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繁城,这座百年历史的古老首都已经随着战火的燃烧失去了原本的繁盛,三百年前那位结束了各国分裂局面,一手建立了这个国度的帝王不曾料到,有一天,他流过血的地面,会覆盖上新的鲜血,他拼尽一生为子孙打下的江山,会再次四分五裂,而本应流着他英雄的血的后人们,抛弃了这座以他名字命名的都城,抛下了皇族尊严,选择了在偏远的一隅苟延残喘。
“祁繁,”削瘦的少年站在萧瑟的街道上,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祁朝开国帝王的名号,他本应只出现在肃穆的史书上,或是那座巍然的陵墓门前,享受着英雄该被赐予的尊重和敬仰,震慑着他一手创建的王朝里,亿万的子民们,而不是像这样被以轻蔑的语气提起,“会是个很好的敌人,可惜,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主帅突然离开,真的没关系么。”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儿突然开口道。与少年染满鲜血的盔甲不同,女孩身上松松垮垮的搭了件黑色的袍子,像是在自家厅堂中的随意穿着,与此时满地横尸的杀戮场景极不相符。
“大局已定,不必我烦心了,成大事者会下棋就足够,”少年皱了皱眉,并不回头,远处的宫殿燃烧着,到处都是绝望呼喊的声音,刀剑相撞的声音,马蹄踏上肉体的声音,“你听,那些棋子碰撞的声音多美妙,如今这城里倒下的每一具尸体,都是在为我铺成王的路。”
女孩望着他的背影微笑:“这么说,多少还是有些没良心呢。”
“那么,”她笑着问,“我也应该在那里是么?任狂。”
少年顿了一下,回过头去,静静的看了她一会,缓缓道:“女人最好还是不要太聪明。”
女孩儿嘟起嘴把看他:“还是聪明些吧,和你这样的人合作终归是危险的事,我可不想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声音柔柔的,像是在撒娇。
“楚冷,”任狂的声音冷冷的,神色漠然的看着她,“我有没有说过,你话很多。”
楚冷的脸色这才冷了起来,像覆上了一层霜,盯着他看的眼神也不再是欢喜炙热的,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任狂看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很熟悉。
“从前只有人说过我话很少,”楚冷转过身去,“那么,我要去督战了,你也尽快过来的好,天一亮,我的人就要撤走了。”
黑袍上,未干的血低落一路,却没有一滴是她自己的。
“女疯子。”任狂小声道。
我听到了哦。
我听到了哦。
我,听到了呢。
楚冷缓缓勾起唇角,疯子又怎样,我是,为你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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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天竟早早的就来了,明明还只是九月份,雪就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把尸体,鲜血,杀戮的罪孽,全部覆盖了。
这一次的异象,在后来市井的故事里被说成是大祁开国皇帝的恸哭。
然而,在当时,并没有人去关注这些,那是个人们都杀红了眼的年代,掠夺者们只知道这场雪下得恰到好处,在火烧皇城的第二天,刚好掩盖住他们彻夜屠戮的罪行。
然而,这还不到改朝换代的时候,此次进入繁城的军队共六支,听命于不同的人。这个时候,他们本应是在城外嘶吼着,与守军作战,红着眼睛拼命地往里冲的,然后,在不知道哪一天的某个时刻,他们闯入。然而,就在昨天,祁朝的在位者下达了迁都北渺的命令,举城后撤,让这一天,提前了。
皇宫已在大火中被烧毁,城中横尸遍野再无落脚之地,六支军队的首脑不得不在城墙上进行谈判,自欺欺人的盼望着能以一种和平的方式解决。
五男一女的六位统帅里,任狂并不是年纪最小的,唯一的女首领安星辰年仅十七岁,有传言是分裂时期的某国皇室之后。
女人,在乱世中,终归是没有男人活得容易的。所以,任狂一直很关注这位乱世红颜,并不仅仅是因为年龄相仿。
“天寒地冻,大家难道是来登高吹风的么?”最先打破了沉默的人,是安星辰。
任狂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张吸引男人的脸,只觉得这女人犀利的面孔都讨人喜欢。
“自然不是,”开口的人是曾经镇守着祁朝东面江山的男人,当今在位者的哥哥,“安疆王”尹非,也是这场乱世烽火的点燃者,第一个揭竿而起的反叛者。如此一来,“安疆”这封号倒有些讽刺了,“依照星辰首领的看法,我们这几千里的厮杀,是孩童在玩闹么?”
“哦?你们尹家的孩子玩闹的时候喜欢点自家的房子么?”女人在反唇相讥上永远有高于男人的天赋。
尹非被驳了面子,心下恼火,竟将随身佩刀拔出,刀锋森冷的对着安星辰。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吧,这不是只动刀子的时代了,”安星辰不慌不忙的起身,“想找借口干掉我减少竞争对手是么,如你所愿,我退出。”
说罢,冷然对身边的副将道:“传令下去,全军撤离繁城,退守清水河畔。”
“那么,”任狂笑眯眯的起身,“我也不奉陪了。”
一直安静着未表态的其他三人立刻注视过来,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一起,气氛又冷了下来。
“如今的年轻人,倒是聪明,都收起小心思吧,隔岸观火是不被允许的。”一支闭目养神的木姓老者睁开眼,目光炯炯有神,全然不似这把年纪应有的浑浊。
尹非讪讪的笑了:“有木先生在,什么诡计看不破呢?大家,还是坐下来谈事情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