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半天的墨渊在这个时候终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一声冷笑,让墨卿烟本就不怎么好过的内心更难受了许多。
毕竟墨渊没有说错,这些枫炎骑,是她亲自带着他们进入东墨的。 好在在场的三人,皆是聪慧之辈,事已至此,墨渊也明白追究这件事情到底是谁的责任毫无意义,当务之急,还是怎样去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
“说吧,现在该怎么办,反正朕已经是没辙了!”
墨渊自认为自己已经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办法,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墨卿烟身上,便简单直接的问道。
这边墨渊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任何可以化解眼前危局的办法,可墨卿烟却从墨渊的话中,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原本还在苦苦思索对策的她,顿时眼前一亮,拍手说道,“你说得没错!”
“什么没错?”墨渊怔了怔,倒是没反应过来墨卿烟说他那句话说得没错。
墨卿烟一边盯着沙盘上那西华与北荒接壤的边境,一边继续说道,“西华掌权的两个人,不管陆风辰也好,萧寒轩也罢,他们都不可能做出这种养肥北荒这头饿狼的事情!
我们东墨与北荒接壤的地方,只有北境,除此之外,除非是顺着沧江乘船而下,否则北荒要想来东墨,就必须从西华境内穿过。
而目前控制住西华北境的人,是陆风辰,如果是他的话,此刻借道给北荒,让他们进攻东墨,恐怕他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毕竟一旦让北荒这头饿狼彻底盯上了我们,陆风辰就可以把全部精力用来对方萧寒轩!”
“你是说,陆风辰借道北荒,让他们进攻我们,是为了不让北荒趁着西华内战的机会打西华的主意?”
墨渊眉梢一挑道,“拿肉来喂狼,他难道就不怕真把狼喂饱了吗?”
“呵呵,我了解陆风辰,如果说我做事情算得上谨慎稳妥的话,那么他陆风辰做事就是滴水不漏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五百枫炎骑,已经开始用尽一切手段消磨北荒兵力,拖延他们进攻沧澜关的时间!”
墨卿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陆风辰不相信她,才会借北荒之手作为他最后的一道屏障。
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东墨的公主,万一回到东墨,没有如同约定的那样去挡住墨渊,反而与墨渊一同进攻西华,那才真是陆风辰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让东墨与北荒陷入交战,才能让西华真正没有后顾之忧,不得不说,要不是墨卿烟自己也在算计之中,她还真想称赞一番陆风辰这一箭双雕的计策。
“你说得这些,虽然很有道理,不过实际上也只是你的猜测,把整个东墨的存亡寄托在外人手上,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而且,就算这些枫炎骑战力惊人,相用五百人挡住北荒大军进攻的脚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墨渊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其实他也希望事情真如墨卿烟所言,西华不会坐看北荒攻占东墨,这样的话,他们倒也不用同时两面应敌。
可这种关系到一国存亡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出半点差错,尤其是在局势的判断上,一旦错认了局势,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的。
“你说得没错,我不可能把东墨的存亡寄托在外人手上。”
墨卿烟轻笑一声,看着眼前地图上那些由墨笔勾勒的山川河流,城池关卡,她突然间有了一种与人对弈的乐趣。
“如果明天天亮之前,陆风辰亦或者这五百枫炎骑没有派人与我们交涉的话,那么我们就得做好腹背受敌的准备。
如果他们派人来了,那么这件事情就简单多了!”
既然这是一场对弈,那么墨卿烟就肯定不甘愿做棋子,不管陆风辰最终的目的究竟如何,她都会步步为营的走下去,直到赢下这场天下的对弈!
想到这里,墨卿烟目光一凝,转身对着叶长风吩咐道,“叶将军,我们之前定下的计划不变,你集结北境将士,今日便前往固山关,记住把那三千西华士兵也带上!
这三千寻常精兵,应该还不知道陆风辰的计划,你把他们当作普通士兵调遣作战便可。”
虽然墨卿烟几乎可以肯定这三千士兵不会再出现意外,可是她仍旧不敢让他们继续留在沧澜关。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她要的是绝对的把握,一丝一毫的风险,她都得消除,否则一步偏差,就是满盘皆输!
“末将领命!”
叶长风从方才墨卿烟与墨渊的对话中,也明白了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当即点了点头,迅速的走了出去。
“墨渊!”
待得叶长风离开后,墨卿烟才转头看着一旁的帝王,那近乎命令的语调,倒是让墨渊一脸不满!
