韩家玉等人也不知道奔跑了多远,只记得太阳已经到了正当空的位置,炽热的阳光炙烤着众人脸上的血迹。意识到吐蕃人再也没有追击的可能,韩家玉这才命令家丁们来到一片土丘上躲藏起来。
队伍停下来之后,韩家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父亲与王瑾二人身受重伤,慌忙回过身来扑倒自己的父亲韩近虎近前跪了下来。此时的韩近虎与王瑾二人不仅身上被弯刀砍伤,而且吐蕃人的箭支也深深地刺进了二人的身体之中,望了望二人苍白的脸色,韩家玉低声泣道,
“都是孩儿无能,不能保护二位长辈,孩儿罪该万死!”
听了这话,韩近虎一把抓住韩家玉的胳膊,干涸的嘴唇轻轻地张开,说道,
“家玉,你记住为父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妹妹与妹夫的尸体给夺回来,否则...”
接下来的话,韩近虎没能说出来,眼睛无力地闭上了。韩家玉轻轻地摇动着韩进的身体,歇斯底里的喊道,
“父亲,你醒醒啊,我们韩家可不能没有你啊!”
然而,韩近虎并没有醒过来,良久之后,韩近虎勉强的睁开了眼睛,深情的望着韩家玉,艰难地微笑道,
“家玉,为父可能是不行了,剩下的路就要看你的了。吐蕃人夺我山河、欺我同胞,这口气为父咽不下去啊!”
“父亲放心,孩儿与吐蕃人不共戴天之仇,有生之年一定拼死与吐蕃贼人抗争到底,决不能让这帮畜生为非作歹、祸害我大唐河山!”
说这话的时候,韩家玉的眼神之中放出精光,脸上尽是坚决。
听了儿子韩家玉气壮山河的一番话,韩近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也是最后的笑容。突然,韩近虎无力地垂下了拉住韩家玉胳膊的手,脸上的笑容也戛然而止。韩家玉伸手右手触探韩近虎的鼻息,如同僵住的右手停在了韩近虎的鼻孔下。
周围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半,五六十人死死的盯住韩家玉的表情。在一阵沉默过后,韩家玉终于失声痛哭起来,他哭的如如此的认真、他哭的是如此的伤心,此情此景令在场的所有人唏嘘不已,这些跟随韩家多年的家丁在悲伤氛围的感染下皆是声泪俱下。
就这样,韩家家主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其子韩家玉不得不在危难时刻挑起了家族的重担。下午时分,韩家的家丁将家主韩近虎的尸体掩埋在了土丘深处,开始了新一轮的逃亡。
另一方面,东赞在南湖西门附近遭受了未知武装的袭击,而且对方的武器是只有官军才可能装备的劲弩。东赞心中没有底气,随即带领一千名吐蕃士兵向县衙方向聚拢。此时的县令多吉原本以为东赞会将韩家、王家一众家人捉拿归案,可是却听到了大军败退的消息。
县府大堂,多吉端坐在正上方雷霆震怒,堂下是一众衙署,而正中间是刚刚败退的东赞。只见东赞满头大汗、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地上,额头不停地磕在地上,口中哭喊道,
“大人请饶命,不是属下无能,而是敌军情况不明,属下害怕贸然前进会落入到敌军的圈套之中,请大人明察!”
听了这话,多吉更是生气,站起身来,走到东赞的近前,一只脚踩在东赞的头上,右手中紧握着横刀,厉声喝道,
“东赞,你还真是巧言令色啊,你当本官是傻子么?区区王家与韩家上百名家丁就把我们上千名吐蕃勇士吓退,你说本官留你这个废物还有何用?”
“大人明察,属下原本已经将韩家与王家的家丁逼到了西门附近无法动弹,虽曾想中途杀出了一批人马,这些人十分凶悍,居然使用了官军才有可能配备的劲弩。属下不知对方虚实,为了大局着想方才退兵,请大人饶命啊!”
“你真是混账,试问这河西之地被我吐蕃大军占据数十年,唐军、回鹘威卫都不在这一区域活动,哪里有什么官军?该不会是你东赞为了逃避罪责混编乱造的理由吧?”
“大人明察啊,属下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编造理由欺骗大人。”
“哼,这可难说!”
多吉的这番话明显的是对东赞不信任,这可令东赞心中一沉。突然,东赞想到了从西门附近带回来的劲弩发射出来的箭支,随即向后摆了摆手大喝了一声,一名士兵捧着箭支走了进来递到多吉的手中。多吉望着地上跪着的东赞,冷喝道,
“这就是你说的劲弩?”
“大人明察,这根箭支就是属下情急之下捡的。与普通弓箭箭支不同的是,这些箭支的箭身比一般的箭身要长,而且箭头质地更硬,经过对比确实是从劲弩上面发射出来的!”
