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离开后许久,只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来送饭。一直到夜深刘姑姑也没有回来。
言君不会熬药,只能让陈熙远一瘸一拐的满院子翻找药罐,炉子。再生火煮药。好在虽然这院子不大,东西倒都齐全。
看着陈熙远来来回回的忙活,动作熟悉的仿佛已经做过百遍。言君不禁有些好奇陈熙远的身世。什么样的父母才会培养出这么睿智,冷静,坚忍,有气质而且会煮药的孩子?
感觉到言君探究的目光,陈熙远边摇动蒲扇煽火边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会做这些的?”
“嗯。”见陈熙远似乎是要讲述自己的身世了,言君忙把小板凳挪到药炉旁。坐在陈熙远的身边认真的听他说话。
“我啊,是跟我爹学的。我娘有很重的病,每天早中晚都要喝药。每回我爹煮药的时候,我就跟你现在一样,搬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听他给我讲故事。”陈熙远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我爹可厉害了,他会讲好多好棒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他武功盖世,侠肝义胆,锄强扶弱……不过,可惜他最后死了。我爹我娘也死了。”
“熙远哥哥你别伤心。我娘说过一个人死了之后他的灵魂就会到达奈何桥边,一边在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一生经历,一边守护着自己的亲人。熙远哥哥的爹娘也一定在守护着熙远哥哥。所以不要伤心他们的离去,要开心的过活,让他们能安心。”言君揉了揉眼睛,仰起头。可是还是忍不住哭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娘亲了。以后恐怕也不一定能见到。死离固然让人断肠,生别却是最折磨人的。
陈熙远也仰起头。今晚天气很好,满天都是晶晶亮的星星。一颗一颗闪烁着,跳动着。就像言君盈满泪水的眸子。
“都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是没有人救我们出去?难道那个爷爷没有去报官吗?”言君抹了把脸,心里越来越忐忑。
“看来是没有。不是不信就是怕惹火上身吧。”陈熙远的眸子变得深邃,让人看不懂里面盛了些什么。“我若是他,我估计也会做和他一样的选择。”
“那……我们怎么办?”言君想到以后即将面临的生活,忍不住环抱住自己,缩成一团。“总不能,总不能就一直待在这儿吧。”
陈熙远饶有兴趣的看着害怕到不行的言君,低声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真的是尚国的长皇子吗?”
“我,我是从书上看到的。总之……这就是一个人间炼狱,我是肯定不能待在这的。谨阳哥哥更不能!”言君握紧了小拳头,发誓般郑重道:“我一定要和谨阳哥哥一起逃出去!”
“那……祝你们好运。”
“熙远哥哥不打算出去吗?”
“我?我出去做什么?”陈熙远捡起脚边的一颗石子,用力掷出。石子嗖的一下栽进草丛,没了动静。陈熙远就又随手捡了一颗在手里把玩。“我爹娘死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出去了也只有做乞丐的命。既然这样,还不如就留下。可能就是我没有被邱老大他们捡到,我也迟早会把自己卖进来。”
“熙远哥哥……”言君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陈熙远身后,搂抱住他的腰。“熙远哥哥别这么说,以后言君就是你的依靠。虽然我自己也只是一个质子,但我还是有能力让熙远哥哥用不着把自己卖了的。”
陈熙远闻言身子颤了颤,突然想要大哭。但是被他生生忍住了。拍了拍言君交叠在一起的小手,陈熙远故作轻松道:“那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别抱着我了,药好了。我们快拿去给谨阳喝了。”
言君十分听话的放开手,还贴心的把抹布递给陈熙远。陈熙远熟练的掀开石锅的盖子,查看了一下药熬的到不到火候。
“碗。”
陈熙远费力的把石锅拎起来,言君立刻拿了碗在下面摆好。等到盛了满满的一大碗,言君迫不及待的想要端起来去喂谨阳。还好被陈熙远拦下,并且亲自端着。不然十有八九这碗药会送不到谨阳嘴里。
药是熬好了,该怎么喂给谨阳却成了一个大问题。谨阳烧的晕晕乎乎的,现在已经是半昏迷状态。言君唤了他好几声也没反应。这个状态是肯定他自己喝不下去的。
陈熙远把药碗往言君面前一推。“你喂他吧。”
“怎么喂,都叫不醒他。”言君苦着一张脸,摆摆手表示自己做不到。
“嘴对嘴喂。你先噙在嘴里,然后渡到他的嘴里。这样兴许能喂进去。”陈熙远很是理所当然的道。
言君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她可是一个女孩子啊。言君用力的摇头,死活不同意。
