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我顿时呈现出无比懵逼的状态,盯着跪在地上的苏神医发愣。
刚才还站在门口的李、阚两位大神瞬间闪现在我的旁边,一脸的警惕呈戒备状,不过当他们看到苏神医跪在地上的“奇景”后,反而放松了下来,疑惑的眼神就瞟向了我,好像我刚才把苏神医那什么了一样。
“和我无关啊!是她自己突然下跪的,我啥都没干。”我急忙解释道,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好在跪在地上的苏神医立即接口说道:“高大人,民女真的是要告御状啊!”
告御状?那你应该去找皇上啊,找我干嘛?我心里嘀咕着,但嘴上却对苏神医说道:“苏大夫快快请起,本官姓高名怀安,你有什么冤情尽管和我说,本官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我们锦衣卫做的就是这个。”
“民女苏晓茜谢高大人高义!”苏神医肯定不知道锦衣卫是个什么鬼,但她知道我似乎挺好说话的。
苏神医从地上爬起来,说了句:请高大人稍后。然后跑到屋外,了解了一下后面等待的病人里并没有危重病人,就向大家道了个歉,告诉他们不用再等了,现在有事看不了病,下午晚点再来(果然是医者仁心,善良着呢),并在门边挂上了“停诊”的牌子。然后,苏神医就回到屋里,还顺手带上了房门,过程相当的利索。
接下来,这个自称苏晓茜的女神医给满心八卦的我们讲述了一个确实很离奇的案件。
苏晓茜是杭州府海宁县人(听到杭州府三个字,我心里一动,想到了仲振南和我提过的那个刘基的学生,杭州儒学教授徐一夔,这么巧?难道这一次会有机会去一趟杭州?那敢情好!),她的父亲乃是海宁城鼎鼎大名的“回春堂”医馆的神医——苏一桢。苏家世代在海宁县城里开馆行医,到了苏一桢这一辈已经经历了百十余年之久,名气是相当的不错,尤其擅长跌打损伤和妇幼科。
苏一桢膝下有一子一女,长子苏文亮,今年二十七岁,小女儿就是这苏晓茜,才十九岁。
本来按照苏一桢的想法,是打算让长子苏文亮继承祖业,行医坐馆的,但想不到的是,苏文亮从小对医术没有任何兴趣,说什么都学不进去,却对刑名、律法之类的特别着迷,医生坚决不当,一副要当律师的架势。对此,苏一桢是想尽了办法也没有,在万般无奈之下,苏一桢放弃了让苏文亮子承父业的念头,转而培养小女儿苏晓茜。
这真是老天爷故意捉弄啊,儿子苏文亮对祖传医术不感冒,但是这女娃子苏小妹却对医学痴迷到不行,而且极有天赋,一学就会,这让已经是一把年纪的苏一桢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老天爷是咋安排的,完全拧巴了。
等到兄妹俩都成年了,苏一桢算是彻底死了心。没有科举考试,苏文亮没有办法考取功名,学的一些东西没有用武之地。苏一桢就托人找关系,又花了不少钱才打通了一些重要的关节,想办法让苏文亮进了海宁县衙,做了一名普通的书笔小吏,专门负责记录刑名、诉讼等内容,也算是学有所用。
而苏晓茜则是学会了父亲的全部本领,而且还自学了不少医学典籍、名方秘方和古方,成为了海宁县城里有名的“女大夫”。其瞧病的本事一点都不亚于其父苏一桢,可惜啊,终究是个女孩子,行医看病不像现代社会这般方便、寻常,很多时候,苏一桢只能在小范围内让苏姑娘帮衬一下,打个下手,这让做父亲的苏一桢一直耿耿于怀。
没有办法,日子总得过下去。转眼这么多年下来了,苏一桢也慢慢习惯了女儿坐堂、儿子外出去衙门上班的局面,没想到就在去年秋天,一桩无端的祸事来了。
按照苏晓茜的说法,哥哥苏文亮是在寒露那天被衙门里的几个差人抬回来的,说是苏文亮和县衙主簿李统一等人外出公干时遇到了劫匪,奋起反抗之际却惨遭毒手。等把人抬到“回春堂”时,已经不行了。苏一桢和苏晓茜赶紧着手抢救,可惜苏文亮身中两处致命的刀伤,流血过多,已然回天乏术了。
