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独孤风的马车从正门里出来,慕容无双立即跑上去,却被一群白衣侍卫拦着,他朝里面喊了一声:“爹……”
“啊……是双儿……”马车里,苍老的声音激动而颤抖,可始终未曾出来,又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马车并未做停留,径直往宫外驶去,他们只能在后面紧紧跟着,可是马车越跑越快,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什么意思啊?不让我们上车不说,还让我们追着他跑?”连炽很不满地吼叫道,而六道却拦住众人说:“别追了……”
“可是,我爹还是里面……”
“你爹不一定在里面。”凌珑悄然说道:“要我是独孤王爷,救他出来那一刻,就把他早早送走了,干嘛还去皇宫送死呢。”
“姑娘怎能如此任性?”含笑之声从一条巷子里传来,凌珑定睛一眼,这阴暗的古巷中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一袭白衣如昆仑山上的皑皑白雪,清雅俊朗,飘逸似仙,另一个一声侍卫装束,锐眸如鹰,留心四方。
“王爷?”慕容无双立马跪在地上,独孤风将他扶起,谦逊地说道:“我现在不再是什么王爷了。”
“王爷,我爹他……”
“慕容公子放心,令尊在一处秘境中养伤。”
“那刚才……”
“我本应该跟宁国公一起进宫面圣禀明一切,可皇上重病在床,不接见任何人?”
“皇上不见任何人?那我们要如何洗脱罪名。”
“这些我已意料到,所以里面的并非真正的宁国公。”独孤风转而望向凌珑,目光变得幽远深邃:“所以我变得跟姑娘一样任性。”
凌珑摇着头说:“我哪有任性?我看那些小姑娘都竖着进去,躺着出来,难道不都是去皇宫送死的吗?”
“小姑娘,你不知道就不要胡说!这些人都是为皇上试药而死,死得光荣,死得其所!”独孤风旁边的小侍卫冲着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凌珑立即反驳:“拿活人试药?这种事情你还说得理所应当?难道皇帝是人,宫女太监就不是人了?”
“昆布,休得无礼。”
“明明是她……”昆布不服气地指着凌珑,觉得她才是无礼之人,独孤风颔首说道:“你还是去慕容府周围监视,有情况随时汇报。”
昆布万不情愿地点头领命,临走前还不忘瞪了凌珑一眼,就是因为这个小丫头顶嘴,他才被迫干这种差事。连炽窝在凌珑身旁哆哆嗦嗦地道:“小老板,这种朋友交得好,赶紧叫他也找个地方让我躲着,快冻死了。”这种事情让凌珑如何开口,不过未等她想好怎么跟独孤风说,独孤风便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各位请随我来。”
连炽一百个愿意,比慕容无双还要积极地跟着人家后面走,独孤风亲自带到他们到山中一处院落里,这一路上没少跟凌珑套近乎。
“不知凌姑娘师出何人?身手如此了得。”
“无师自通。”
“我看姑娘用的箜篌也十分特别,不知出自哪个名家之手?”
“随地捡的。”
如此让人无语的回答自然不可能出自凌珑之口,都是连炽这张狗嘴吐出的狗牙,
六道这一路上却不发一言,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与他关系日渐亲密的凌珑对他这种状态既迷惑,有担忧,只怕有一天自己都被他感染,变得沉默寡言。
而这时候,六道却揉揉她的头顶说:“你在想什么?”他的珑儿可不适合有任何烦恼。
“我私自去找独孤王爷,你是不是不高兴?”连炽傻了眼,他的小老板又何时说话变得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一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下次不可这样,你有任何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我,我才是你最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
连炽觉得满山的冰霜都要往自己脖子里钻,哆嗦地讪笑:“就是知道找你一点用也没有,才懒得跟你说,你能腾云驾雾,不到一天时间来回昆仑山吗?”
“我做不到,也理所应当,你可是神龙一族,龙翔万里,却能置身事外,让人费解。”
“我还没过成年礼,还没能显出真身有何奇怪?”
“看来只要驯服过了成年礼的神龙,珑儿想去哪儿,都不成问题。”
“你……大言不惭!”
