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友恩身上的伤主要集中在腿部和脸上,两天的休息,她感觉自己好些的时候,便自己把床摇高半坐着。
一张报纸搁在自己盖了被子的腿上,黑体字赫然面对着面无表情的脸。
绝美的脸沉甸甸的,脸色看上去像一对铅块。
她以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是为什么?
连老天爷也要跟她开玩笑,阎王爷也厌弃了,不肯收她?
风胤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她就是这副表情。
“胤,你说如果我死了多好,为什么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申友恩微眯着眼睛,紧紧盯着面无表情的男人……
声音不大,却带着割玻璃般的刺耳。
风胤云脸色未变,冷锐从容。
他来这里主要是想看看她的腿。
黎砚不在,她的伤又不像和萍,只要吃药就可以控制。
而她,想要彻底痊愈,不只是她的腿,还有她的感情。
如果放不下,如果她的心持续顽固的生病,要那副健康的腿又有什么用?
也许,她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腿伤到了什么程度。
很多人有自杀或者同归于尽的念头都是在转瞬之间,事实上,真正走到了鬼门关附近,在感觉到地狱有多森冷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犹豫不前。
自杀的死亡率如果不算那些临终后悔的人数,比例将会大大减少。
看来,她是属于冲动自杀的那部分。
风胤云看到,她的脸色灰败,却又充满了斗志昂扬。
申友恩忍了忍,最后仿佛挣扎无力的说道:“我还爱着你,从未曾变过,只是……从现在开始,我不想爱了,风胤云,我说如果我变心了,你开不开心?”
风胤云眼睫微垂,仿佛在琢磨申友恩的话,片刻的沉寂让申友恩莫名的紧张,她需要知道,自己这十几年的爱情,到底在他眼里算什么?
他有没有把她当一个正常女人来看。
她的性格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她扭曲的人生观也不是她在生活中淬炼出来的。
就算要分手,能不能让她不要那么痛,能不能不要在全世界人面前这么高调秀恩爱?
真的当她不存在吗?
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风胤云方才缓缓说道:“我不开心,如果可以选择,当初我不会选择和你遇见。”
清淡的话音却好像一道惊雷,直直地劈向申友恩,她整个脸瞬间变幻了数次,一会儿青白一会儿红紫,甚至,最后嘴唇渐渐颤抖着,那种仿佛是自取其辱一般的对答让她整个人都因为羞愤而燃烧了起来。
“你一直都知道的……”风胤云好似十分无奈的自喃:“我的爱始终如一,我所能付出的,也只有那些,一旦给了,就再无剩余!”
他真的没爱过她吗?
假话。
她的顺从,她的隐忍,她的体贴……一切的一切,都是年轻的风胤云眼里最美的风景。
可不是所有的风景,都始终如一。
也许风景没有问题,只是看风景的人变了。
她是受害者,他又何尝不是。
她不幸福,他可以弥补,除了爱情,他什么都给。
“就算她现在不爱你了,就算她现在在别的男人身边娇艳绽放?”申友恩有些口没遮拦。
风胤云目光顿时犀利的射向申友恩,犹如两道利刃般划过她的脸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这样的言辞:“注意你的措辞,申友恩,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申友恩深深吸了口气,但是,依旧控制不了内心的澎湃:“就算她不爱你了,你也不能对我好一点吗,哪怕像从前那样?”
“不能!”风胤云今日仿佛非要将话说的狠绝一般,所有的言语精短却致命的伤人。
“就算她永远留在c国,你也要这样吗?”
哪怕,像马可逝世之前,维持那样的状态。
那样……也好。
后来,她才想起,风胤云和她的第一次是在马可死了之后,他对她,不是为爱而爱,充其量不过是圆了少年时期的一个梦罢了。
而那次,在风家的那次,只是……发泄。
后来,她才想起,风胤云对她始终相敬如宾,从没有真正宠爱过她,给她的,至少他认为应该给的,而不是她想要,他才给的。
他对她,不是没花心思,只是,那里面更多的,是感恩,是宿命。
他以为她救了他,他对她好是应该的。
殊不知,她悲剧的开始,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的好戏。
只是恰好,她也爱上了这出戏。
她陪着他演戏,尽力配合着他……
两人或者早就意识到,从一开始,两人的相遇就是错误。
可是,他不愿意放手;她不甘心失去。
于是,他伤害了;她沉沦了。
“她会回来的……”风胤云说着这句,明显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就连脸部冷峻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申友恩无比的挫败的看着天花板,渐渐的,目光随着灯光而涣散,她的脑子里,全然都是风胤云和她在一起时的忍耐,和提起鱼箬笠时,连自己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的柔情。
他明明是高高在上,不容他人染指自己的东西的王者,却因为是鱼箬笠,他处处退步……
风胤云,你非要一次次的践踏我吗?
