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帖的大饼子可真香。我到现在好像还感觉到空气里在飘散着一股子金黄色的香味呢···。”
梅迟永今天早晨在尚家吃了一顿别样大餐,那就是黄橙橙颜色的大饼子,他自己家里平时真的很少吃这个东西,爸爸工作很忙,基本上是不怎么做面食的,要知道那是要浪费时间的,而在尚家的这些日子里,他却经常能吃到一些香甜可口的面食,前几日尚元林还特意在院子里面支起了一口大锅,然后用些废弃的砖头搭了个炉子,尚奶奶便给这些孩子在那上面摊煎饼吃,其实她是特殊做给梅迟永的,这是没几天的时间,今天又从那大饼子的身上,品尝到了另外一种味道···。这不由令梅迟永从心里往外感到欢心与感动···。
“说来也奇怪,这大饼子挺适合眼下的季节吃的,而一到春天,我发现自己就愿意吃奶奶挖来的猪毛菜揣下的大饼子了···那猪毛菜的味道,真是香的无与伦比···。”尚菲说着的同时,也不由情不禁的‘吧嗒’了一下嘴巴,显然,两个孩子对这大饼子,还都是情有独钟。因为那个时代的孩子们,有许多是对这东西吃的腻的不能再腻了。这显然很是难得。
“春天真好,还可以去挖野菜,就像我们在那次一样,哦。对了,那野地里有除了猪毛菜,还有苦麻子,还有剑麻菜,对吗?”梅迟永探过头来,问道。
“那不叫剑麻菜,那叫穹麻菜。”尚菲正坐在梅迟永的对面写作业,他们把一张四四方方的小学习桌摊放在炕上,在尚家属于梅迟永的那间屋子里正在写着作业。
“我对那菜名,总是爱忘。”梅迟永摸了摸脑袋。
由于目前学的是数学,而且今天老师留的复习题竟是些干枯的套公式的死题,没有可供游戏性的空间可以发挥,所以,两个人都是越做越感到没劲,不知不觉中,他们的面前就展现出一副春机盎然的美丽画卷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往往一顿颇为享受的美餐就能在一瞬间把积蓄在心中的一些仇怨化为虚无。梅迟永和尚菲也是一样,虽然有些特殊些的人与事情在人生旅程过早的不期而遇,令这两个少年那干净纯美的内心世界里有时充满了挣扎和无奈,可美也好,丑也罢,那无疑都是百味人生中品尝过的最初的味道。这最初的味道,相对于以后慢慢征途中所遇到的某些情况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无论那朵小花目前绽开的怎样,都是最炫目的一道风景。
“终于写完了。”
尚菲首先把手里的笔撂了下来,她不断的抖落着有些痉挛的手臂,发现中指上被磨出了一个水泡来,她龇着牙,嘴里吸流着,不时的将水泡放在上下牙的牙缝中来回的摩擦着,这样让她顿时感到舒服了一些···。
“你拿笔姿势不正确,你看我,要这样才对。”梅迟永把握笔的手抬到尚菲的面前,颇为认真的说道:“你总那样拿笔,多遭罪呀。”
“我知道,可我就是这样,老犯这毛病,每次写字的时候,刚开始还好,拿笔姿势也正,坐姿也正,什么什么都正,可是写着写着就掉了链子,好像什么都忘了···。就是光顾着写,直到把它弄完拉倒。”尚菲道。
“你们学习好的人就这样,尤其是你们女生,跟不要命似的,好像要把自己的脑袋全都塞到书本里,直到把自己好端端的样子弄的走了形。”梅迟永坦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在野外挖菜的时候倒是姿势挺好看的,好像谁也跑不过你,另外你的眼神也真是好使,发现目标也快···。”
“你就是去的次数太少,时间长了挖习惯了也一样。”
尚菲想起梅迟永在春天来家串门的时候,曾经和她一起陪着尚奶奶和徐奶奶去挖过一次野菜,那时候他们多么兴奋呀,兴奋的仿佛发了疯般,望着散发着野草芳香的漫山遍野的土地,迎着大自然吹过来的时而温和时而狂暴的风儿,他们张开双臂,奔跑着,叫喊着···,仿佛整个天地都属于他们。
“明年春天我们叫上一些同学一起去野外挖野菜,对了,还有挖小蒜···。”尚菲提议。
“小蒜?这东西听着就有股子不一样的味道,充满了野性美,还很霸道似的···。”
“那也是充满了春天的味道,是夹着一点新绿的味道,是勃勃生机的味道···。”尚菲不禁微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都沉醉在那片夹着新绿的大自然里了。
“将来你要不去做个诗人,是不是有点可惜呀。”梅迟永看了看尚菲的表情,半欣赏半赞叹。
“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是想当医生的。像梅叔叔一样。不然,我妈的病谁给治呀?我才不当什么诗人呢,诗人给人的感觉总是怪怪的,就像精神出了问题般。而医生就不一样,很正规,很严肃,那才是人们所需要的职业。”尚菲睁开了眼睛,回到了现实中。
“唉!”
