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皇家刑场一片混乱。

爱丽丝和维拉在雨夜中也耗尽了力气。充满机关陷阱的皇家监狱——女巫的坟场不仅危险重重，爱丽丝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一口气冲到最下层把白女王救出来了。外面，除了被变成戴安娜龙宠的嘉德勒，几乎所有的伙伴都被擒。

“维拉，怎么办？”爱丽丝小声问道。

她背对着被逼到一起的维拉和安德鲁，三人的背不知不觉靠在了一起。维拉正觉得气氛过于安静，就撇到了抓不住武器的公爵夫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拽到空中，动弹不得。

三人警惕着。

四周已被红心士兵们团团包围。

维拉观察了一下大伙儿的情况，又语惊四座了:“我们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安德鲁和爱丽丝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异口同声地重复了她的话。

“对。”

维拉看到戴安娜穿得一身鲜红，推开士兵们从一圈圈的重围中走了出来，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维拉收起小刀，插回腰间。

戴安娜欣赏地笑了。

“这就投降了，维拉？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当面嘲笑了一番，身后的士兵们也跟着哄然大笑。

一般情况下，维拉可能会发怒并厉害地回嘴，可是眼下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你以前”三个字。

安德鲁和爱丽丝看了目瞪口呆，一开始他们也不明白维拉放弃得如此之快的理由是什么，但是当他们仔细看看这形势，红心士兵一个个聚集得密不通风的这阵仗，忽然也觉得困兽之斗再打下去也没有意思了。

“什么叫‘我以前’？我来过这里？”

戴安娜听了，表情瞬间亮了:“哦？你不知道？”说着，她走到了安德鲁前面，“你说呢，少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其实是再清楚不过的吧，对不对？”

安德鲁没有回答，面对女王压力的视线只是频频退后，眼神里显然充满心虚。

爱丽丝和维拉见状，迅速将他拉到后面，抢着站在女王和他之间。

女王哼了一声，接着哈哈大笑:“原来你不记得我们了吗，贫嘴丫头？你亲爱的白女王陛下，伙伴们，甚至是对我的憎恶？那你究竟是为了什么非得站在这里与我作对呢？要知道有了第二次自我介绍的机会，你和我不是不能够成为好姐妹的。”

“不要听她的！”爱丽丝大叫，“她任性杀人就像呼吸那般容易，哪天要了你的命还不是一样一眨眼的事？”

“谁不杀人？！你吗？”戴安娜瞪大双眼，提高了声调，“就凭你？”她的右手朝空中的公爵夫人做了个抓的手势，将公爵夫人放到了爱丽丝面前，逼迫她们两人近距离对视。

爱丽丝吞了一口水，注视着公爵夫人气喘吁吁的样子，满脸潮红，偶尔还能感觉到她强烈的呼吸吹在自己脸上，烫烫的，好像活火山里涌出的热气，不觉得心跳加速。

“够了。就这样吧。”维拉选择爽快的结束对话，乖乖就擒。

红心士兵们的包围圈渐渐缩小，逮捕了她们就往其他跟着叛乱起哄的人挪去。

***

红心士兵们把他们都绑到了法庭的长椅上，为免他们脱逃，还用魔法的鞭绳禁锢住他们的手脚。

一群会说话的动物和制作帽子的御用帽商家族。

虽说帽商一家总是勤勤恳恳地为皇家制帽，只是没有魔法的人类，他们的祖先却在创始者的慷慨帮助下拥有了神奇的传家之宝，并代代流传下来——可穿越空间的三顶高筒礼帽。

这也是戴安娜讨厌他们的地方。

好像那传说中受尽爱戴的迷之女王无时无刻都存在自己身边似的，令她烦躁。

帽商一家就是她的肉中刺，但是掌控空间的力量却甚是难得，假若能到手，必定是如虎添翼，对统一大业也有帮助。因此，她曾经威逼利诱都要得到那些珍贵的帽子，可惜，那些帽子总像注入了生命似的，在她不经意移开注意力的时候到处乱跑——不是真的在她面前奔跑，而是晃神时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仿佛就是…魔法。

