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陛下出事,无非便就是遭遇刺杀罢了。”
顾昭冷沉的声线低低传来,我一面听着一面点头,我自然也知道这些,只是我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些,然而顾昭仿佛并不是怎么愿意提起这件事一样,我不免又有些奇怪。
大抵是顾昭想起来什么一样,他终是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刺杀陛下的人会是谁?”
我猛然抬起头来,如小鸡啄米般飞快的点头,我想要知道的正是这个啊。
顾昭眯起双眼,我仿佛能看见他眸子里透着一股子嗜血的味道,仿佛他这不是要回营帐,而是去奔赴战场,一个杀戮无尽的地方。
我忽然有些害怕了,但是面前之人显然没有看出来我在想些什么,他就已经径自回答。
“大抵有这个胆子的人,除了那个即将回京的定远侯,便没有谁了。”
的确,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很多人都希望皇帝能死,这些人无非就是曾经被皇帝给开罪过的人,或者是活着来报仇雪恨的人,但是在这样一个严密的保护下,皇帝还能被人给谋害了的情况下,这样一个有能耐有权势,一看就知道还与皇帝有仇的人,恐怕这个世界上除了定远侯,怕是再没有其他人了。
我点点头,表示知晓:“嗯……只是,定远侯不觉得他做得事情有些多了吗?”
我忽然间有些不懂定远侯想要干什么了,先是镇国将军派人在各个世家贵族的府上射了一支带着镇国将军府的标志,仿佛是生怕众人会不知道这是镇国将军府里的一样。
如今定远侯这又是直接便朝着皇帝下手来了,这也发展得太快了些,我甚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定远侯做的事多?”
顾昭回头抽空看了我一眼,那模样仿佛是在嘲讽我的智商一样,道:“现在若是他闹得动静不大,怕是陛下才会担忧他想做什么,如今他闹得这样大,又不可能留下证据什么的,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会对他的心思放心。”
我不免张大了嘴,这仿佛是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臣子欲要谋害帝王,做得不但明显,且还丝毫不曾想要隐藏自己,这让皇帝不但不将他捉起来问罪,且还从此对这个人放心??!
我没有听错吧?我也没有理解错吧?!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有些奇怪了……
顾昭仿佛看出来我心里的疑虑,他缓缓开口,继续解答着我的疑惑:“定远侯不比镇国将军,陛下与他们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还有你父亲……亦是其中之一,他们的性子自然也就他们几个人熟知,其他的人大抵也猜不出来他们想要做什么,不过……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父亲,定远侯的心思是什么……”
父亲与皇帝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这在我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他们虽然是拜把子的兄弟,但是在我的认知里就是父亲想要一心一意地辅佐皇帝,安稳大宣的江山,然而忠臣自古被帝王猜忌忌惮,皇帝不信任父亲,父亲为了家族安全和发展考虑处处要防范着皇帝……
我只能说,呸……这算什么拜过把子的兄弟。
还不如不拜……
当皇帝的兄弟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一想起来父亲在提起皇帝的时候脸上露出来的神色,我便有些战战兢兢,闷声开口:“还是算了吧,父亲这个闷的,大抵问来问去,也不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老家主不说?”顾昭疑惑开口,仿佛是有些质疑我的话,但是过了片刻,他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一样,面上露出微笑的表情来,“是啊,他怎么会说,他不会告诉你。”
一听他这话,我不由得抬起头来,面对着他这么肯定以及一定的模样,我心里忽然间就有些不舒服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一样,旁人都无法提出质疑。
我还是愣愣地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呢?”
这话原本我问出来我就觉得他不会回答我,或者说是我已经习惯了,无论我问什么,他们都是这么统一的态度,父亲不说,沐寅也不会说,等我问顾昭的时候,他或许还能给我透露一些,但是那也只是冰山一角。
只是出乎了我的意料,顾昭淡定地瞥了我一眼,却已然开口道:“你跟你父亲相处了这么久,你就没有发现什么吗?”
我瞧着他有些无奈的眼神,暮然摇了摇头,诚实道:“发现什么?”
顾昭听闻我的话,竟是被我的回答给震惊了一般,他望着我道:“真的没有?”
我瞧着他颇为不信的神情,好像是当真在怀疑我的话的时候,我忽然来了兴致,满不在乎道:“我需要知道些什么?父亲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自然就会有他的道理,什么时候该我知道的时候,父亲自然不会对我有所隐瞒,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忽然垂着眸子,低头瞧了瞧路上飞快变化的景物,那些东西在我眼前飞快的变动着,马蹄声声,在我脚下驰骋。
我低声道:“他是我父亲,亲生的父亲总该不会害我吧?”
所以我还是相信父亲的,相信他对我说过的话。
“既然你这么相信你父亲,那你还跟我打听这些做什么,要自己不知道不就好了吗?还问这么多。”
顾昭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好像不太明白我的行径,然而我只顾着吐了吐舌头,便道:“好奇嘛。人都是好奇的生物啊,虽然父亲不告诉我,可我没说我一定要不知道啊,我自己要是打听出来了,那也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听闻我的话,顾昭竟然赞同地点点头,他朝着我微笑开来,仿佛是见着了什么珍贵东西一样,道:“你说的有道理。”
“那你告诉我吗?”
我眯着眼睛,笑眯眯地凑了上去,完全就是一副无赖的模样,好似我这样就一定能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一样。
然而顾昭却是动了动唇,最后竟是摇了头,道:“算了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同你说。”
我感觉到他的明显拒绝,我有些不高兴了,便摇着头,道:“你也不想告诉我,我知道。”
顾昭被我的忽然转变弄地一怔,好像还没能明白过来我的态度,他便笑了笑:“你想知道?”