“这么说,你东赞根本就没有看到对面的那伙人?”
此话一出,东赞顿时一怔,背后的冷汗哗啦啦的流了出来,伴随着真真冷气,东赞的哆嗦加剧了。东赞意识到,自己刚才带兵追击韩家与王家家丁的时候突遭袭击,惊恐之下并没有真正的注意到对面突袭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有多少人、在什么位置,然而,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一点儿意义也没有了。
东赞无言以对,多吉松开了踩在东赞头上的右脚,冷笑道,
“没想到我吐蕃勇士在没有掌握对方虚实的情况下便仓皇撤军,想想是多么滑稽可笑。东赞啊东赞,这件事要事传到了五州将军那里,你说本官的县令还能做下去么?”
“大人息怒,全是属下的责任,属下愿一力承担!”
“哼,你一个小小的衙署,有何资格承担这个责任?”
“属下有一计可以将眼前的局面扭转,只是?”
说这话的时候,东赞故意卖了个关子,本想将自己的想法变成活命的资本,虽曾想多吉正在气头上,听到东赞的到嘴边的话说了一半,多吉顿时脸色阴沉一脚踢到了东赞的肋骨上,怒喝道,
“有话要说有屁快放,本官最恨这种话说一半的家伙!”
“大人息怒,属下的计策需要保密,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这一次,东赞一口将能说的话全部说完,多吉这才意识到刚才确实冤枉了东赞,随即示意公堂之下所有的人退出到堂外。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后,多吉这才虚情假意的将跪在地上的东赞搀扶起来,并轻声安慰道,
“本官刚才也是情急无奈,还望东赞不要生本官的气!”
若说东赞不生气,那绝对不合情理,此时的东赞恨不得将多吉生吞活剥,可是这种想法只能埋在心里面,绝不敢有丝毫表现在脸上。为了奉承,东赞决定忍辱负重,陪着笑脸回道,
“大人言重了,属下怎能与大人生气!”
“哈哈哈...,那就好,那你快说说你有什么计策。”
“大人附耳过来!”
说话间,东赞挥了挥手示意多吉将耳朵凑到自己的近前,东赞低声嘀咕了一阵,多吉心领神会。二人相视一笑之后,东赞便快步离开了县衙。
很快,驻扎在南湖县城的两千城防营大军就分散开去。其中有五百名士兵在前往韩家与王家逮捕剩下的族人,剩下的一千多人则前往城外搜捕逃跑的韩家之人。三日后,韩家与王家剩余未逃走的族人以及与这两家有关系几大家族近四百人全部被吐蕃人抓捕,这些人中大都是老弱妇孺及家丁丫鬟。
为了平息这次事态的恶性影响,多吉将本次事态扭曲成了韩家与王家蓄意暴动试图颠覆吐蕃人的政权,并命人将抓活的结果报告给了身在沙州城中的五州将军东米赤加。东米赤加听说多吉抓获了暴乱分子之后,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随即命人准备钱粮准备奖赏县令多吉及两千城防营大军。
另一方面,在吐蕃大军的四处搜索之下,韩家玉不得不带着数十名家丁以及身受重伤的王家家主王瑾流窜到了南湖县与沙西县、西湖县交界的地方躲避。南湖县城外寺庙禅房之中,张义潮与高瞻、洪辩大师相对而坐,三人沉默无语,禅房的气氛如同寒冬一般冰冷,令人窒息。
许久之后,张义潮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不无悲伤地说道,
“本官原本以为这个多吉只是好大喜功而已,没曾想此人居然色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抢夺他人新婚妻子,此等恶行令人发指!”
听了这话,高瞻也是面色苍白,深情激动地回道,
“谁说不是呢,幸亏老夫早有察觉这才命人暗中监视。果不其然,多吉居然出动吐蕃城防营帮助其作恶。眼看着韩家与王家的有生力量就要被吐蕃军队截杀,老夫私自做主,出动了卫队这才吓退了吐蕃大军!”
“多亏了子玉先生处事果断,否则韩家与王家就真的全完了,不知二位家主现在处于什么位置?”
“由于当时局面混乱,老夫在吓退了吐蕃人之后并没有过多的关注韩家与王家的去向。不过按照他们出走的方向,应该是往西而去。”
听了这话,张义潮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张义潮这才说道,
“不管两位家主到了什么地方,一定要设法与他们取得联系,他们遭受吐蕃大军的攻击,现在恐怕早已经疲惫不堪。找到他们之后尽一切所能帮助他们逃出生天。”
“老夫明白!”
“另外,暗中将多吉作恶的消息散播出去,一定要让这个作恶多端的恶魔付出血的代价!”
说这话的时候,张义潮的眼神闪过凌厉的杀机,脸上的怒火滚滚而来,似要灭尽眼前的一切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