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 挑夫班

第二十一章 回国!回乡!回家!

2017-06-30发布 7468字

1953年7月27日,对于朝鲜半岛而言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中朝方与美韩方在这一天签订了《停战协议》,持续三年有余的苦难战争,终于结束了。

对于长期困扰和平谈判的两个核心问题之一,即关于外国军队同时从朝鲜半岛撤军的问题,中国政府采用了灵活务实的态度,不管你撤不撤、什么时候撤,反正我们按计划撤!于是到1958年底之前,我们把最后的5个师,撤的干干净净。而美军却从此赖在了韩国不走。

另一个关于志愿军战俘的问题,是一直胶着的大问题,最后双方达成的妥协方案,是尊重战俘本人的“志愿”,他“愿意”去台湾就让他去台湾,愿意回大陆,就释放回大陆,哪里也不愿去的,还可以去“中立国”。

实际上,这个方案,充满了美韩仇视中国的阴谋,在巨济岛战俘营,21341名战俘,无数人被胁迫去台湾。

五次战役中,因饥饿而正昏睡的陈文基,被美军用枪托砸醒,就成了俘虏。他发现,战俘之间,正在上演着“国共内战”。

“亲共”还是“反共”,不同立场的战俘们,壁垒森严。“反共”的战俘,多为原国民党部队的军官和士兵,他们在解放战争中被收编,所以有的要求前往台湾。而绝大多数的人,则坚决要求回大陆。

李正文就是坚决要求回国的一员。党团员们秘密建立了“回国小组”、“中共地下党团支部”,与美韩监管人员、反共人员进行着殊死斗争。战俘营,成了国共斗争的新战场,大规模的殴斗时有发生。

1951年10月,当“反共”派决定在“双十”升旗纪念,其他人则携带木棍,在前一天晚上对他们发动了袭击,试图夺取旗帜,殴斗中,双方互有死伤,随即被赶来的美军阻止。

这甚至让管理战俘营的美军感到困惑,他们没想到,在战俘营中,战斗还要以这样的方式继续。

争斗的焦点是争取更多的支持,双方都希望能将更多的战俘拉到自己一边。

在“回国小组”开展斗争的同时,“反共”战俘发起了“刺字运动”,每一个被控制的战俘都得在身上刺下文身——反共抗俄、杀朱拔毛,又或者“青天白日旗”。不愿意刺字的战俘,会在夜里被叫出战俘营进行“教育”,有的第二天被发现淹死在厕所里。

“亲共”的战俘,也会发起“打坏人”运动,经一位狱中党组织领导人批准,被处死的坏人就有17人。

在这样的战斗中,谁也难以独善其身。

大学生程立人有着“校长”的绰号,被俘后他当了文化教员,专管编写供战俘们学习的材料。但“校长”的政治态度过于暧昧,他想骑双头马,两面讨好,却难以得到两方的信任,殴打与羞辱,让他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在美军开办的学校里,曾经念过书的陈文基成了战俘们的临时老师,他用着“校长”编写的教材教战俘们识字,许多战俘都是文盲,他首先教他们的,是写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斗争,一直持续到停战半年后。

1954年1月20日,战俘开始遣返。坚定的归国者李正文向北而去,胸前被刺上“青天白日旗”的陈文基,则登上南下的汽车。而在两边都得不到信任的大学生程立人,选择留在原地,和其余11个人一道前往“中立国”印度。

北行、南下,还是前往异邦,从此开启了这些战俘们不同的命运模式。

回国的7110名战俘们,被集中关押在辽宁昌图县金山镇的“归管所”,被不厌其烦地要求交代问题。随后,调子越来越高,没负伤的战俘,被责问为什么不跟敌人同归于尽,负了伤的人,被质问为什么不像狼牙山五壮士那样跳崖自尽。凡抽了敌人的烟、身上刺了字的人,都被视为叛变,而只要供认过部队番号者,就算是出卖军事机密。

最后,宣布结论是以连为单位进行的,既是政审的结束,又是处理的开始。2900多名共产党员,91.8%被开除党籍,保留党籍者只有120余人,但也分别给予了警告或留党察看处分。约700人被开除军籍,4600余人,只承认被俘前的军籍。