“你今日便返回墨京,以朝廷的名义,召集各城驻城守军,随后分兵两路,同时支援沧澜关与固山关!”
“哼,既然是要麻烦朕办事儿,你怎么就不能客气点!”
墨渊冷哼一声,瞧见墨卿烟那一脸严肃认真,没有半点与他说笑的模样,这才无奈的说道,“好歹朕现在还是东墨帝王,你就不怕东墨皇室的数百年树立起的威严,全给你败了?”
短短几日的接触,墨卿烟对墨渊的了解比以往多了不少。
这个外表看上去冷冷冰冰的帝王,这个可以为了帝位弑君杀兄的帝王,其实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比较风趣的。
哪怕他面前这个人,在不久的将来,会亲手摘下他的项上人头,可只要还没到那一刻,他与你的谈话,就能如寻常友人一般轻松。
在这一点上,墨卿烟倒是挺佩服墨渊的,恐怕也只有他这般心性,才能在北荒大军压境,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局中还能保持乐观。
墨卿烟淡淡的瞥了墨渊一眼,笑道,“不怕,现在这里除了你我之外,没有其他人!”
习惯了墨渊这样的说话方式,墨卿烟倒也觉得这不失为一种紧张时刻放松自己的好办法。
“所以,你要再不动身的话,我可就真打算亲手“送”你上路了!”
墨卿烟这个“送”字咬得极重,配合着她此刻脸上那温柔似水的笑容,却是诡异至极。
墨渊怔了怔,只觉得有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才面色一正,连连摆手说道。
“别,你云凰公主这么金贵的人物,怎敢劳烦你亲自送我呢?” 顿了顿,墨渊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让叶长风把沧澜关的将士都带走了,万一枫炎骑没能如你所言拖住北荒,那你用什么防守沧澜关?” 比起前面那么多的废话,这句话才是墨渊真正想问的。
身为东墨帝王,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国家被敌国的铁蹄践踏。
沧澜关的重要程度,比固山关更甚,哪怕如今有墨卿烟亲自镇守此城,可方才墨卿烟让叶长风带走大部分将士的命令,他也听得真切。
墨渊知道墨卿烟有多厉害,可再厉害的人,两军交锋,总得手下有人调遣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把沧澜关内的将士派往固山关这个决定,在墨渊看来,怎么都有极大的风险。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墨卿烟极为自信的一笑。
“谁说我把沧澜关的将士都送去了固山关,我让叶长风带走的,只是北境的将士以及从陆风辰手上借来的三千精兵,至于沧澜关原本的防守力量,我可是一点也没动!”
“啊?!”
墨渊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反应过来是自己错误的理解了墨卿烟话语中的含义,才极为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方才他一门心思都在想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集东墨各城的兵力,漏听了墨卿烟话语中的细节,其实也是正常的。
不过转念又想到北荒此番蓄谋已久,其攻势恐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凶猛,墨渊仍觉着有些不放心,看着墨卿烟说道,“与朕交战,沧澜关原本的守备力量,肯定有所消耗,这点人,你确定能挡住北荒的进攻吗?”
墨卿烟只淡淡的扫了帝王一眼,“北荒大军?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就北荒那些才征召入伍的新兵,别说攻进沧澜关,他们能安然无恙的渡过沧江,就算他们厉害了!”
眼前女子那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倒是让墨渊想起了墨卿烟那惊艳天下的一战。
不由得拍了拍自己额头,笑道,“我倒是差点忘了,当初陆炎的十万精锐都没能在你手中拿下沧澜关,北荒这点人,你自然不会放在眼中。
不过两军交战,局势瞬息万变,你还是小心为上,可别等不到我的援军,自己就先把沧澜关丢了!”
尽管墨渊也认为墨卿烟镇守沧澜关,是万无一失的,可一想到战场的凶险,他还是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墨卿烟微微一笑道,“与其担心我守不住沧澜关,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各城的守军调集到一块吧。”
“说得没错,”墨渊倒也认同墨卿烟的看法,想了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说道,“东墨朝廷对这些地方官员一直就疏于管理,单凭一纸圣意,恐怕他们未必会听从!”
诚如墨渊所言,东墨的积弊已久,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否则东墨的山河虽然没有西华那般富得流油,可也不至于每况愈下,到墨方天接任帝位时,东墨其实已如迟暮老者,要么在乱世中逐流而灭,要么在烽火里浴火重生!
