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桓摇了摇头,企图把回忆甩出脑袋,脑海里却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是了,这是圆慧方丈所言。当时失去素锦的自己万分悲伤,独自一人徒步行至皇觉寺斋戒数日,询问方丈:世间唯情最伤人否?
方丈点点头,又摇摇头:佛曰,小爱即大爱矣,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当时的自己只当圆慧方丈是父皇和母后派来的说客。现在想来这句话却不无道理。
萧容桓抬头,气氛不无尴尬,去失去素锦已二岁有余,自己更多的时间都放在培养民生,期间更去边疆与将士同袍吃住,对素锦的过去更是尘封在了心底。有了素素后成天莫不是打趣斗嘴便是谈论诗书,若不是素素无意间打开了画轴,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记起素锦了。素素的话向一记重锤敲响了萧容桓的心头:你把身边所有人都在当做素锦的替身吧?!
是这样的吗,又或是不是?萧容桓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不晓得太子殿下找奴婢作甚?”素素的话把萧容桓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萧容桓站起身瞟了素素一眼,看到她仍旧在置气,圆润的脸蛋上一阵红晕,想来也是被气的。蛾眉倒蹙,一双大眼睛也不瞧着太子低垂着眼帘,只有两扇蝴蝶一般的睫毛在忽闪忽闪,一时之间也不管素素是不是在生气便生了逗她的心。
“墨干了,研墨”萧容桓转身走向案几,拿起笔。
素素气甚,撅着樱桃小口:“奴婢笨手笨脚的,怕弄脏了殿下的画纸,再画不出像【那样】貌美的女子”“那样”还加重了语气
素素心里甚是气愤委屈,画像上的女子素白宫服一身,雅致玉颜,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头绾风流别致飞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紫水晶缺月木兰簪,项上挂着圈玲珑剔透璎珞串,身着淡紫色对襟连衣裙,绣着连珠团花锦纹,内罩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衫,衬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腰间用一条集萃山淡蓝软纱轻轻挽住。
这是一个美人,哪怕隔着泛黄的画纸,素素感觉他仿佛一个转身就能活过来,眉目流转间顾盼生姿。那个令人脸红的晚上,萧容桓抱着自己嘴里念叨的那个名字到底是自己的名字是这画上女子的?
想到这里,素素感觉自己的心堵得慌。
萧容桓笔尖一顿,“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轻抬眼帘,望向竹窗外翻飞的鸟儿。
“希望殿下不要欺我瞒我,奴婢生如微草,但是也不希望任何人能够践踏奴婢的感情”素素紧攥着衣角,抿抿红唇。
“好”萧容桓放下笔,细长的丹凤眼轻眯。
“画像之人是谁?”
“我爱之人”素素心里一阵苦涩。
“她叫什么名字?”
“……素锦”
素锦?!像是腾空出现了一道惊雷落在了素素的心里。是了就是这样,原来是素锦!怪不得,原来是我想多了,太子所爱之人是素锦,那日,那日太子口口声声念的就是这画上之人!!
素素用颤抖的音调缓慢说出:“那日太子……太子是否把素素当成了……”话未说完,语气哽咽。
“不错”
萧荣环的话音刚落,簌簌的泪水就布满了脸庞,楚楚动人。原来一切都是假象,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所想,那一刻素素心里无限悲凉,甚至为自己跟素锦有同一个名字而感到心痛,想来也是,太子从未对自己说过什么,看来还是自己僭越了,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书童。
可是怎么想想还是有些不相信,但又想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素素微翘的朱唇慢慢张开:“好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素素顿了顿,“谢太子殿下及时点醒迷途之人”。说罢连连礼也不行了,仓仓皇皇逃也似的跑出了太子的书房。
“哎——素素姑娘你干嘛去啊,殿下要的龙尾砚你送……”轻武疑惑的看着从殿下书房里跑出用宽袖遮脸的素素,刚想笑一声殿下又戏弄了素素姑娘取乐,一闪而过却看到素素的泪珠。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时候可别触了主子的霉头,可人已走上台阶了,顶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硬着头皮进了书房。
“殿下”
“……你可跟她说了素锦”
“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啊”殿下几年都不提素锦也不许任何人提,难不成今日素素姑娘是因为踩到了太子的痛处被训斥了一顿?