战俘身份,成了这七千余名战争幸存者的标签。他们的档案里被记下“特务嫌疑”、“控制使用”,像一个巨大的阴影,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1959年反右运动时,一位复员后在奶牛场工作的战俘,出于对组织的信任,向领导坦白了自己被俘的历史。领导大惊又大喜,在职工大会上,兴奋地宣布“奶牛场反右斗争取得了重大胜利”,他则成了“隐藏下来的投敌叛国分子”。

“文革”中,一位被开除公职的战俘决定去北京上访,他挤上红卫兵串联的火车,要去天安门找毛主席。管制他的公安局向全国发出了通缉令,他在北京被捕,押解回原籍,判刑入狱。

每一场运动,每一次风波,战俘们都被推上前台,“在被俘必变节,变节必叛变”的怀疑中,一遍遍解释自己,坦白自己,争取宽大处理。

1954年,李正文从辽宁昌图寄给战友汪元昌一封信,告知自己还活着。

尽管他那时在一轮轮的政治高压下,几乎陷入了精神崩溃的边缘,而在信中,李正文只是告诉汪元昌,他有多高兴能回到祖国。

两年后,汪元昌在四川广元见到了李正文。所有的战俘都被取消军籍复员回家,无奈之下,他考了一所师范学校,重新回去当学生,也好谋个教职。

“那时我是一个年轻的军官,他是一个身负屈辱的穷学生,相见之下,都有些酸楚。”汪元昌说,离别的时候,他再三问李正文,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后者迟疑了许久才告诉他,他想要一件衣服。

汪元昌将随身携带的衬衣让他穿上。李正文个子大,穿在身上袖子就短了一截,但他却很满足,连声道谢。这让汪元昌突然觉得很难过。

汪元昌再见到李正文时,“文革”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那时,汪元昌转业到地方,是财税局的官员,李正文是小学老师,同时还在地方剧团拉二胡。但无论学校还是剧团,都已经停业闹革命,他一个人生活,局促而潦倒。

直到1980年,随着“文革”结束,中央下发了对朝鲜战争被俘归来人员,重新复查处理的74号文件,对战俘的不公待遇,才开始得到纠正。

可是,当县武装部两个干部登门找李正文,告诉他要填个表落实政策时,他却不在家。于是那俩干部给邻居留了句话,要他们转告李正文,回来后立即到武装部,有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他们却没说。

李正文听了邻居们转告的话,联想到这一生不平凡的遭遇,认为活到现在,还在纠缠当战俘的问题,活的真没劲,太累了,他就拿根绳子,自行解脱了。

消息传到武装部,那俩工作人员百思不得其解:“老李受了一辈子的委屈,都活的好好的,为啥一听要落实政策,反而自杀了呢?”

两年后,李正文的战友汪元昌才听说了这个消息,他大骂:“拜托!你是去给人落实政策,就明确说是落实政策,他妈的不要故弄玄虚,动不动就喊人立即到政府机关报到好不好!受惯了打击的人心灵很脆弱,真心伤不起啊老大!”

而包括陈文基在内的来台战俘们,都被称作“反共义士”。他们到台湾的那一天,被定为台湾的法定假日“自由日”。

当年,这些争夺来的大陆士兵,被视作国民党的一次难得胜利,在台北“总统府”,赴台俘虏们按要求,集体向“蒋总统”排队欢呼致敬。

来台两个月后,这一万四千多人集体加入国军,并写下决心书,“在领袖的领导之下,战斗!战斗!进军!进军!直捣北平城,打下莫斯科!”

台湾曾对这些战俘做过统计,其中文盲接近一半,真正受过合格教育的少之又少。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被编为普通士兵,驻防台湾各地。

1966年,陈文基娶了一个高山族姑娘为妻,一年后,考入陆军财务经理学校,后来成为一名会计。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台湾安然生活下去。1950年代,一位驻防金门的战俘,准备游泳回大陆,终于游上岸后,却发现不过是回到了原地,而他则因体力透支晕倒,被巡逻的士兵发现,被处以死刑,通报全台湾。