是。它们是被施了调皮捣蛋的魔法，机灵的很。就连自己的魔法都无可奈何。

她气愤至极，却又感到万般不解。毕竟人人都知道暗幽女王使用的可是黑魔法，而自己使用的也是黑魔法，照理说应该同出一源，不该解不破啊。倘若魔法连接了或者解开了，帽子也应该会主动回到自己身边。

——至少是帽商一家才对。

然而不论怎么软硬兼施，各种方法都用过了，它们就是不现身。

戴安娜当然也对帽商一家逼供过，真相咒也证明他们说得都是事实。

“陛下，我们当真控制不了它们啊。祖先留下来的操控方法都如实告诉你们了，纵然你杀了我们，它们也绝对不会现身的，自然，杀光了我们，结果也一样，不如说它们反而会永远不再现身于世了。三思啊，陛下。”嘉德勒求饶道。

不管问几次都一样。

那次，她以外交冒犯为由扣留了他们，后来作为白女王的使臣，戴安娜看出他们确实没说谎，他们也没这个胆。

她不甘心，气得咬牙切齿，最后仍然不得不就这么放他们回白王国。

希望落空。这次更好，他们为了救白女王干脆明目张胆地打算劫走犯人。戴安娜气鼓鼓的，整个头仿佛就要冒烟。

她在长椅前反复徘徊着，龇牙咧嘴地打量着长椅上的剩下的每一个帽商家的人，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就拿下他们的首级挂在城墙上，几乎形象破裂。

突然，她发现了一件事。

“普拉托呢？哼，不敢来？很好，最起码这点还像他。”

她对着身后的派若思做了个手势，白兔便吹起号角大声宣布:“行…行刑…开…开开始。”

然后，她迅速退开。

剧烈的晃动从地板下响起。法官台顷刻间向两侧裂开，底下出现一个坚不可摧的拉环铁门——同样向左右两边打开。里面轰隆隆地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铁笼升起的锁链声和齿轮声。

众人听着听着，只听那个巨大的笼子没有完全升上来，在离地面十几米的空中没有预兆的停了下来。

整个法庭里寂静无声，人人背脊发凉。

只见戴安娜又一个示意的眼神，派若思又手忙脚乱地掏出长长的罪状念了起来。列的是乔安娜的罪状，卷轴长长的拖着地面，沿着旁边的台阶向下延伸而去。

“白兔先生…”安德鲁鼻子一酸，瞬间变得热泪盈眶。

众人沉默不语，看着台上的派若思一脸痛苦地念着莫须有的罪名，纷纷低下了头，好像空荡荡的法庭里正上演着恐怖的木偶剧。

老实说，维拉看到他回到这里，感到很纳闷，但是仔细想想，她总算明白为什么。

他是被抓回来的。

她的手脚被捆在长椅上，动弹不得，果然魔法法宝不像普通绳子，还可以钻着缝隙挣脱，简直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连趁机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她不禁在嘴边小声咒骂几句。

维拉悄悄打量了大伙儿，似乎没有一个人正想着如何挣脱。而中间与自己夹着安德鲁的爱丽丝更是一副恶狠狠地表情，诅咒着魔法锁和身后仿佛得罪过她的椅背。

戴安娜随手打了个响指，前方地板的上方便凭空冒出了滚滚红烟，浓烟迅速散去的地方展开了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影像：白女王乔安娜被关在刚才上升的铁笼里，浑身蒙上了好几层灰，长发披散几乎盖住了整个身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令人心疼。

看着昔日的女王活生生被折磨成这样，众人惊呼，激动得直掉眼泪。

“陛下...”

红色的烟雾氤氲映照出乔安娜的真实情况。

受到国民爱戴的前任女王总是会将许多害人的女巫以公开审判的形式处死，人们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底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部分人都自主的将头瞥向一边，不忍直视。

焚尸炉打开的声响咿呀响起，一旦开炉，则会倒出里面滚烫的岩浆，倾泻而下。

——烧死囚犯。

一开始虽说是为了对付强大的女巫而设的，要想做到这点，前任女王甚至苦心收集了大量的抑制魔法的法器困住她们。不过转念一想，用同样的办法对付犯罪的皇家子弟果然还是太残暴了。