对于苏文亮的突然横死,苏家满门悲痛万分,特别是苏文亮的老娘,听说儿子惨死后悲痛欲绝,没几天也因为哀伤过度,气急攻心,跟着儿子走了,这更让苏家雪上加霜,苏一桢一下子就病倒不起,苏文亮的婆娘也是整日里哭哭啼啼,全无了主意,家里的担子全都压在了苏晓茜身上。
苏晓茜一方面忙着给父亲抓药、煎药、喂药,一方面还得往县衙门跑,因为她对哥哥的死因一直心存疑惑,原因是她发现哥哥身上只有两处刀伤,也是致命伤,并没有其他搏斗的痕迹,而且苏文亮死时瞪大了双眼,表情错愕惊诧,没有打斗后中刀的那种痛苦和挣扎状。
凭借行医多年的经验,苏晓茜判断出来,凶手是一刀致命,第二刀根本就不用出,苏文亮就已经死了,手法干净利落,这些细节都和衙役当时的描述不相符合,这怎能不让苏晓茜起疑心呢。
但是海宁县令詹四维、主簿(办公室主任)李统一、典史(公安局长)康纪明等衙门正官异口同声地表示,苏文亮是在外出公干途中,遭遇大尖山山贼王同快劫杀后不幸殉职的。他们已将这一情况上报有司,并酌情赔偿苏家纹银二十两权做安葬费用,因为苏文亮不是正式的政府在编人员,所以补偿款也只能是这些了。
同时,县衙在第二天就发下海捕文书,悬赏捉拿杀人凶手——大尖山悍匪王同快,并知会附近的海宁所(当地驻军),请卫所百户薛峰薛大人全力配合地方政府捉拿悍匪王同快。
这是官方的说法,一切听上去、看上去都挺合理、挺正常,无非是苏文亮命不好,和上官出趟差都能遇上海宁第一匪王同快,结果其他人都没事,就他倒霉,挂了。
但是苏晓茜从一些非官方的渠道得到的消息却是另一种说法。有人说苏文亮出事那天根本就没有出差,一直呆在县衙里没有出来;也有人说悍匪王同快早就死在了前两年的剿匪行动中了,怎么会死而复生又出来作乱呢?更有人说苏文亮好像是得罪了县衙里的某位正官,才被人暗暗做掉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而且越说越离谱,这更让苏晓茜怀疑哥哥的死因了,但是没有证据,又找不到知情人,苏晓茜心急如焚。
后来在邻居范秀才的提醒下,苏晓茜请人写了状纸,把哥哥的遭遇和自己的怀疑都写了上去,自己跑到杭州府喊冤,杭州知府罗荣炳倒是接了状纸,说是会做调查,却一直杳无音讯。
这一晃都第二年开春了,苏文亮的死因还是没有头绪,这让倔强的苏晓茜非常气愤,她不止一次地到海宁县衙和杭州府讨要说法,但是徒劳无功,根本就无人搭理她,捉拿悍匪王同快也是雷声大雨点小,那王同快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一丝消息。
苏晓茜说,父亲苏一桢经受了这次打击人苍老了许多,病好了以后非常颓废,并打算就此认命了。可苏晓茜虽然感到绝望,但是仍旧不死心。她想到了当今圣上乃一代开国贤君,嫉恶如仇、英明神武,乃黎民之依仗、百姓之靠山,她就想去京城告御状。
苏晓茜临来金陵前也做了“功课”,她想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除了会看病其它都是小白,贸贸然跑到京城里说要告御状,谁理她?谁信她啊?
为了给自己造舆论,也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苏晓茜想了一个自以为不错的办法,那就是先在京城免费行医,闯出些名气来,然后尽量征集患者的签名,等凑齐一万个签名后,她就可以拿着这张万人签名的“万人书”去拦皇上的御驾,告御状,给自己的哥哥讨回一个公道,到现在已经收集了一千多个签名了,离一万人还差得远。
说完了这个离奇的故事,苏晓茜已经是泪流满面,而我却非常的震惊。
我之所以震惊,一是因为这件事情听起来确实很蹊跷,疑点很多,但又无凭无据;二是苏晓茜为兄伸冤的决心和毅力深深打动了我。
苏姑娘真心不容易啊,一个弱女子,要承担起这么沉重的生活压力,没有一颗大心脏怎么能办的到?可以想象,她是在一个人去对抗整个政 府、整个社 会、整 个体制,而且孤立无援,四顾茫然。
好在此时此刻,她遇到了我,以后就再也不会一个人去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