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水关与囚龙关之间的车马大道之上,原本往来客商频繁,人声鼎沸,可现在,长达四百多里的宽阔车马道上,竟是空无一人。
这也难怪,早在北齐进犯三边之时,虞水关便已是进入军兵管制,无论是往镇虎关方向去的蛮族皮草商人,亦或是往囚龙关去的北地商队,尽皆被扣留在虞水关中仔细盘查。
这本往来频繁的车马道上,便只剩下虞水关与囚龙关之中的传信兵士,策马疾行。
“驾”
官道之上,一个信兵模样的西蜀兵士,看着衣着,正是轻羽林的兵。
一刻不停的催马前行,看这样子,应当是百里加急的急报。
四百多里的路程,按照这种传令兵士的马速,一日一夜之下,便可勉强抵达囚龙关。
许是跑的时辰有些久了,马匹已是开始不支,连带着口鼻之中亦是喷出些许白沫。
但是马上的传信兵知道,这四百多里的路程之上,因着北齐探子的侵入,十处驿站之中,早已剩不下多少驿站还在苦苦支撑着。
而且根据自己的了解,距离自己三十里外,方才有一个可以歇脚的驿站。
这个信兵不敢耽搁,纵是现在看来,若是再这般速度急跑下去的话,胯下的马匹只怕得废。
但此刻也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连着五天,囚龙关那边儿一点儿消息没有,自家主将早已是担心不已。
三日时间里,已是派出了五批信兵过去,但是依旧是了无音信。
而且沿路之上的各处军驿,客驿不时地传来被北齐探子侵入的消息,一时间倒是使得这条路上的驿站人心惶惶。
信兵又是狠狠的甩了甩手上的马鞭,胯下的蜀马一个趔趄,速度又是快了许多,他此刻只盼望着自己别那么倒霉,碰到北齐的探子。
........
一处山坡之上,一群衣着普通的队伍,此刻正伏在山坡间的杂草上边儿。
看着其手上的刀刃,仿佛像是拦路打劫的强盗一般。
“哒哒哒嗒。”
不远处的拐角上,一个马匹疾驰而来。
山坡上的人用手遮在额头,顶着耀人的日光,向那边儿方向望去。
“头儿,又来了群送死的,嘿嘿。”那人嘴角微扬,狞声笑道。
一旁的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赶忙翻身半蹲着,仔细看了看,又认真听了听响动。
喃喃自语道:“马速很快,不过听着响动,好像是一个人。”
“是吗?”刚刚那个探查的男子赶忙俯下身,仔细听着马蹄声儿,点了点头,佩服道:“大人果然厉害,这般本事儿,小的起码再学三年。”
“少在这儿油腔滑调的,解决掉他,我去召集大伙儿,咱们换地方。”那头领佯怒的将手中的杂草丢了过去,没好气的说道。
“好嘞。”
那人说罢,赶忙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弓,又从密封好的箭袋之中抽出一支长箭。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完全可以看到来人的身影。
果然只有一人,身着一身白甲,神色匆匆的疾驰而去。
在山坡上的草丛之处,一支寒光微微显现,伴随着信兵的移动而紧随着移动。
拈弓搭箭,当时机差不多的时候,也正好是自己最有把握的时机。
箭出,血溅。
只见下方官道之上,刚刚还在策马的信兵,已是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失去控制的马匹,急跑几步这才停下,站在一旁的石头边儿,不时地喷着响鼻。
信兵痛苦的单手抓在脖间的箭身,每用力一次,便冒出大片的血迹。
“额啊....咳咳。”血迹冒出,那信兵已是说不出话来。
山坡上那人,手提着长刀,缓缓走到近旁。
“别往外拔了,不嫌疼的慌啊,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给你个痛快。”
说罢,挥起手上的长刀,顺势劈下。
在那信兵怨毒的目光注视之下,头与身躯分离,“咕噜噜”的滚落好远。
“嗨,还不走,等什么呢?”山坡另一边儿传来一阵催促声。
那人狠狠的将手上的尸体丢下,怒声道:“别催了,没看到老子在处理尸体吗?蠢货!”
吼罢,不时地抱怨着这具尸体的沉重。
.......
风起,黄沙卷地,一马平川。
在这四百里的宽广平原之处,其中不知又是潜藏着多少的危险?
一处紧靠在镇虎关的驿站之处,此处到处皆是歇脚休息的客人。
要么是御安司的鬼面带刀,要么便是一些轻羽林的信兵在此。
战事紧张至此,在这里尤为表现的清楚。
整个驿站之中,桌椅板凳上坐满了人,不时地有人会高声的谈论一些前方战事,使得这些在后方的人睁大了眼睛,一个劲儿的仔细听着。
“我给你们说,那些个北齐武卒,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壮汉,那胳臂,那大腿,就.....就看到了吧。”一个光头的兵士,走到椅子前,指着臂粗的椅子腿说道:“是这个的三倍粗细,那些人,个子那叫一个高,也不知是怎么训练出来的,简直就不像个人样儿。”
“我的天。”
“那前线岂不是很危险。”
......