墨渊选择的便是后者,只不过他的这条路,风险太大,代价也太大。
要墨卿烟来评价,那便是成功了,未必会得到想象中的结果,可一旦失败,东墨就真的没了。
这也是为何墨卿烟拼尽一切也要阻止墨渊的缘故,这当中,或许有一些地方,是仇恨左右了她的思想,可更多的,还是东墨的未来。
墨卿烟比墨渊更加清楚东墨积弊所在,可她要的火,不是把东墨烧成灰烬,而是要把那层层腐朽的枯木焚尽,换来新生!
如今墨渊在战败后没有继续与墨卿烟为敌,一来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二来也是因为,他认为墨卿烟比他更有可能带给东墨未来。
这一点,从他继位数月,尽管恨不得把朝堂上那帮废物挨个处死,可最终也不得不借助他们的手来办事,他不如墨卿烟。
毕竟他是在东墨权力的中心长大的人,他永远也做不到如墨卿烟那般仗着数千近卫骁骑,就带兵包围朝堂的壮举。
其实别说墨渊做不到,墨卿烟当初那件事情,恐怕放眼整个天定大陆,也是前无古人的事情。
“或许,当初父皇把她送上苍山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这些了吧!”
墨渊心中暗叹,眼睛里的一丝隐藏得极好的悲痛,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
他渴望权力,他有野心,可他的眼睛,还有没有被这些东西完全蒙蔽。
其实当初借秦华之手害死墨逸轩时,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否则他也不用亲自跟着墨逸轩前往雪羽城迎战北荒。
甚至在墨逸轩死后,他带着几名亲信挣扎着逃回墨京城的路上,他也数次停下脚步,犹豫着自己是否要回头。
直到墨方天急怒之下将伤得不轻的他一把提起,厉声质问的时候,墨渊的心,终于不再那么犹豫。
墨渊从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也并认为这些事情是错误的。
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了一些哪怕时候会反悔,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当然这件事情上,也并非没有任何转机。
只要墨卿烟能早些返回东墨,亦或者与墨渊多接触一些,他未必会替东墨选择这条不破不立的道路。
只可惜天意,总是这样不尽人意,在墨渊最难抉择的时候,墨卿烟带着数千近卫骁骑,前往了沧澜关。
以至于墨渊不得不顺着自己道路走下去。
或许,无论是墨卿烟的道路,还是墨渊的道路,想要让东墨强盛,流血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
区别只是,墨卿烟或许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过程曲折一些,也要留住心中最重要的那些人;而墨渊只会用尽一切办法,除掉一切阻挡道路的人。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墨渊就没有任何罪过,相反,在墨卿烟眼中,他罪该万死。
毕竟,常年游走权力中心的人,即便没有彻底迷失,也定是深陷其中。
只是墨卿烟比起墨渊,她更会选择替大局着想,如今正是东墨危难存亡之际,她更加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
在墨渊带着十名亲信由沧澜关出发后不久,向来做事迅速有效的叶长风也领着三万余士兵以及数千伤员离开了沧澜关。
毕竟在沧澜关兵力本就不多的情况下,墨卿烟并不希望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来照顾这些伤员。
至于城中的百姓,墨卿烟也没有将北荒即将进攻沧澜关一事向他们隐瞒。
只是让墨卿烟没有想到的时,这些常年居住在沧澜关,见惯了刀光剑影的百姓竟没有一个人要求撤离。
倒是有不少曾经亲眼见证过墨卿烟辉煌战绩的人表示他们相信墨卿烟仍旧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
甚至还有一些激进点的,还不惜说出了誓与沧澜关共存亡这样铁血的话语。
让墨卿烟感动之余,倒也狠狠的鼓舞了一番将士们的士气。
当然,除此之外,在提前得到消息的情况下,墨卿烟也不可能真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叛变”的枫炎骑上。
将城中守备力量以及百姓安置妥当后,墨卿烟亲自带着包括胡玉在内的十名士兵出城前往玉水与衡关查探。
毕竟除了要确认斥候的情报属实,以及想办法试探枫炎骑之外,墨卿烟可没有忘记胡弓之前也被派去镇守衡关。
如果说枫炎骑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仅仅是为了借东墨之手彻底替陆风辰抹去后顾之忧,那么胡弓多半都是活着。
她自然得想办法救他出来。
只是墨卿烟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北荒此番真正的主力,没有放在北境。
更没有料到,率领北荒主力一夜间拿下玉水,与衡关二城之人,正是北荒帝王——耶律长思!
如果说北荒的凶悍,恰如猛虎的话;那么这个统治北荒近二十年也未曾有丝毫叛乱发生的帝王,便是骑在猛虎头上的狼,一头狡诈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