其实直到国舅联手女巫意欲摧毁王国以前，处刑的方法还不至于做到这样。如今，这残忍的行刑方式就要用到善解人意的白女王身上，在座的大臣们的心中涌上了巨大的绝望和不舍。

更多的是疼痛。

被岩浆浇淋，那与火刑和剥皮抽筋有何区别？

可怜的乔安娜，很难想象她就要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走向死亡，被丢进充满灰烬的焚尸炉中。古往今来，每个强大的女巫都被丢了进去，然而无人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而拥有了女巫的力量的乔安娜也即将成为她们中的一个，消失在高温的热浪中。待焚尸炉再次合上，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影像中，巨大的焚尸炉渐渐开启，蒸腾的热气首先冲了出来。橘红色的岩浆宛如红色的泥土，眼看就要倒出来，落到铁笼里的乔安娜身上。维拉的身体终于也颤抖起来，随着气氛的紧张，她几乎只敢用瞄的，但她有必要看清楚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假如运气好的话，也许她们不用看到血腥的画面。

她们已经准备好了计划，就等执行的人好好做好他们的工作。而她是策划者，她有责任和义务见证一切到最后。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他”保证过会成功的，假使他失手了，那么白王国和千万子民便没有后续。

所有人都撇过了脸。只有维拉强迫自己观看整个过程。

滚滚岩浆滑了下去。

直直地正中下方的乔安娜。

众人惊叫起来，满脑子都是前任女王处刑女巫时女巫的惨叫声，女巫的表情以及一点点被融化成骨架的身躯。他们记得她们当时一个个都像烂泥一样蠕动着，血肉模糊，化成一滩血水从那已经称不上是身体的身体边缘滴落下来。身上还覆盖着大量岩浆，无法形容的热度黏在她们的骨架上甩不下来，固然身上已经没有可以被继续融化的东西了，那股贪婪的热度却依然折磨着空荡的身体...

那是王国内人们见过最可怕的东西。

纵使他们都明白，面对可怕的女巫，那是必须的手段，他们认可，并不代表那不会同样成为王国每个人心中的噩梦。

女巫的求饶曾经让王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那时起，全国上下就默许了这严厉的审判。尤其当年发生的国舅私通女巫背叛王国的事情，已经让国民都凉透了心。

于是，一个毫无人道的举动至今仍深得人心。

本来那就该是用来对付邪恶的东西。黛安娜此举等于在国民的伤口上撒盐。

乔安娜凄厉的叫声就要像受刑的女巫那样穿破耳膜，众人紧紧闭上双眼，等着这如噩梦一般的一切赶快结束。

一旁的黛安娜得意地大笑起来。她突然变得很有耐心，等了几秒，慢慢的变成几分钟。

——然而任何惊悚的声音都没有传来。

她觉得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画面里，岩浆确确实实从焚尸炉里倒了出来，铁笼被融化得滋滋作响，化为铁水如雨水般直直下落。

“乔安娜？”

她赶紧眯起双眼，凝视着铁笼中白女王的身影。

被绑在座位上的众人惊喜地回过头，每个人似乎都清楚正在发生什么事。就连前一秒还哭成泪人的派若斯都骤然手舞足蹈起来。

黛安娜越来越发觉哪里有种不协调的感觉。她知道其中有猫腻，只是说不出是哪里出错了。她环视了众人的表情和举动，无意间对上了爱丽丝和维拉微笑的眼睛。顿时气得发抖。

“你们做了什么？！”她朝众人大吼，发红的双眼却直盯盯地瞪着两个“外来人类”质问道，“维拉——！？”

维拉和爱丽丝对视了一下，咯咯笑得大快人心。

烟雾中的影像充满大量蒸汽，地板下的处刑室高度够高，烟雾还不至于立刻冲上来。就在黛安娜焦急地抱怨看不清画面时，一个特写的镜头挡住了整个影像——笑脸猫那张毛茸茸的面庞几乎贴上了整个屏幕。

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胡须，弯月般的大嘴微微咧开，灰白色的脸，胖嘟嘟地注视着黛安娜，幸灾乐祸地转了三百六十度，像在炫耀着什么。

“我们胜利了。”

他看着黛安娜气得通红的脸，轻柔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