申友恩无力的攥着床单,把自己彻底瘫在床上,因为不忿,她整个人都在微微打着颤儿。
知道他离开,很久很久……
夜幕下,风胤云站在酒店的房顶花房前,点燃一支烟,夜风下轻轻吸着,由于天气的阴沉,整个天空黑压压的,花房里的夜灯也被雾气笼罩。
他脑子里一遍遍过滤着有可能构成威胁的隐患,哪怕细微的地方都不放过,可是,却始终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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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国天气突然降温,反常的下起了小雪,鱼箬笠才刚起床就被外面朦胧的景观吸引,看到雪,她总能想起一些往事。
开心……又心酸。
虽然下雪,可终究因地理位置偏属热带,雪只是半空微微舞动,仿佛尽力证明,自己曾经来过人士。
随即,便落入大地。
于是,空中在下雪,而地上只有积水。
C国的人怕冷,大地也怕冷吗……
昨天一整天,从百里耀和劳伦斯和他母亲离开之后,偌大的偏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
不过还好,有报纸可以看,还是英文版的。
想到风胤云昨晚在她枕边说的那些话,鱼箬笠到刚才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她看到了奚凌薇的副刊照片。
说是……
奚凌薇的雨肖集团从此并入奚氏,算是集团旗下企业,至此,之前因为资产不足,将要被四大家族除名的奚氏集团从此又迈出了新台阶。
而之前的奚凌道和奚凌方因为奚明瑞的死斗得你死我活的事件,也因为奚凌薇的雨肖并入而彻底偃旗息鼓。
两兄弟各分得百分之十的股份,而奚凌白因为拒绝签字,被奚凌薇使计,转入他妻子名下,股份甚至涨到百分之二十,说是……给自己侄女的嫁妆。
为此,奚凌道和奚凌方两人纠结了好一阵子,不过最后也只有认命。
谁叫他们不懂得欲拒还迎的道理。
这些,都是风胤云之前跟她说的,而报纸上也只登出了雨肖集团并入奚氏的新闻。
画面里,奚凌薇和冷天谕站在一起接受采访。
他们之间那么温馨,气氛是那么好,即使是看报纸,也可以让人感觉到奚凌薇的家庭幸福。
鱼箬笠眼眶微红,浅笑。
好,真好!
百里耀在发布风胤云介入鱼箬笠和劳伦斯婚姻之后,马尔泰和梅雯在第三天一大早的就来宫里找她。
“鱼小姐,你和劳伦只是儿戏吗?”马尔泰的话里并没有指责,只是因为生活背景的渲染,加上多年的政至生涯,无论说什么,他都是面色淡薄,云浅风轻。
风胤云出现在婚礼上,他就明白,这场婚礼进行不下去了。
如果两个孩子真的无缘,他当然不会为难鱼箬笠,只是,风胤云和鱼箬笠,两人之间的关系背后就是z国的三大家族。
而劳伦斯,也关系到c国的经济命脉。
这场事处理不好,后果无法预料。
鱼箬笠默。
她能说什么,造成今天的结果,她始料未及。
她真的不会想到,风胤云会出现在婚礼长上。
更想不到的是,他会把和她在王宫里的一晚公布出来。
这一下,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以至于,现在出门,鱼箬笠都要有所顾忌。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是马尔泰家族、c国的外交关系、风家的面子问题。
还有,奚凌薇和萧承陨,他们会怎么看。
她都要顾及到。
该怎么做?
她知道,风胤云是故意的。
原本这件事不公布出来还好些,她就不明白了,百里耀为什么会答应。
可是这样的问题,她又没办法自己去问。
“马尔泰叔叔,梅雯阿姨,请原谅我轻率的决定,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我也始料未及,有些话我原本是不该说的,可是现在,我也不得不说了,我和劳伦斯的感情,十年前就已经有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现在会是c国的外交大臣,他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虽然答应他结婚还是在他的身份公开之后,可我原本也只想和风胤云两人断了关系,我觉得,c国是一个可以让我生活下去的地方,我很喜欢这里,也愿意长期住下来,我的决定从未改变过,这份报纸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记载那样的内容,事实上,今早之前,我还以为昨天晚上的人……是劳伦斯。我……”
最后一句话毕竟属于个人私隐,她说得难以启齿。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风少强迫你的?”梅雯情绪激动。
抓住鱼箬笠的手,紧盯着她。
她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她不想失去这个儿媳妇。
“是,也不是!因为我爱的,确实是风胤云。”鱼箬笠面色平静。
和情绪激动的梅雯截然不同。
“鱼小姐,因为你和劳伦斯的婚事,现在已经两个他将要出访的国家致电回绝了,这件事,你怎么看?”马尔泰知道,再纠结两个孩子的感情问题,只是徒劳罢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善后。
处理不好,c国经济将受到严重影响。
风胤云口承的五百亿,劳伦斯现在才明白,那是给c国补偿的经济损失。
可真正损失的,五百亿能补偿得回来吗?
C国的国威,不容挑衅。
马尔泰家族离婚,史上还未出现过。
这件事,他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如果风家承认鱼箬笠这个儿媳妇,他也是不答应的。
按照马尔泰的意思,报纸上的新闻,必须澄清。
而最有说话权的,就是鱼箬笠本人。
“叔叔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你们不嫌弃我这个儿媳妇,我愿意履行婚约,只是……”鱼箬笠头皮有些发麻。
这个马尔泰,和从前的风胤阳,还真有那么些相像。
一个执拗,一个顽固。
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类型。
如果不是因为风胤阳这些年的经历使然,如果不是被命运舒服,他大概也不会甘心缩在c国王宫,和从前的风家彻底再见。
真的再见了吗?
鱼箬笠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
他的感情是真的,她相信,只是多年的努力付之流水,他又怎么甘心?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只要你答应,无论风家多么强势,我马尔泰家族也不是吃素的,如果风少可以自动退出,这则新闻我只当是我马尔泰家族闹了个笑话,如果他不肯,就是拼尽所有,我们家族的权威也不可挑衅。”马尔泰一身黑色的政客服,言辞慷慨激昂。
鱼箬笠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真的要那么做吗?
她真的不敢想象。
“他不会说话,你不要和他计较就是,箬笠,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不愿意……”
“不行,他们不能离婚,除非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死了,否则这件事我绝不答应!”马尔泰情绪有些激动,看到梅雯犹豫,他忙不迭打断。
“你怎么说话的呢,鱼小姐还在这里,也不怕人家笑话!”梅雯微愠,不过说话语气还是尽量保持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