我翻着白眼,道:“要是不想知道的话,我还跟你耗这么久干嘛?我又不是吃多了撑得。”
顾昭闻言浅笑开来,仿佛早已经知晓了我的性子,他低声开口,模样极尽温柔,然后道:“我,其实也不知道。”
我:“……”
我一巴掌便打上了他的脑袋,怒吼出声:“混蛋!你骗我!”
顾昭偏头过去躲过了我的手掌,我自然没能打到他,他瞧着我的反应,仿佛很是开心,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着实令人想要打他一顿。
“我方才又没有说过我知道……怎么能怪我呢?我骗你什么了……”
顾昭低声开口,但模样倒是眉开眼笑的:“定远侯的心思,我怎么知道得清楚?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他的话说的在情在理,我忽然无法反驳,但是……但是还是好气啊……
我干脆扭过头去,再不看他,仿佛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这是在亵渎我的灵魂,侮辱我的智商。
他倒也没有怎么在意我的反应,就这样哈哈笑着一路奔回了大本营里。
我们几乎同时到达的时候,只见原本的高台上一片纷乱,而原先干净空旷的大草地上插着许许多多地箭羽,东倒西歪着的侍卫,还有远处草地上的猩红的血迹,我翻身下马,顾昭便已经走在了我的身旁。
我们每每往前走上一步,旋即便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的浓厚的血腥味道,这种味道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像我这种出身世家里的孩子,什么牢狱里处置刑犯的手段没有见过?
只是这不是在对着哪个犯人用刑,这里仿佛就在刚刚不久的时候,经历过一场厮杀,我忽然有些作呕,但是我的意识还在,我撑着回过头去看顾昭,道:“不是说只是做给皇帝看的吗?这定远侯来真的啊……”
这看样子就能猜到皇帝这边死伤了不少人啊……
真不知道在皇帝晓得是定远侯的手笔之后,还能怎么对待即将要回京的定远侯了,说不定到时候连那镇国将军都会被牵连了吧……毕竟是一国之君啊……定远侯就挑着这时候来上演这么一出好戏,真真是将皇帝的颜面往地上踩。
“我也不清楚。”顾昭偏头过来朝着我道,“不过……谁又知道呢……这或许只是他们之间的小小的玩笑也说不定呢……他们大人之间就喜欢作。”
我:“……”
我不由得点点头,觉得他说的真是有道理极了:“对啊,我父亲也喜欢作。”
作天作地,还喜欢不断地折腾我。
顾昭笑了笑,随后从远方飞快地跑来了一个侍卫,那侍卫原本站在高台之上,应该是大老远就看见了我和顾昭两个人,于是便跑下来报信的。
只见那侍卫跑下来后便朝着我们跪下开口:“沐相,顾大人,陛下遇袭,此刻太医已去为陛下诊脉。”
这侍卫口齿清晰,很明显是个脑子比较好用的,但是他这么禀报我不由得又有些诧异,只见顾昭面色如常,低声继续询问:“陛下现今如何?”
这自然就是问的皇帝的现状了,我想起来他这是要和皇帝夺位的人啊,这时候要是皇帝嗝屁了,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太子慕容复了吗?
“回顾大人话,陛下尚且安康,只是方才箭雨纷飞,一片混乱之中,陛下不慎被箭矢伤了胳膊。”
顾昭闻言后便皱起了眉,我瞧着他那模样,倒不像是一个即将要谋位的逆臣贼子,倒是更像一个坚贞不渝的忠臣。
“我们走吧。”
顾昭缓声朝着我开口,我便坦然地跟着一起往前走去,这方向,自然也就只能是去探望一下皇帝了,作为臣子,其实我们也挺累的。
“你不问我一些东西吗?”
走了一段路后,顾昭忽然开口,我不由得放缓了脚步,道:“问你什么?”
他抬起眼来,道:“说你心中的疑惑啊。”
“我没有什么疑惑。”我缓缓道,“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东西。”
他不由得奇怪了:“你平时不是话挺多的吗?今日竟然不问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忍住了不打他,然后道:“什么叫做我话很多?”
他一愣,我便接着开口:“这叫做活泼你懂不懂?!活泼!”
他大抵是没有见过我这么激动的样子,忙不迭地连忙称是,仿佛是在顺着我的话接下去一样,我又继续开口,道:“我又不是没有脑子,我只是疑惑一些事情罢了,你别把我想得那么一无是处,好似是我只晓得张口问一样。”
他一边点头,一边道:“是是是,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认为过。”
我冷哼了一声,然后道:“那个人是你的人吧?”
“你指的人是谁?”
顾昭回头过来瞧着我,但他的眸子里却是闪着极为清澈的亮光,我几乎一见着他这模样,就下意识知道了他心底里想着什么了……
这人,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我冷哼一声:“刚刚那个侍卫,分明就是你的人。”
他闻言这才勾起了嘴角,道:“你怎么确定他一定是我的人?万一不是呢?你就这样笃定?”
顾昭的声线仿佛是一种带着神奇魔力的东西,一点点吸引着我去他所想去想的地方,我也不吝啬于回答他的话,于是道:“平日里的侍卫一见着我们了不会这样殷勤,就算是出于礼仪与尊卑,他也当不会是用着那样急切又焦躁的模样奔跑着下来告知你皇帝的情况。”
“还有,平常侍卫只需简单交代几句让我们明白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就可以了,可他却显然多说了许多话,且都是不着痕迹地透露出来,宫里的人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和训练,断然不会看见你了就犯这样的失误,所以……他只能是你的人了,也只有你的人,他才会对你事无巨细地禀报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