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生气归生气,可是爸爸我还是要管的,只是她没想到当现在门口,从开着的门缝中会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单人间病房,江爸爸靠在床头,看不见表情,因为路阿姨正弯着腰站在那,挡住了她的视线。路阿姨一条腿跪在床上,头和江爸爸的头挨得特别近,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极其暧昧。
我正要推门的手直直的僵在那里,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她微微张着精巧的小嘴,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
当她站在妈妈新搬地址楼下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恍恍惚惚地从医院出来,来到了这里,她没有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在家吗?她不知道。
就算在家,她要怎么向自己解释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呢?怎么说都无法让自己信服。
可惜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瞬间,路阿姨问她的爸爸,“江哥,枕头这么放的话你靠着还能舒服点吧,坐着工作还能轻松点。”
江爸爸笑笑,“谢谢你了。”
天色越来越暗,她蹲在楼下门口,像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孤独,迷茫不知归宿。
直到江妈妈下班回家,门口的一团白色,她吓了一跳,不过仗着胆子大,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是一个女孩,竟然是她的女儿!
她新搬的家里还没有来得及给女儿一把钥匙,所以她就在楼下这样傻傻地蹲着等她回家吗?她的心脏好像被狠狠抽痛,隐约中感觉很不妙,好像女儿出了什么事,而她还不知道。
“忆然?”
江妈妈小声地呼唤一句,那团蹲着的身影晃了晃,抬头直视她,果然是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走,快上楼,你来了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妈妈早点下班或者给你送钥匙。”她摸了一下我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手心冰凉一片,“快点进去,胳膊这么凉,你在外边等多久了?”
多久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从她来的时候的太阳正毒,到现在的夜色弥漫,具体有多久了?她不知道。
“没到多久,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的家庭在她年幼的记忆中,无比的幸福和谐,她没有其他孩子对于父母所产生的敬畏,甚至她习惯于称呼朋友一般的母亲为你而不是充满距离感的您。
新房子不是很大,很适合单身女人居住,我第一次到这里。她进门之后在里面转了几圈,停在了一间房间的前面。
房间向阳,而且比另一间卧室大了很多,里面摆着毛茸茸的泰迪熊和其他的可爱毛绒玩具,紫色的床单铺在正中央的床上,紫色的枕头,紫色的被子,紫色的随风可以轻飘飘飞起来的感觉的窗帘。
简约的书桌,她想要很久了的大书架,以前她总是抱怨书太多,复习的时候找会很麻烦,如今可以收容她所有书籍的书架就摆在眼前,她的目光忽然有些许的呆滞。
房间里有小阳台,里面还种植着她最喜欢的盆栽,绿油油的,好像无论什么季节都带着春天的气息。
她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只有这间房间让她探索,洗手间里还是摆着各种各样根本没有拆封的护肤品,甚至连她的洗漱用品都有。
她拉开衣柜,里面虽然没有几件衣服,但都是她的尺码,都是她喜欢买的类型,冬季到夏季都有,正好是她的妈妈从家里离开之后变换的季节。
江妈妈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安静地看着女儿,她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有担当了。可是,她仍旧殷切地期盼着女儿能和她住在一起,哪怕是偶尔。
她不怕劳累,可以每天换着花样给女儿做美味的食物。但是她担心,担心女儿不能够从心底里原谅她,所以她偷偷地为她准备了这间房间,准备了她喜欢的书架,准备了她穿起来一定特别漂亮的衣服。
偷偷地,在她的身后关爱着她。
而就在这个连微弱的风声都没有的晚上,她心里的秘密被发现了,强势伶俐的她素来反应灵敏,可是这一次,她不知应该怎么反应,应该表现出欣喜?还是恐惧?
然而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女儿高挑瘦弱的背影时,女儿那双像极了她父亲的狭长美丽的眼,带着感激与欣喜正对上她的眼睛。
她听见这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妈妈,我爱你。”
她不会因为和丈夫离婚就放弃对自己女儿的爱,同样的,她的女儿也不会因为离婚了而放弃对她妈妈的爱。
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平等的,她们的心情如此相同,又怎么会出现不同的情感呢。她们爱着仍然为亲人,为血亲的彼此。她们之间的牵绊不是简单的分离就能够剪短的,那根连着她们心灵的丝线,看不见摸不着,却从未消失过。
晚饭是她最爱吃的西兰花,她很久都没有陪妈妈去过超市了,就站在妈妈的身旁,帮她推着购物车,看妈妈认真挑选食材。
偶尔妈妈也会告诉她哪种食物什么样的状态就已经十分不好了,坚决不能买,哪种食材应该怎样正确的挑选等等,她想,原来生活中幸福就存在于最微不足道的地方。
妈妈拿了很多食材,但是都被她阻止又放了回去,那种因为她能来,终于有机会能给她做好吃的的感受,让我十分不舒服。
她不想让自己和母亲吃一顿饭这样平平常常的事情,变得如同恩赐一般,所以她最后只让妈妈买了一种食材,她最爱吃的西兰花。
西兰花很有营养,她很爱吃,但是学校食堂的西兰花却总是味道怪怪的。我问别的同学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他们都没有,甚至连南宫流烨也说,食堂的西兰花就是西兰花应该有的味道,该不会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所以也就不吃学校的西兰花了,现在她知道了,学校的确做出了西兰花的味道,可是妈妈却将西兰花做出了属于妈妈的味道。
她嚼着可口的菜肴,不知不觉中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趁着妈妈还没坐下的功夫,偷偷用手背擦了下去,可那口西兰花却迟迟咽不下。
“忆然,怎么样好不好吃?妈妈的手艺可没下降吧?”离开之后她最想念的就是女儿,为她重新布置了一个房间,每每想念女儿,她也会再动手尝尝自己做的女儿最爱吃的西兰花,只是吃在嘴里味道总是不对,所以问的也没有底气。
我狠狠地咽下去,平复着情绪不被妈妈发现,眸子里带着笑意回答,“妈妈你自己也坐下尝尝,特别好吃!”
