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异雪从座上下来,自顾自地走到窗前,迷茫地看着远处漫卷星斗的黄沙。
“如果你们早一点来到这里,我也许还没铸成大错……”
“什么大错?南掌柜,到底咋回事儿啊,你把俺闹蒙了。”
“不好意思……莫大侠,我有点不舒服,想要休息了,我们改日再聊吧……”
莫德根一皱眉。
“那这事儿你再考虑考虑,明天我听你答复。”
南异雪没有再说话。
莫德根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好像已经变了一个人,自己再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只得起身告辞。
他刚关上南异雪屋子的门,后背就叫人拍了一下。
“大哥,怎么样?”
“你他娘的吓死我了!”
莫德根狠狠地将颜开推出去一丈远。
“妈的,有时真不知道这些女人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这连蒙带哄的,已经够细致入微了,明明谈的挺顺利,怎么突然就犯起病来了?”
颜开听了脸也跟着哭丧起来。
“算啦,明天我直接去问玉子扬吧。”
“哼,醉葫芦逼着他他都不说,你问就好使?”
“起码那是我老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颜开说完,垂头朝自己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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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异雪依旧六神无主地站在窗前,两只骊珠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挣扎与不安。
就在前一个月,她刚刚结束了对于阗国的游访,慢慢地踏上了回归流沙客栈的路途。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自己心爱的男人近在咫尺,而丝毫不钟情于自己,于是便用远行的方式来疏解自己的苦恼,殊不知这种地理上的逃避,虽然可以达到暂时浣洗身心的目的——毕竟西域佛国的景致坦荡而壮阔,但若根结不去,旅程终究是会结束的。
而结束后的那条回归之路,又如当初出发时一样惆怅失落。
走的那个人,明明尚有其他选择,却还是在纠结中可悲地不偏不倚。
等南异雪五味杂陈地踏入客栈的大门口,却发现玉子扬正神情恍惚地坐在院子里。
“你回来了?”
玉子扬看到南异雪,猛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
南异雪一边将骆驼的缰绳让给伙计,一边来到玉子扬近前。
“我……”
玉子扬没说话,突然猛地一把将南异雪抱住。
“啊……”
这个久违的拥抱,从梁婉儿注资于客栈后,便再也没有过了。
南异雪感动得想哭,虽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异雪,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玉子扬的声音无比绵软。
“我走走回回无数次了,你到今天才想起来问我么?”
“对不起……”
玉子扬啜泣起来。
南异雪分开玉子扬的怀抱,双手捧着他的脸。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子扬低下了头,泪眼模糊。
再精明强劲的女人,终究也是女人。
南异雪不忍心再问,将他的头搂入怀中。
这个拥抱,和这一番涕泪,实在是阔别太久。
“异雪,不要离开我了。”
“好。”
玉子扬一把将南异雪抱起,走进客栈,用异雪的脚蹬开了自己的房门……
本来一路风吹日晒,如今已是疲惫不堪的南异雪,当晚就好像一捆可以随时透支火焰的干柴,直到玉子扬浑身再无半点星热。
人终究还是会冷静下来的。
等她再次旁敲侧击地问玉子扬回心转意的来由时,玉子扬仍旧是含糊的态度,表示只是单纯地思念而已。
越是含糊不坚定,南异雪对这个男人的情绪越是泛滥。
伙计们也是众口一辞,只交代了归书大会的一番逃杀。
即便如此,南异雪还是问出了一些端倪。
“颜开的老婆是什么人?”
“颜开是二东家新结交的一个朋友,人很好,大伙儿都叫他大漠游子,在敦煌时曾和他的夫人失散,是二东家帮忙照看护送回客栈的。”
春翠答道。
“娜幼朵又是谁?”
“是安化马帮的人,安化马帮被血手沃尔坦袭击,怪在了我们大东家头上,大东家只好帮忙保护他们的人,还出了不少银子呢!”
“这两个人现正在哪儿?”
春翠摇摇头。
南异雪想再去跟玉子扬问个究竟,可又怕玉子扬烦感,毕竟自打回到客栈,玉子扬对自己的关怀备至已经超出了以往的想象,她仿佛是在做梦,生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哪一天突然醒过来,又回到从前,所以她自己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
人性如斯,冷落过后的温暖,总是让虚受者无比地惬意。
客栈有了南异雪的打理,玉子扬当即轻松不少。
于是一切来日方长,虽然生意较为清淡,二人还是甘之如饴。
或者说,是干柴烈火。
这天,玉子扬刚吃罢早饭,忽觉兴致涌起,便直接把刚梳洗打扮好的南异雪拉进了自己的卧房内。
一番云雨后,玉子扬搂着她。
“我听闻近来河西甘肃一代的党项部落要向北突进,直逼回鹘军与梁国的边境线。战事一触即发,眼看胡饼都要涨到十几两银子一斤,所以当下正是咱们屯集粮饷的好时机,我打算提前出发,去阳关多进它一大批。”
南异雪搂紧了玉子扬。
“那你要去多久?”
玉子扬一笑。
“进完货我就回来,最多用不了十天的功夫。”
南异雪听了,幽幽地把脸贴在玉子扬的胸前绵蹭了一番。
“那一言为定,中间可别贪恋山水美景,乐而忘返了。”
“放心吧,我也舍不得你……”
玉子扬说完这话,眨了眨眼睛。
他略感一丝恐惧——怀中的女人对自己的了解,已经进入了一种比自然更自然的定式,这对他这种人来说,是很危险的。
其实玉子扬想出走的主要原因,的确是在客栈待得有些腻了,旅途中的艳芳之腥,已经许久未尝。
尤其是在尝过被人抛弃的苦果之后……
玉子扬走后,南异雪只得再重新梳洗一遍。此刻已经是下午了,她坐到了客栈的大厅里,和院落里的猫一样,慵懒地沐浴着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