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停放鲁大尸体的后衙没有一名衙役把守。方淙一天未吃一粒米,按照他的话说,案子不是一天破的,尽管这杀兄之仇不能不报。所以,此时的县衙内除了他和刘明海外,没有第三个人。
方淙与刘明海秉烛夜谈。这些天来,刘明海除了与方淙谈心之外,没有帮到方淙一丝的忙。
方淙这个县令当的与刘明海当初一样,除了有几十名衙役之外,一无师爷,二无县丞,更无捕快与仵作,这都是他的性格造成的,但他与刘明海不同的是,他懂得什么是变通,什么是后路,主动送与刘家银两及钱粮,就能说明。
二人还在闲聊,却不知门外已暗流涌动,急于立功的方湍,此时已出现在县衙墙头。
天明时从吴侃家深窖中觅得一身腐肉味儿的白翎趁天黑刚刚从城外河中换洗了一身新衣衫的白翎没有想到方湍会来的这么早,她也没想到,他还活着,况且她还不确定,此人究竟是谁。
白翎刚刚回到岸中时,远远就看到身后隐约出现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地向她所在的这条小路走来。白翎纵身上树,那条人影很快也到了树下,年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着。
待那条黑影走远后,白翎才从树上跳下,忽远忽近地跟在那人的身后。
果然,这一路上,那人都未曾回头看一眼,想来他是太过于自信了。
他一出现在县衙墙头,白翎就料定他必是方湍无疑了。透过月色,她看到了一双阴险狡诈的眼睛。
方湍见四下无人,便什么也没有顾及,纵身跳入县衙之中,他没有去后衙,而是直接来到了大堂外,还没有靠前,便听到了衙内方淙与刘明海的谈话声。
县衙外的屋檐上,另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方湍。被“胜利”部昏了头脑的方湍心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此时的他只要略加思考,就会分析出这一定是计,诱他上钩的计。
方湍竟得意的笑出声来。
衙内的二人相视一笑,便吹灭了蜡烛,方湍这才从得意中明白了什么,他回头正欲躲藏,不想却被一条长剑死死地抵住背心。
他正欲逃窜,更没想到会被另外一条剑抵住头顶百会穴。
“上啊!——”一阵喧嚣声从后衙逐渐向正堂传来,衙役们包围了方湍,并将他解到方淙的面前。
县衙的蜡烛被重新点亮。大堂上方淙走到堂上,手持火烛上前摘下方湍脸上的黑布,一张黑黑的脸呈现在他面前,虽说十作年示见相貌会有许多变化,但方淙还是从记忆中找到了二哥的影子。
方淙久久都未说话,他紧闭双眼,两行泪水顺着两颊流向了两腮,直至滴在被绑在地方湍的额头上。也不知这是兄弟间久别重逢的感情流露,也是手足间互相残杀无奈的泪水,方淙默不作声地哭了很久。而方湍的脸上,却找不到一滴自己的泪水。他有的只是失败后的必死之心,险此之外,他没有一丝丝的愧疚之心。
又过了好久,直到方淙手中的烛火逐渐的燃尽,他才从嗓子眼里呼出两相字:“二哥!”
方湍听到这两个字后,微微地抬起头来,看着方淙,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复,有的,也只是四目相对,那是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眼神交流,尽管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涉嫌刺杀这位命官的凶犯。
方淙扔掉手中的蜡烛,快步地回到堂上,仍看着方湍,冷冷地举起了惊堂木。衙役们见他如此,也都分列两旁,持杖不停地击打着地面。口中整齐地念道:“威——武——!”
方淙的惊堂木终于重重地落下,他左手轻轻地将泪擦干,大声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方湍自被捕后,始终也未发一言,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个不称职的刺客的下场,除了死,别无其它。
所以,方湍轻蔑地笑了笑。
身后的柳絮飘一脸冷漠地道:“方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我爹爹命来!”
方湍回头看了一眼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柳絮飘掏出一柄匕首,抵在了方湍的脖子上,骂了一句:“狗贼。”
方湍闭上了眼睛,想从容赴死。柳絮飘低头看着他,恨不得真的一刀抹了他。
“贤侄女且慢!”假使方淙不高声制止她,她也不会这样结果了方湍的。她虽然发过誓,要将杀她爹之人分尸,但真到了这一天,她却不忍动手了。
毕竟还有亲情在里面,柳絮飘又是一个性情中人,这还是她的亲叔叔,想的越多,她就越下不了手。
她还是收回了手上的利刃,眼中也充满了泪水,这些泪水,不是她和方湍的叔侄之情,而是对父亲满满的愧疚。
方湍虽然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但他料定,他失手后方淙不会杀他,除了他对弟弟的‘信任’之外,更多的,是寄予在那块或许能救他性命的令牌上。
他没想到的是,在昨夜的打斗中,令牌早已被大哥方濂偷走。方湍不愿意与方濂再多作周旋,不得已,他才用毒镖结果了大哥的性命,这才让柳絮飘她们怀疑,杀她父亲的,就是方湍。
方湍以为,他的那一镖,会很轻易的要了方濂的性命,他自顾自的逃走后,才发现,与他一同前来行刺的儿子‘鲁大’竟在他走后,被仅剩下一口气的方濂一剑毙命。
‘鲁大’的真实姓名是方椽,是现在方家唯一的男性后人。
直到把自己的亲侄子杀死后,方濂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个叫鲁大的草莽年轻人,会是自己的亲侄儿,会是他方家唯一的根。
当方湍走出很远也没有发现儿子时,他慌忙回到县衙,发现儿子已经毙命,丧心病狂的他把杀他儿子的凶手,当成了是当班的狱卒和衙役,他这才把胸中的愤怒之火,投向了那些不懂武艺的差人们身上。
当杀死最后一名狱卒时,他听到了说话两个女子对话声,从其中一女的声音中他辨出,这定是自己的侄女儿,他立即飞身屋顶,柳絮飘正在伤心之际,他才从屋顶上全身而退。
待到天明之后,他才找到罗公子复命。那时候,方濂已经被火化了。
“三弟!”方湍在堂下看着堂上自己的知县弟弟,大声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然而,这是在公堂之上,不是在方家的宅邸,亦不是叙旧的场所。所以,方淙才没有应答。
“你要杀便杀,何须再审?”何况方湍心中还有一棵救命稻草,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打鼓,弟弟究竟会不会杀他。
“方湍!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坏事做尽,为了仕途你竟不顾亲情,投敌轼兄,像你这大奸大恶之人,还有何颜面在公堂之上大喊大叫?还有何颜面在大堂之上顾及手足之情?我方淙以能有你这样的兄长为耻,你想死,那本县就成全你。”
“来啊!”方淙最后吩咐左右衙役道。
“在!”衙役们又一次齐声道。
“将方湍给我拿下!” “是!”应声后,几名衙役便来到了方湍身后,架住了他还在捆绑之中的双手。
“慢着!”方湍使劲挣开了上前拿他的衙役,高声喝道!
“方淙!你口口声声说我弑兄投敌,敢问我杀了谁的兄长,投了哪家的敌?你无凭无据休要再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