江妈妈动了一下筷子,果然今天的西兰花味道的确不一样,她温柔笑笑,碗里已经被我填满了米饭,也一大口一大口地吃了起来,全然没有了平时时刻都要在意的外在形象。
“忆然,你和妈妈说实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预感到妈妈一定会问清楚的,妈妈比她敏感的多,可是她根本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既不让妈妈起疑又可以让她放心。
“真的没什么事,就是忽然间特别想妈妈,也想妈妈做的饭了,爸爸做的不好吃。”她嘻嘻一笑,低头扒着碗里的饭。
既然她圆不了,所以就这么说吧,没准妈妈就被她说中不猜疑了呢。
江妈妈若有所思,然后笑了,“你这孩子,既然那么想妈妈做的好吃的,不如今天就在这住吧?”
我愣住了,然后灿烂一笑,那笑是发自内心真正的微笑,“当然啦,妈妈,不然这么晚了我往哪走啊?”
“调皮,快吃吧,一会凉了不好吃了。”
“妈妈,你一会陪我一起睡吧,好吗?”
从她上小学之后,江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和女儿一起睡了,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啊,妈妈今晚陪你。”
江爸爸住院了,但是每天还是会打电话给她,确认她自己在家状态很好,没有危险,毕竟经历了过一次入室偷盗,还被小偷在头上敲了一下子而住院了,江爸爸怎么也不会过于掉以轻心,让曾经发生过的对女儿造成伤害的事情再重演一次。
她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里睡觉,听见卫生间里妈妈传出来的平淡的声音,妈妈对电话那端平静地说着话,从内容上能听出是给爸爸打电话,还询问他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他不愉快的事。
她好庆幸自己没有被冲昏头脑而直接冲进去找路阿姨和爸爸理论,而是在他们没有人发现她来了的时候就明智地跑了出来,否则这个谎怎么也圆不住。
虽然这是一个谎言,可是对于我来说,也是真心在促使,真心让她找到了她妈妈而不是别人,她真的想念妈妈了。自己住在那么大的家,好像空调开的温度就算再高也仍然感觉到寒冷,睡梦中也会忽然被吓醒。
哪种好像有什么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从门面打来的恍惚感让她害怕,总是把她从梦中惊醒,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不敢再睡过去。尤其是爸爸住院之后,那种感觉来的更加频繁,也更加令她恐惧。
不过今天她终于可以安心睡一个好觉了,因为她的妈妈在陪着她,她不再害怕。
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当我在妈妈家里的小区内闲逛看风景的时候,恰巧碰到了林筝默,以及他身后正在大喊大嚷着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乱跑的语文老师。
我感觉自己看到这一幕风中凌乱了,林筝默怎么会和语文老师遇到,她犹豫着是否要打招呼,就看到林筝默回过头怒气冲冲地看着语文老师。
她离林筝默有点远,但是从这么远的距离好像都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寒气,夏日逼人的气息好像也不那么燥热了,甚至有点冷意传来。
“为什么我每件事情都要按照你说的做?我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识,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林筝默一向给人的感受都是面前的人是一个温柔的大男生,他站起来很温和,给人如沐春风一般的温暖与惬意。
“我指手画脚?我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为你事事都思考到位,还不是为了你能有好的未来,能不需要绕那么多的弯道,到头来却被你认为是指手画脚?”语文老师这副模样倒像极了给他们上课有时生气的状态。
“我说过我的路要你帮我铺垫了吗?我自己可以走,我没有求你来帮我,所以你能不能别再什么事情都要横插一脚,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不可以吗?”他的语气很强硬,根本不像是问句,而是赤裸裸地责备!
语文老师不在年轻的面容此刻一片通红,她大吼,“好!我横插一脚,你以为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我愿意管你!”
儿子……?
“你要不是我儿子,你就算睡在大街上,整天没饭吃没有钱去交学费,我看你哪所学校还要你!哪个大学能让你去读!还敢说我怎么样,我怎么样如何,我是你妈,我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你着想,现在你说我逼迫你,说我不考虑你的感受,那你忙着从我这拿钱,吃我做的饭的时候怎么什么都不说!”
少年身边的温度仿佛降到了零下,他的眼眸里迸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凌厉,在日落时分,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那和语文老师互相瞪着,如果眼神可以凝成利刃,那么两个人中间的事物一定已经被伤的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好!你走!我不管你了,再也不管你了!你也不是我儿子!”不知过了多久,语文老师瞪着他说了这样几句话,然后愤然转身,单元门被摔得要破裂一般。
林筝默就站在那里,仍旧笔直,只是眼眸中的犀利已经全然不见,只剩下一片孤寂,温暖的夏风吹过,却没有一丝暖意,只有令人悲伤的孤寂。
我想着这时候过去和他打招呼,一定十分不妥,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走出太远,林筝默动了动,一转身就看到了侧面的她。
他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诧异,虽然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可还是没有逃出我的视线追捕。
她朝着少年微笑一下。
少年却径直走开,带着一点逼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