陈熙远耸耸肩,摆明了一副我肯定不会这么喂谨阳。“你害羞什么,你们都是男生,而且他是你的谨阳哥哥。你用不忍心看他烧成一个小傻子吧。”
言君看看陈熙远,看看谨阳,最后再看看药碗。然后深吸一口气,抱起药碗吸了一大口。可是下一瞬间就吐出来一半多。药在是太苦了,言君能忍住没有全部吐出来实在是不容易。
红着脸,酝酿了好大会后,言君这才俯下身给谨阳渡药。可显然十分之九的都因为技术问题被撒到外面。陈熙远无奈,叹了一口气,端起药碗。噙了一大口在嘴里。因为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陈熙远并没有忍不住吐出来,只是把两条眉毛拧的甚是纠结。
做事讲究一鼓作气,于是陈熙远没有丝毫的停顿。放下碗就直接俯身贴住谨阳的嘴唇。两唇相碰,言君清晰的看到陈熙远的身子剧烈的抖了抖。但他却没有挪开,只是眉毛拧的更纠结了。
一口药顺利的喂下,没有丝毫的撒漏。言君看陈熙远的眼神变成了虔诚的崇拜。陈熙远噙一口喂一口,速度飞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药全部喂完了。
喂完了药,陈熙远冲到水缸旁边,拿着水瓢大口大口的灌水漱口,看呆了言君。不停歇的漱了将近有一刻钟后,陈熙远才气喘吁吁的坐下来。活像是刚干了什么重活。
“下回……还是我喂吧。”
言君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她实在不明白,是陈熙远太爱干净,还是他嫌弃谨阳嫌弃的很。不过她也有在陈熙远身上蹭过,也没见他有什么奇怪的反应。所以,是他嫌弃谨阳。
“不用了。”陈熙远一看言君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喝了这一碗药,他指定能退烧。明天就能自己喝药了。”
“嗯!这次可多亏了熙远哥哥!要是没有熙远哥哥,就是我拿到了药也不会煎,就是煎好了也肯定喂不下去。等明天谨阳哥哥醒了,我就告诉他是熙远哥哥亲手煎的药,而且是熙远哥哥一口一口用嘴……唔……”
陈熙远红了脸,一把抱言君到怀里,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又低声在言君耳边威胁道:“我给他喂药这件事不准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唔……唔……”言君费力点点头,用手去掰陈熙远的手,可是力量悬殊,根本无济于事。
“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要发誓不说出去!”
在言君又狠狠的点头之后,陈熙远才放开她。言君也不含糊,当即就竖起三根手指郑重起誓。
“苍天在上,我陆言君在此起誓,绝对不把熙远哥哥用嘴给谨阳哥哥喂药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人!如违此誓,一世不得安宁!”
陈熙远嘴角抽了抽,尽力压制自己的羞愤,咬牙道:“刚说了不准再说,结果你又提起。”
言君不好意思的嘿嘿干笑两声。“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算了,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陈熙远想起刚刚的起誓,便问道:“你不是尚国的长皇子陆钊昀吗?为什么刚刚起誓说自己是言君?你可不要发一个假誓来糊弄我。”
言君心一紧。刚刚一不小心竟然用本名起誓了。看来她的警惕性还不够,也还没有融入尚长皇子这个角色。在陈熙远面前说漏嘴就算了,要是其他人面前说漏,只怕要引来灾祸连连。
灵机一动,言君道:“言君是我的小名,平时大家都叫我的小名,所以刚刚才一时糊涂说了这个名字。”
“言君,信人言,尹口君。是个好名字!那我以后也都叫你言君吧。”陈熙远不疑有他,毕竟谁还没有个小名。
“好啊!”言君很开心。
言君这两个字不仅仅是她的名字,更代表了她的真实身份,她的过去。以及她可能不那么美好的未来。每当别人唤她言君,她便会少一分迷惑,多一分坚定。
“熙远哥哥有没有什么小名啊?”
这本来是言君为了转移话题随口问的一个问题。可谁知陈熙远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一瞬间又变成粉红。言君不厚道的笑了。看来这里有值得挖掘的东西。
“熙远哥哥的小名是什么?熙远哥哥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言君瞪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陈熙远。
陈熙远被看的不自在,转身跑了。可是言君哪能那么轻易的就放弃?于是两个人在院子里一个追一个跑。没有了对太阳升起后即将面对的一切的恐惧,没有了对下一秒何去何从的担心。这一秒只在满天繁星下享受这一刻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