更多的“反共义士”则过着更艰难的生活。由于台湾规定士兵不能结婚,许多的战俘直到四十余岁退伍时,还只是孤身一人。他们文化水平低,没有生存技能,不会讲闽南语,融入不了台湾社会。孤家寡人,成了许多战俘一辈子的伤痛。

在台北,台湾为这些老兵修建了白鸡山庄,又叫“荣民之家”,鼎盛时曾有超过3000名战俘住在里面。

回乡探亲成为许多战俘的愿望,1987年,2000名穷困的赴台老兵举行了游行示威,因为甚至筹措不起路费归家。

最终,这些老兵们,用30年前发给的“战士授田证”换取了5万到15万(新台币)不等的路费。好多光棍,采用的办法是租个全套的老婆和子女照全家福,然后孤身一人踏上了回家之路。

不少去台老兵,此生也就这唯一的一次返乡祭祖机会。面对祖先的坟墓,他们悲凉的心情,有几个人能真懂?而活着的大陆亲人们,因为贫穷,莫不希望能借机发一笔海外横财,可是,又有几人能如愿呢!

当年,这些“授田证”曾经承诺,当光复大陆后,会让每人分到出谷2000斤大米的田地。但最终,这成了张“空头支票”。

当然,也有个别的战俘成了人生赢家。程立人是主动投降敌人的,这让所有的战俘都看不起他。大陆不敢回,台湾去不了,他无奈选择去了印度。一年后,他又辗转去了阿根廷。奋斗三十年后,他在阿根廷拥有60万亩土地,而且有两家上市公司,是阿根廷最大的珠宝商,富可敌国。

没错,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他真的成了阿根廷总统的妹夫。以至于贵州省人大一位领导要去拜会他,请他回家乡看看,还费了一番周折才见到面呢。

无疑,这些战俘们的遭遇,只能说明,一个游子回家的路,有多么的遥远而漫长、艰辛。

但对于班师凯旋的志愿军官兵而言,回国之途,真是阳关大道。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征,威风凛凛地回国,之后基本上都打开了一帆风顺的人生事业模式,除了个别例外。

这里我们拿两个著名的战斗英雄来看看。

先说胡修道吧!他是四川金堂县人,12军31师91团5连战士。他的成名,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是在上甘岭战役中,11月5日,范佛里特向597.9高地发动了凶悍的攻势,作为一个新兵,他和另一个新兵滕土生,被安排跟班长李锋,一起坚守3号高地。

在当时,为了让新战士尽快适应战场,志愿军采取了“一看、二打、三带”的方法,即由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上阵地,第一次老兵打,新兵看;第二次新兵打,老兵在一边指导;第三次或让新兵自己打,或由老兵带着新兵打。

由于是第一次与敌人真枪实弹地干,年轻的胡修道起初还有些心跳。当敌人第一次向阵地冲来时,胡修道紧握爆破筒的手渗出了汗水。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班长一声令下,胡修道就没命地往敌群中扔手榴弹、手雷、爆破筒……直到班长抓住他的手腕,他才知道敌人早已被打退了。

不久,两个多排的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这次,胡修道和班长先集中火力向分散的敌群两边打,迫使敌人往中间挤,再往前面猛打一阵,让前面的敌人爬不起来,后面的往前拥,等敌人挤到一起时,突然向敌群投手榴弹。这种被称为“包饺子”的方法果然奏效,直打得敌人丢盔弃甲,四散逃命。

后来,班长被调走,滕土生也受伤下去了,胡修道变成了一个人守两个阵地,他跑来跑去地打,打得天昏地暗,杀的日月无光,就在最后他准备拉爆破筒跟敌人同归于尽时,大部队上来了,敌人溃逃了。

第二天,连长表扬他打的好,一个人消灭了280多个敌人,他听了,自己也不敢相信,因为他早已杀红了眼,从来也没去数到底打死了多少。不过,他先后打退了41次从排级到营级的进攻,这个倒是记得的。

为此,他立了一等功,是特等功臣。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非常幸运的英雄,毛都没伤一根。可以想象得到他回国后的荣耀。他后来从班长当起,一直做到12军副参谋长。2002年逝世于南京。

