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城方面农民罢耕的事情还在继续。关其思了解到谷粒播撒下去之后,还需要锄两遍地便可以等着收获了。第一遍主要是拔去多长出来的幼苗,保证每一株小苗都能够吸取足够的养分。第二遍主要是去除杂草。第一遍若是锄地效果不好,在第二次的时候也可以修正过来,在去除杂草的过程中拔出多余的幼苗,保证小苗间隔充分。
而锄地的时间也没有固定,只要在小苗不到一尺高之前下地干活,便没有问题。只是入暑之后天气太热,干活很容易中暑,所以进入六七月份下地干活的就不多了。
想着现在还有机会挽救地里面的谷苗,关其思一直在想办法动员农民下地。只是一日没有搞清楚农民罢耕的真正理由,他就不能够采取有效的措施。
就在姬掘突悄悄离开制城的那一天,关其思便已经定下了双管齐下的主意。一方面由熟悉制城且会说制城方言的曾阳在农民之中调查他们罢耕的理由,另一方面由自己在制城旧时官员之中采访,看一看制城官员士族们对于制城归属郑国究竟是什么想法。
曾阳自从担任县令之后,一直闲着没事儿干。现如今得了切实的命令,干起活来也十分认真。他乔装打扮一番之后,也真有了几分制城本地人的模样,加上他一口的制城话,走在制城街道之上还真没人能分辨出来。
曾阳本身也是小人物出身,走在街上看到农民们不思进取不知道干活只在街道上唉声叹气,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觉着制城的人太过于安逸了。当看到有一家人的锄头挂在墙上,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锄把掉了下来,他就有些忍不住了,当下孤身朝着那家人走了过去。
他本想厉声喝问一下他们为什么不适劳动,可靠近房门之后听到屋子里孩子老人的哭声混在一处,心里也有些不忍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敲了敲房门。
“谁呀?”听到有人敲门,屋子里老人的哭声稍微一歇,但是孩子还是“哇哇哇”哭着,听这声音孩子应该还没有一岁。
“你好,老伯,我想讨口水喝。”开门看到一个双眼红肿的老人,曾阳欠身拱手说道。
老人听到曾阳说话的声音,眉头微微一皱,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下,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没有讲过你?”
“管那么多干什么?水缸就在门后,自己进来喝吧。”一个男人没好气地说道。
老人听到这话长长叹了一口气:“哎——你进来吧。”
曾阳进门之后,只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床上,脸上一脸的憔悴。孩子也无比干瘦,在襁褓之中伸着胳膊哭着,听的人瘆得慌。而坐在凳子上的,应该就是老汉的儿子,这少妇的丈夫。那人感受无比,曾阳进屋的时候他低着头,也不曾看曾阳一眼。
老汉去取来一只碗盛了水,给曾阳端在了面前。
曾阳取过水咕噜噜喝了一肚,老汉看到笑了笑:“看来走了不少路,是真渴了。来,我再给你盛一碗。”
曾阳点头致谢,此时孩子哭乏了,渐渐昏睡过去。那妇人伸手慢慢拍着她的孩子,哀声说道:“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听到这话曾阳心头一痛,原来这孩子之所以大哭,竟然是因为饿的。可与此同时,他更对地上坐着的那个男人充满了鄙夷和怨恨,作为一家之主,竟然让妇孺受饿,还算什么男人?
“这位老伯,我跟着别人出去做生意,已经十多年不曾回来制城了。今儿回来怎么发现制城变化很大呢?在我娘亲口中,制城的百姓家家勤劳耕作,制城也是这一边数一数二的富足城池,怎么我看着却不是这样呢?”曾阳好奇地问道。
那老伯却没有回答,只是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出去做生意了。你家原来在哪里住着?”
地上的年轻男人抬头瞥了自己父亲一眼,老人上了年纪就喜欢说些废话,这让他有些心烦。
“原来是城东头的。”
“哦,东头啊,那边出去做生意的多。”老伯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曾阳的说法。
曾阳知道自己是来打听实情的,不愿意多说其他,再次开口直接就问道:“老伯,我刚刚在外面看到咱家的锄头都坏了,显然是好长时间没用了。我回来制城的时候一路上见到咱们地里的庄稼都有些慌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家难道都不种地了吗?要是这样,大家伙儿来年吃什么呀?”
一听到这话,地上的男子猛地站了起来:“种地,种地,种个屁地!”说完他转身离开冲出屋外。
曾阳被这一阵急话说的有些面红耳赤,尴尬地坐着不知道说些什么。那老伯看到这一幕,又叹了一口气:“孩子呀,你能出去做生意是好事儿。虽说做生意不长脸,但能填饱肚子,不像我们这些农民,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什么都剩不下。”
“这话怎么说呢?咱们制城的赋税很高?”说到这里曾阳故意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新来的那些郑国人苛刻得太厉害?”
郑国占领制城之后,并没有苛刻农民,这一点曾阳作为制城县令是心知肚明的。他故意这么一问,就是想找个切入点查访民情。
谁料到那老头立马恶狠狠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那些郑国人简直就是臭虫!比田地里的害虫还要害人!”
“哦?此话怎讲?”曾阳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老汉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也是我们郐国不争气,三两下就被郑国给灭了。原本大家听说郑国收拢郐国南方八城之后,郑国人减免三年的赋税,大家心里还挺高兴。谁知道制城被破之后,不仅没有减免赋税的政策,竟然还增加到七成的供税!这,这还怎么让我们活?一年的粮食本来就没有多少,以前上交四成,剩下的也就勉强够我们自己吃,现在交出去七成,这不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吗?反正都是一死,凭什么白白给他们种地?”
曾阳嘴巴都扭到了鼻子上:“什么玩意儿?七成的供税?这怎么可能?”
他是制城县令,主管这制城的供粮征收,老汉说的他是干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