“她若问起……你说便是,不必瞒她”萧容桓拿起一本《诗经》走到竹窗边上坐在那把雕花木椅上,闲闲靠着。
咦?真是奇怪,殿下是不在意素锦的过去了吗?还有怎么素素姑娘都哭了殿下一点哄人的意思都没有,轻武唤了声诺,从书房里退出来。唉,看来得和风月他们几个商量商量了,太子殿下这样子怎么能得女孩子欢心嘛,本来就跟个冰山似的难以接近,好不容易素素姑娘能说上话,转眼就跟人家闹翻了,这可怎么好,看来身为贴身侍卫,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还是要靠我们来撮合撮合了。这样想着,轻武甚觉任重道远。
轻武一走,萧容桓才显露疲惫之色,他现在已经明白圆慧方丈所言不虚,不如怜取眼前人,每个人都会有令自己无法释怀的过去,可正是这些过去才让人更珍惜现在。萧容桓想告诉素素,你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承认自己过去爱素锦容易,可是要说出自己现在更爱素素却难以启齿,情不知何起,早就一往情深难以自拔。自己是太子更是大丈夫,承认自己那日错把素素当素锦是必须做的事,但是他却没告诉她,那时一个错误的开头却波动了自己沉静封冻已久的心,素素,你可知道?
萧容桓毕竟是太子,万事前总是冷静处理,素素现在这种情绪下,说什么都不会有用,还是等她气消了再好好解释吧。萧容桓翻了翻书,一行字映入眼帘: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可怎么办,素素姑娘现在都不去书房了”轻武嘟囔了一句,“主上这心情不好又拿我们开涮呢,今天拖着我在练兵场练了一个上午不停歇的,也可怜了那些新来的士兵,刚一进兵营,太子殿下就去监察他们练武,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风月叼着片竹叶,他也没好哪儿去,太子突然想起来让他练一个新招式,要让他练就用竹叶百步穿杨,可苦了他每天勤加修炼武功。“唉,我也喜欢素素妹妹,有她在的时候,殿下都忘了我们,这下可好,两人冷战可苦了我们”
掠风,疾十的处境也没好多少
“你说说,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事,说明白就好了,现在这冷战怎么回事”风月说道。
“算了算了,也许过不了几天就和好如初了呢”
“我不信,咱家这位爷的脾气你们有不是不知道,冷的跟块铁似的,要主子主动跟素素姑娘和解简直是天方夜谭——素锦姐姐在的时候,我都没见过爷跟素锦姐姐和解过。”轻武撇嘴。
“得了,素素姑娘性格烈的像草原上未经驯服过得马,怎么会和主子低头嘛”
“我赌主子先低头”
“你也不怕主子知道了罚你挖塘泥,要我说,女人嘛,肯定先低头啦,我赌素素姑娘”
“哎哎哎我赌……”
在外偷听的素素气的转身就走,本来这两天掠风风月他们累着了,太子派人送吃食过来犒劳他们,谁晓得竟在背后嚼舌根,哼,好东西什么的不给你们了我自个儿享用,还有,什么叫“女人先低头”?笑话,我聂素素可不是一般人,让我跟太子道歉……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哼,我女子不跟他们这些人计较。
穿过花廊就是太子殿下的负重沙场,太子殿下每天都要在这个沙场里锻炼好几个时辰,想起来,他之前还嘲笑自己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素素越想越生气,放下食盒,气势腾腾的走进去,拿起一把弓箭。 素素把箭搁在了弦上,两只手指夹住箭的末尾,用力地向后拉,并且瞄准箭靶,素素闭上眼睛,手一松,那支箭就飞了出去。真可惜,箭连靶都没碰上,半路就掉到了地上。
这时候突然脑子里回想起太子教新兵射箭时的话,:“射箭首先要站好,要站在起射线上,左肩对目标靶位,左手持弓,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的重量均匀的落在双脚上,并且身体微向前倾。”再射一次,箭虽然离红把心还很远,但是比上次已经好很多了。
萧容桓远远的看着,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令刚刚进府的福王殿下呆住了,初秋的风吹过太子的头发,落叶在空中翻飞,一身黑衣金线绣蟠龙长袍窄束腰的萧容桓望向一个方向,真是不知道父皇为什么那么喜欢他,有什么好的,我一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