连炽说不过别人,只能生闷气,凌珑看着他们互掐,左右为难,索性少说为妙,慕容无双担忧一家老少,也少与他们沟通。
穿过几条山涧和密林,只见一片群山包拢之处,有座庄园坐落在深深的山瓮之中,风雪过后,草地凝结白霜,房瓦上有片片薄薄的玉屑。
刚到了独孤王爷的别院,连炽看见客厅里的暖炉,一恨不得飞身过去紧紧抱着,难得有人收留他们,这家伙还诸多挑剔:“喂,你说这独孤风贵为王爷,住的地方也太简陋了吧,还不如我们的家呢。”
相比昆仑山的黄竹斋,这地方已好太多,凌珑白了他一眼:“在白云深处,深山之中建屋就不容易,你还要多么金碧辉煌?”
“哼,谁让我从小就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只能说人间的王爷太不会享受。”凌珑已不愿意待在房里和连炽争辩,虽然这是他们多年的相处方式,但吵吵闹闹的日子正常人过久了也要厌烦,何况近在咫尺就有一个处处照顾和体贴自己的人,他就从来不会对她疾言厉色。而且不能忘了最重要一点,他们来这儿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慕容一家洗脱罪名。
凌珑安顿好连炽后,径直走向客厅,这一个庄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相较上京其他达官贵人的房子,确实不大起眼。
然而在回廊之上,再一次看到那个鹰眼勾鼻的昆布,那个小侍卫看见凌珑还是一副谨慎防备的模样。
“你不是负责去慕容家检视吗?怎么又回来了?”
“派去慕容家的人已经够多了,这里反而人手稀缺。”昆布一脸埋怨地看着凌珑,意思很明显,就是觉得他们打扰了王爷的清静。凌珑小声嘀咕:“看来王爷的话也不怎么有用,想把人赶走都不行。”
昆布红着脸说:“王爷从小到大,起居饮食都是我们照顾,我们又怎可离开他?”凌珑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家伙不好再说些什么,左顾右盼,寻找六道的身影。
“其他人都在客厅里,我带你过去吧。”虽然万分不情愿,但昆布还是尽到应尽的义务,可还没进到客厅,便听到里面传出来说话之声。
“这次惊动了王爷,下官罪该万死。”
“无妨,慕容家含冤莫白,我也难以心安。”
“可是王爷突然中止修炼,会不会……”
“无妨。”
接下来的话,她并没有听见,而是被身旁一个人吓了一跳,他明明生得高大威武,走起路来却完全没有声音,实在让人费解,他举着一个药草香囊出现在她眼前,凌珑黛眉轻皱,感觉这些天自己和药草形影不离,不是吃就是闻,整个人变成一个大药煲。
“老六,以前我竟不知自己体质如此差劲。”
“若不是这几日调养,你也应该和那臭小子一样,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当真?这是哪里来的药草,你刚采的吗?这种地方还会有药材?”凌珑接过药囊,感觉没以前的药味难闻。
“王爷有不治之症,庄子内外种满了草药也很正常。”
“你怎么知道他有不治之症?”她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难怪慕容无双刚才会说出那样的话,难怪昆布对自己很是不满,现在心里头也有些隐隐不安。
“面色萎黄,双颧微赤,想必是有心漏之症。”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真得无药可救?”
“是无药可救,但不是无法可治。”
这时候,身后传来微微的惊讶之声,原来昆布还没走远,听见到他们的说话声,他大步向前,面上有深切的企盼问道:“你是说,王爷的病有法可治?”
接来下,昆布对他们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凌珑悠扬地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看昆布陆陆续续端来各式各样的点心。
凌珑挑起一块葱油饼说:“我不吃葱,受不了这种味道。”
“我这就去换个别的。”
“我不喝茶叶茶,喝了睡不着,有没有荞麦?我喜欢荞麦的味道……”
昆布硬着头皮说:“我现在就到集市上买去。”
独孤风只对她笑了笑说:“昆仑快被你弄晕了,你也该消消气了,小气的姑娘可没人喜欢。”
凌珑并不是小气,而是给他个教训。
“看吧,堂堂独孤王爷的贴身侍卫,被我已个平民百姓指挥来指挥去,我也不觉得如何光荣,更何况是要送掉性命的太监和宫女,难道去了冥界,还有人夸奖他们的牺牲不成?”凌珑不得不承认,她所厌弃的冷漠无情的冥府,同样又是最公平的地方,生前不管是皇帝还是太监,到了那里,不会得到任何的差别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