她听到梅迟永喟叹了声,她不由疑虑,梅迟永此刻叹道:“尚菲,不知怎么,经你刚刚一说,我忽然想起了那位阿姨——关朋大哥的母亲。”
这不由让尚菲又变得满腹涨满了心事,她知道梅迟永一直都沉浸在那位阿姨意外离世的哀伤里面难以自拔,而且见她一次就提一次,只要他提起这事,尚菲就有着强烈的自责,显然,这两个人都烙下病根了。
更令尚菲感到有压力和自责的,还有那天事后关朋和哥哥对梅迟永的那个态度和那份无耻的挑衅···。
“那天···关朋···还有···我哥···他们对你···他们说的那话···。”尚菲垂下眼帘,想起这些,就被无言的困惑所左右,她越发感到无法面对梅迟永了。
梅迟永了解尚菲的心思一贯很重,不只在学习上,而且在各方面都是这样,他知道她好面子,可是现实却偏偏让她伤心失望,这段时日,她其实很想在自己面前好好的表现,可越这样,就越出错,为此,他也感到自己很对不起尚菲。
就这样,两个人越是小心,就越出差头,所以彼此都在默默的烦恼着。
梅迟永最终还是笑了,他说道:“尚菲,其实那天的事我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另外,关朋大哥的心情我们应该理解,换个角度,轮了我们,我们未必做的有他好呢。唉!啥也别说了,我现在就是盼着我爸爸能快点回来,然后好让他带着我一块去人家关朋大哥家里看望看望···。”
尚菲微微点了点头,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道:“哦,对了,奶奶说今天早晨她去了我哥的屋子,看见我哥在学英语就没打扰他,不过,她还是让我哥呆会儿来给你道歉。并且我哥他本人也答应了这事。”
“不用道歉。”梅迟永说这话时还真的发自肺腑,因为他更希望以前的事情能够尽快的翻篇,至于尚兵本人,不知怎么,梅迟永在幼小的心灵里就有着对他隐隐的担心。他其实更希望以后这个尚兵大哥能别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就好,这远远比他道歉的更为重要。
“我就是希望大哥能够在今后做事和说话的时候都冷静些,现在的人多复杂呀,多敏感呀,多脆弱呀,万一哪天他遇到个茬,就会出大麻烦的,他若是给人伤了或是人家给他伤了,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梅迟永的此番话无疑令尚菲甚为感动,她发现在他的身上真的有很多的闪光的东西,难能可贵的是,他这人能在内心世界里非常能够做到容纳别人的缺点,他不计较,而且说话能说到点上,并且非常真诚,毫不做作,该怎么就怎么,不拖泥带水,不伪装,不虚伪,不给自己做标签。让人接触上就有轻松感。
“梅迟永,我若是将来离开咱们班级了,那班长的位子准是你的。我越来越看好你。”尚菲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假设。
“离开咱们班?你要去哪?”梅迟永突然感到身体弹射一下,他手中的写动禁不住戛然而止。
“我就是那么一说,我能去哪?天地虽大,却没我容身之地。”尚菲淡然的一笑,但说的却很伤感。
这让梅迟永听的心里也有点犯酸,他说道:“我还以为你要离家出走呢。说的那么伤感。我就说过,你适合做一诗人。可你偏不信。”
他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又重新低头去弄作业,尚菲耐性的看着梅迟永写字的样子,彼此间沉默下来,尚菲同时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至于那心事是什么,她也理不清楚,梅迟永却把整个心思都转悠了回来,看样子也就快写完,在做冲刺状,静静的屋内,只有笔尖触动的刷刷声响,大约过去了十分钟左右,梅迟永终于吹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同时炫耀似的冲着尚菲扬了扬脸,示意自己终于大功告成。
“最后一道题你怎么都是大划拉呀?这样是会挨王老师的批的。”尚菲显然对此不满。
“你真是较真,其实字迹工整不过是形式而已,而写对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我爸的字迹就不易让人看懂,潦草极了,可他只要大笔刷刷刷的给患者开一个药方,就能治好一位患者的病患。”梅迟永继续打着口哨,尚菲没想到他这人脸皮还真是够厚。她反驳道:“梅叔叔是个专业的医生,那个看似潦草的字体,其实也是一种专业的字体,跟你这个大划拉可是两码事。”
“好好好,班长大人,两码事、两码事,我这就尊听您老人家的吩咐,把这大划拉的最后一道题,重新来弄。”梅迟永无奈,只得用橡皮把那道在尚菲面前没有过关的题给用力的擦掉,然后重新埋下头来,一笔一划的把它又做了一便。
“这次怎么样?”他的哨音始终未停,最终把作业本转移到尚菲的面前,却突然发现尚菲的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窗外处。
“唉唉唉,我让你检查作业呢?”梅迟永催促着。
“坏了,坏了,梅迟永,这次是真的坏了,坏透了···。”尚菲的视线仍然定格在窗外,而声音同时充满了颤抖,这突发的状况,不禁令梅迟永也在瞬间停止了口哨,他立即推开了面前的桌子,然后用膝盖蹭着炕三两下便挪到窗沿处,尚菲也挨着他的边蹭了过来,他们一起朝着窗外看去···。
原来,尚菲突然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哥哥的身影出现在了新搬来不久的邻居家里,他先是从邻居小武家的院墙跳跃到园子里,之后又从他家的园子里跳到了院子里,最后一直对着他家正屋的门口冲去,这还不算,最要命的,在他临进到屋子之前,尚菲和梅迟永几乎同时发现尚兵还从那干净的院子角落中寻觅到一块板砖···。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关朋···。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几乎被这些场面给吓傻了的尚菲突然一屁股就拍在了冰凉的窗台上面···。
“快,梅迟永,咱俩快告诉我爸他们去。”尚菲好半天才说出话来···,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