光头汉子不屑的晃了晃手指道:“这一看,你就是个没见过世面儿的,咱们三边城之中,谁不知晓?囚龙关号称三边第一大关,历经多少风雨?那整整阻挡北齐武卒三百多年,那是吹得?就任他随便攻,随便打,他们打的下来吗?打不下来,我告诉你。”
这一番“高谈阔论”,直说的一旁在驿站打杂的下人睁大了双眼,一副敬佩不已的样子。
原先心中还存有的些许担心,在这光头汉子一番话语之后,竟是霎时间荡然无存。
光头汉子很是享受那下人的反应,指着自己的酒碗道:“来,给我满上。”
“是是是。”那下人忙不迭的放下手上的桌布,前往酒坛处抱着坛子为那光头汉子添满。
就在这时,一处角落之中,一个青衣男子头戴蓑笠,不见模样。
“既然你说的这般绘声绘色,那么你想来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了,只是不知效力在哪支队伍之中?戍边卫?无当军?还是说近在咫尺的轻羽林?”
“这个.....要你管啊?你是谁啊?”那光头男子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光头,扭过头去问道。
“哈哈哈哈。”青衣男子轻抿一口碗中的水酒,大笑着说道:“看你的衣着打扮,既不是轻羽林的白甲,亦不是戍边卫的金甲,更不是无当军的红甲,倒像是,嘿嘿,一个常备军而已。”
众人望了过去,果然看到那光头汉子,盔甲之下的蓝色底衬,一时间想到三边军队的服饰,皆是了然的笑了笑。
而那先前的那个打杂的下人,则是疑惑的望向自己刚刚还在崇拜的光头汉子,左右望了望,疑惑不解。
“瞎说什么?我.....我是个常备军不假,但那也是轻羽林的常备军,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和我是什么身份有何干系?你这厮休要在这里装作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你到底是什么人?”光头汉子有些羞恼,尤其是在众人那种似笑非笑的眼光之下,很是愤怒。
“你告诉我,你一个小小的常备军,这么多年三边并无大的战事情况之下,你又是凭什么说北齐武卒皆是些孔武有力之辈?若不是看在你本就是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铐起来,治你一个惑乱后方众心之罪!”那青衣男子语气渐冷,仰头干了手上的水酒。
“什.....什么我就是胡说八道了,那可是我一个戍边卫的同乡所说,前年夏天,他就去囚龙关联防,亲自杀敌,回来时候告诉我的。哎,对了,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在这教训你家军爷?恩!”那光头男子愤怒道。
说罢,一脚踢开一旁的椅子,踏步直向那青衣男子走去。
“咚”的一声,手中长刀狠狠砸在那青衣男子面前的桌上,怒目望着。
青衣男子看了一眼,摇着头淡笑道:“好大的本事啊,一个小小的常备军兵士,连正规的军籍也上不了,也敢在这里自称军爷?”
这一语,正是戳中光头男子的内心。
只见光头男子“哇呀”一声,右手摸向刀柄,便要抽刀出来。看着这青衣男子的样子,想来应当不是御安司的人,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倒像是个驿站的小官儿。
“刷”的一声,掌影闪过,便见青衣男子一把握住光头男子的右手,止住其拔刀之势。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下去,直打的那光头男子一个趔趄,后退好几步。
光头男子捂着微微肿起的脸,恶狠狠的怒喝道:“你.....”