但另一个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柴云振,却甘愿走了一条隐姓埋名的人生道路。

柴云振,四川岳池县人,15军45师3营班长。在1951年5月的朴达峰战斗中,担任阻击任务。从5月30日到6月4日的六天六夜中,曾经在这里击退了美军步兵第25师的四十多次进攻,歼灭了1340多名敌人,击伤敌机两架,击毁敌人坦克一辆。

在最后的时刻,负伤的柴云振与一个黑人摔打在一起,敌人想用匕首刺杀他,被他打飞了匕首,那黑人高大,压着他用石头猛击他的脑袋,连砸了二十多下。柴云振用右手挖掉了敌人的眼珠。那鬼子落荒而逃,柴云振捡起他丢掉的卡宾枪将其击毙。此时,三营已经全军覆没。

柴云振是被友军救走的。在战地医院,秦基伟曾经下令要尽最大力量抢救他。于是他被专机转回了国内抢救。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包头医院,医护人员都认为他能活过来,是一个奇迹。养了一年多的伤,他也不知道部队在哪儿,就回乡下种地了。三十多年来,他当过生产队长,大队长和公社副书记,一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知道,自己早已是特等功臣、一等功获得者。

1980年,邓小平陪同金日成到成都访问。金日成说,四川出了好几个著名的战斗英雄,黄继光(中江)、邱少云(铜梁)牺牲了,胡修道(金堂)在部队很好,赖永泽(绵阳)也找到了,唯有柴云振生死不明,希望能找到他的下落。

于是邓小平下令寻找英雄柴云振。秦基伟动情地说,我已寻找他几十年,此生不找到他,死不瞑目!

武汉军区经过四年的寻找,最后试着在《四川日报》登了个广告,恰好,这则《寻人启事》,被他的儿子看到了,就拿着报纸来找他,问报纸上的这个人,是不是他?

“不是的,”他说,“人家找的是柴云振,我叫柴云正。”

在四川话中,这两个字的发音,没有区别。

一般来说,后代都希望前辈有点啥光辉事迹,以使自己脸上有光。在儿子的坚持下,柴云振终于与广告上的单位写了封信联系。很快,上面派人来照了许多相,先拿回原部队进行辨认,接着,武汉军区又把他接过去。

这一天,在隆重的接见仪式背后,实际上给眼前这位老人组织了一场“大考”,难度系数相当高。

原来,为了核实眼前这位,是不是当年朴达峰战斗英雄,有关单位特地将原部队的军、师、团级干部,从各地全部请来,夹杂在其他年龄相仿的军人之中,让柴云振辨认。柴云振一见,立即走上前去,叫出了原15军政委谷景生,45师师长崔建功及向守志、唐万成、黄以仁、李万明、聂济峰、王银山、张蕴玉、刘占华等诸多领导的名字,并且将这些人当时在志愿军中的职务,说得清清楚楚。

从此,柴云振成了活着的“烈士”,后来享受副县级待遇退休。他最大的收获,并不是那些军功章,而是从朝鲜和北京军事博物馆里拿回的手绘“遗像”。

那么,502挑夫班过去那帮人马,回国后分别去了哪里呢?这里先简介一下。

吴一凡搞侦察荣立了二等功,提拔为营参谋长,但他在后来的一次战斗中左臂负了伤,手术做的不理想,导致手臂抬举有些困难,不能360°旋转了。伤好后,他被安置到028基地某分厂担任党委书记。

这是一家兵工厂,最初在大巴山的山沟里制造航空炮弹,后来迁到成都远郊,改为制造火箭炮弹,六十年代后期,国家搞三线建设,又迁到川西山区改为制造弹道导弹。九十年代又改为制造精确制导炸弹,迁回了成都。由于他是保密单位,一直以来,公开对外只有个5028邮箱,他不找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是无法找到他的。

向春风自从去了某坦克部队,就再也没有跟大家联系过,他的联系对象只有502医院的那个叫冯欣茹的女护士。回国后,他驻防过河南,安徽,最后驻防到江苏,总算不动了,稳定下来。

1958年建军节,他与冯欣茹终于完成了爱情长跑,结了婚。

向春风本质上是一个文人,所以后来他把热情和精力都投到了创作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调到了南京军区搞创作。随着名气的提升,八十年代初,他被调去北京,在总政一家杂志社当编辑部副主任,后来当主任、副总编、总编,成了军级干部,而冯欣茹也从上海一家小医院,调到了北京的大医院工作。