不过刚刚吐出一个话音儿,便再也不敢吭声,腿上一软,便已是跪在地上。
赫然只见,青衣男子手上亮出一个令牌,直顶在光头男子面前。
一个明晃晃的“察”字,金光闪耀。
一旁的另一桌围坐着的鬼面,突然低声交谈起来。
纵然是看不到那些人的脸,但是也能感受的出那些人心底的古怪之意。
早在今日,无论是虞水关,亦或是固棠各司衙门,包括御安司,便已然接到上头的密令,蜀皇亲自下令之下,固棠各个司堂,包括虞水关全军皆已收到消息。
因着情报往来错杂,自此将单开设立御察司,专专为蜀皇收集情报,当然也包括敌国的情报。
至于御安司,则是要专门围绕着御察司行动。
换句话来说,御安司专管行动,抓人,敌国暗杀,而御察司则是专管情报,信息收集,以及敌国谍报的渗透。
明眼人一看,便是知晓,这御察司一旦设立,恰恰入一个钉子一般,紧紧钉在御安司头上。
而且仅仅是按照职权的划分来看,这御察司的权力,可是要比那御安司大的太多。
蜀皇的意思便是这般,就是要让这个新设立的司堂,分去原先御安司的权力。
不少京中大佬已然开始暗暗去探御察司的口风,甚至于动作快的,已是开始试着去与御察司的人开始接触。
但是,这个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司堂,总是给人一种神秘之感,这其中不少的人手皆是不知身份之人,倒是让这些人无处下手。
不过这些人,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总是身着一身青色布衣,很是普通的混迹在人群之中,看上去仿佛一些普通民丁一样。
“起来吧,日后管好你的嘴,不然的话,反倒是帮了北齐那帮畜生渲造了气势。”青衣男子收回手上的令牌,淡淡的开口道。
“是是是,大人,小的就.....就是随口乱说的,乱说的。”那光头男子忙不迭摆手道,小心的站起身来,偷眼看着那青衣男子的表情。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随意的望了一眼不远处邻桌的一众鬼面,面上不显,开口问道:“你一个常备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驿站之中?”
“恩....回大人,小的是奉了我家偏将大人的令,前去囚龙关传信的。”那光头男子靠到近旁,小声的说道。
“虞水关中的人手不够了吗?”青衣男子皱着眉头问道。
“对,军中已是传闻,这通往囚龙关的四百里官道,已是修罗凶煞之路,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前边儿囚龙关中也是十日不见消息递回。”光头男子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
青衣男子疑惑的问道:“不是有军中的信鸟传书吗?”
“哎,大人有所不知,这信鸟传书,它飞不出这么远的距离,每三十里,便要有一处歇脚的地方,这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沿途好几十处驿站,好像一时间全部断了往来,这也就搞得这些个驿站都是人心惶惶,越是距离城池远的,越是没了消息。”
“那你又是为何敢这般冒死前去?”
光头男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窘声说道:“小的一个常备军,就像大人说的,连个军籍都没有,那些轻羽林的兵士惜命,小的可无所谓,这熬将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只能拼一拼,博个正式军籍在身。”
“像你这般的人手,这一路上有多少个?”青衣男子淡声接着问道。
“回大人,这短短五日,上头便已经派出了不下三百个信兵陆续分批次前往囚龙关探察,甚至于也是派了一支千人队前往囚龙关,但是根据传言,好像是在据虞水关二百里处的一个村子里,这支千人队中了埋伏,被北齐的探子杀了好几百人,溃退了回来。”
“上头觉得损失太大,也是不敢再派遣信兵出去,就让我等常备军前去,许下了重酬,算上小人,一共有五百常备军打算冒死一搏,我们分路而行,有的数十人一伙,有的一百人一伙走着。”
“小的,嘿嘿,有些小聪明,就想着让那些人先去官道上走,小的跟我一个同乡两人在这驿站等上一日,然后从错杂小路,悄悄进山,从山路边儿抄近道绕到囚龙关去。”
青衣男子将眼前这个光头男子的话努力的整合一遍之后,终于是将虞水关中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没想到御安司竟是这般无用,放任着这些个北齐的探子这般放肆!实在可恨!
“那御安司的人难道没有出动吗?”青衣男子淡声问道。
光头男子咧嘴笑了笑,偷眼看了看邻桌的几个鬼面,悄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上头早就在前日便赶忙向御安司发了急令,不过御安司的人手,不知为何,一直到几天,才总算到了,林林总总下来,好像不到两百人,哪够啊。”
青衣男子长吸口气,这才淡淡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诶诶诶,好的,大人,小的不打搅您了。”光头男子忙松了口气,哈着腰退到一边儿去了。
这时,一旁的几个鬼面带刀,这才缓缓走到青衣男子跟前,拱手齐声道:“卑职参见大人。”
御安司之中的情报传递,自然是要比其他司堂快上不少,以其独特而隐蔽的传信方式,这些鬼面早在凌晨时分,便已是得了消息。
按照令报上说的,这些御察司的人,要比自己这些普通的鬼面带刀身份高上一些。
同一位衔之下,自是要向这些人见礼。
青衣男子赶忙将眼前的鬼面扶起,忙道:“诸位同僚勿要多礼,虽是分属两个司堂,但日后还需我等一同鼎力互助,这才能将任务圆满完成。”
这几个鬼面这才直起身子,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虽是名义上说,御安司应当尽可能的配合御察司的行动,但是就像那个青衣所言,大家毕竟是分属两个司堂,自然都是要听上官的命令。
上官有令,那便听你御察司的,若是上官没有命令下来,那我们便见礼一番,大家各玩儿各的就是,最好是互不干扰,以免上了和气,撕了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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