老鲁回国后,被有关单位政审了一段时间。鉴于他被军内劳改过,同时因为反特有立功表现,最后结论为保留党籍,承认军籍,转业安置到河南一家农场工作,控制使用。

这个结论意味着,他可以吃国家粮,但当不了先进模范,也当不成领导,随便他如何努力也白搭。

袁子弹当然不可能讨朝鲜的朴春惠做老婆,后来他也想通了,这婆娘害人不浅,自己算是栽在她手上了,现在就是她免费送上门,自己也没食欲了。完成政审后,他被勒令回吉林原籍务农,他倒也没啥可说的,高高兴兴地回了乡。

由于他有一门过硬的手艺——开车,没多久,他就在当地的运输社找到了工作,后来运输社不断扩展,就成了县里的运输公司,他成了一个集体所有制的职工。

袁子弹的强项,除了开车,还会泡妞,所以他的副驾座上,不同类型的女人,历来就没缺过货。到1956年,花心大萝卜终于发芽了,又一个女人不放过他,于是就被迫结婚了,从此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邓祿喜回国在内蒙坐牢,判了十年,由于表现好,一路减刑,到1960年,终于刑满释放,让他回甘肃原籍。恰逢三年自然灾害和苏修逼债,他出来一看,社会上到处都在饿死人,这情形比当年在朝鲜战场大迂回大撤退还惨,他想了想,还是在监狱里待着,条件更好点,不然一定会没命的。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唱着歌儿,去偷农业社的集体财产,是一头老母牛。这样写,有人会怀疑他要对老母牛欲行不轨,其实不是的,他真的是去偷牛,而且是唱着歌去的,因为他生怕革命群众不能察觉他的偷盗行为。

果然,属于革命群众队伍一员的集体饲养员,阶级斗争警惕性很高,听见邓祿喜唱着歌儿朝牛圈去了,知道他很擅长勾引动物,跟老母牛进行感情沟通,立即就提着棍子追进了牛棚。

他大喝一声:“站住!举起手来!我要誓死保卫集体财产!”

邓祿喜对他笑笑:“你别紧张,把棍子放下吧,我这是准备偷牛来了,你把我捆到公社去,我自愿伏法,就想判个刑,混碗饭吃,老子已经饿坏啦。”

饲养员眨巴着眼睛,半信半疑地问:“就这么简单,不搏斗一下?”

邓祿喜说:“不搏斗了,老子真的饿坏了,没力气。”

那饲养员发飙道:“这现场太假!这样吧,你得先把牛牵走,我假装没看见,然后我追上来,把你打一顿,再把你扭送到公社。”

邓祿喜:“真打?”

饲养员:“不真打,你能吃得上牢饭?”

后来邓祿喜把牛牵着走了二三百米,饲养员发一声喊,社员群众们纷纷赶来助阵,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他终于又被判了十年,拿到了吃不饱但绝对不会饿死的国家级饭票。

张国力在回国政审的时候,他就强烈地自我辩护,要求查清案底,平反、恢复党籍、军籍和职务、待遇。可是作为当事人,他的辩护词显得相当苍白无力,于是他提出来,应该找505医院的董秋云护士调查了解真相。

直到有一天,政审人员告诉他,董秋云同志已经牺牲了,张国力当场就傻了。于是,他的党籍、军籍、干部职务,一切归零,只剩下光溜溜一个人,回到了山西大同乡下。

自从搞火线运输左腿受了伤,他走路的姿势,总是显得地球有点高低不平。尽管如此,这个老游击队员,还是拿起锄头扁担,撸起袖子加油干,投入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农业建设。

好在善有善报,一个小寡妇认为,作为老游击队员,他变修也坏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在朝鲜战场还为革命流过血,就毅然地嫁给了他,从而让他也享受到了人间真情,和家庭温暖。

至于叛徒赵光荣是死是活,他早已进入另一个人生频道,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出现是在四十年后,当年灰溜溜夹着尾巴的叛徒形象,早已被身披霞光、头顶光环的归国华侨富商造型所取代,此乃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