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善仁闻言,没有差点晕了过去。现不过六七月天气,要到那明年才能移树运石,岂不是足有半年光景,自己要日夜守着这奇松怪石,还要供养这一百名厢兵,这如何是好。
乔善仁把张平拉到一旁边,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了给他。悄声说道。
“军爷,你行行好。跟你们家大人通融通融。看有什么办没法没有,这松与石,我们不要了,只求你们早点把它弄走。我家妻舅也是在衙门行走的人。大家算是同道中人,请大人看在同僚份上,通融一下。”
张平把银子接过,用手暗暗掂了掂,足有十来两重,心里喜欢。低声说道。
“实话告你。我家公子寻了好些年,从来没有见过你家这松树怪石,你看,你怪石里长着一棵松树,石包着树,树包着石。而这石又生得光洁如玉,真可是天下之宝物。这样的宝物,只配放在皇上的御花园里,你想你家是多么的荣幸,”
“不知你家公子是那一位。”乔善仁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家公子姓冷。”
冷子风。
乔善仁吃了一惊,这是个大有来历的人物。刚刚让龚如是破费了一万两银子。
难不成又寻上自家来。
“能不能让在下见见冷公子。”
乔善仁知道此事难了,问道。
那汉子笑而不答。
乔善仁暗骂道。“真是贪得无厌。”脸上却挂着假笑,又从怀里再摸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明天,冷公子会过来亲自查验此树此石。你便能见到他。”
张平笑了一声扬长而去。气得乔善仁直吐血,无可奈何。
宋时的厢兵,一部分是天灾时逃难的丁壮,官府怕他们闹事,就将他们强行编来当兵。再有一部分就是犯罪的囚犯,给发配到各兵营做兵。
这两类人,官府又多怕他们逃跑,就在他们脸上刺上字。
若是差他们去剿匪辑盗,多半走到半路上虚晃一下,万万不肯向前,随便寻一些倒霉的男女,砍掉脑袋提回来冒充匪徒,当官的多怕受牵连,睁一眼闭一眼。
但若要他们去搜查民房,那是耀武扬威,心狠手毒。
所以背地里人人便骂他们是贼配军。
厢兵们看守这被定为皇家贡品的怪石奇松。要周围所有人通通回避。说皇家之物,不可轻易叫人看到。把乔府上下奴仆全都赶走。只留下乔善仁与龚氏,将他俩拘在观石台前。让他们守候着皇家的宝物,不得离开。
龚氏见到这阵仗,早吓得六神无主,没有了脾气。两人坐在观松亭石凳上。远远看到,厢兵们在自家院里屋里进进出出如无人之境,到处响起砰砰啪啪之声。
有如抄家一般。
心里叫苦不迭,欲骂不敢,欲哭无泪。
先前还有心思儿想去通知龚如是,要他想法子。可是,那些兵丁死活不肯他们离去。说上头有令。凡家有皇家贡品的,屋主人一刻已不得离开,要死死看护这皇家贡品。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折腾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亮时,龚氏将身上一个银簪子送给护卫厢兵,才得准许和乔善仁同回屋去查看。
屋里如遭了抢劫,一片狼籍。到处翻得乱七八糟,凡值点钱的家伙计,都不见了踪迹。
龚氏见了,止不住又要号叫起来。乔善仁忙悟住她的嘴巴。
“你叫什么,难道你能说是他们抢了的么。跟谁说去,这是皇贡,哪个敢管。惹恼了他们,定然与我们没有半点好处,拼着舍却这座房子,留得性命,再作打算。”
龚氏心疼得泪流满面,不敢哭出声来。夫妻对坐,不知如何办的好。
胡乱弄了点吃的,可怜从来没做过饭,都不知饭是生是熟,也吃进肚子。
刚扒过几口儿饭,就听得外面闹喧喧。乔善仁忙丢下碗跑出去。见数十人拥着一名衣作华丽的贵公子哥,站在怪石奇松前指指点点。
乔善仁想来此人定然是冷子风。
急忙奔过去,趴在地上就磕头。
“大老爷,大老爷,这树这石做皇纲我没有话说,但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一家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开个口我绝不还价。”
“嘟,这地上怎么掉有那么多的松针。”
冷子风忽然喝道。
“狗奴才,好大胆,叫你好好护着这皇家贡品,你竟然心生不满,树上松针如何弄得落了一地。是何居心,从实招来。”
“冤枉哪。大人,小人昨夜守得一夜,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动都没有动一下,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都不敢毁坏它们呀。”
乔善仁一吓,惊得战战兢兢。
“还敢顶嘴。”
冷子风眉头一抬。李波王红刘海三人走将过来。李波王红架着乔善仁,刘海手执一把铁尺,对准乔善仁的嘴巴,啪啪啪啪连抽了十数下。直打得乔善仁唇破齿落,口喷鲜血,眼冒金星。
龚氏跟在后面,见到如此阵式,吓得浑身打颤,瘫坐在地。
这时,只见得张平跑来。
“公子,你果然料事如神,那夜明珠寻着了。是时县令亲自带人前往搜出来的。要是换作别人,怕是没人相信呢。”
“那贼子是谁呀?”冷子风头也不抬下,问道。
“果然是那个龚如是。定然是恨公子打了他的板子,才盗取了皇家之物夜明珠。”
张平说道。“现在时大人请公子过去会审。”
“我每天都会过来审看一回,如果再有怠慢,休怪我无情。”
冷子风冷冰冰地说道,转身走了。
乔善仁一听龚如是盗取夜明珠被抓。心里一急。昏了过去。
龚氏待冷子风走了,才敢慢慢过来,刚才的话她并没有听见。
见到乔善仁牙关紧闭,一脸血迹,不知是死是活。放声大哭。只是手一摸心口时,还有心跳。
想起有人说过陈尿可得治此种症状,啼啼哭哭的去寻了些来,顾不得又脏又臭,给乔善仁灌了半碗。
半响,乔善仁才悠悠醒来。龚氏大喜。
乔善仁长叹一声:“娘子。恐怕你我都难逃此劫。”
龚氏闻言,慌忙说道。
“死鬼,好歹我们也算跟官家有联系的人。怕他作甚,常言道官官相护,我这就去寻我哥哥。在临河县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情。他们不就是为了几个钱么?钱,我们有的是。你为何说这等丧气的话儿。”
“你知那冷公子是何人?”
乔善仁问道。
“他不是那朱勔的干儿子么。”
“他本来有个父亲叫冷不丁,是个穷秀才。还有个姐姐叫冷艳梅。”
乔善仁说道。
“冷不丁,冷艳梅,这名字我好象在那听过的,挺熟的样儿。”龚氏说道。
“你肯定听过。”
乔善仁冷笑。
“你还让你那做师爷的大哥给人家弄了个盗贼的罪名。”
“你不说我便忘记了,你一说,我便气不打一块儿来,便是当年你包养的小贱人,小婊子。”
龚氏火气大发,抬起手,打了乔善仁一巴掌在脸上。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就知道。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放下那个小贱人,小婊子。你这杀千刀的,老娘从嫁给你那一天起,天天在家替你操心,替你想法子赚钱,心都磨碎了。把自己弄得神已厌,鬼已厌。你倒好。竟嫌老娘生得丑,天天不回家。不回家便罢,还把钱往外面拿。养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小婊子。我先是不知道,后来外面人都说啦,我一打听,才知道你原来竟然在外面包养小贱人。天天黏着那小贱人不回家。拿我的钱,替你养小贱人。养一个小贱人罢了。你还把她一家大小全养起来。我真恨不得将你那活儿割掉去喂狗。老娘不使出点手段来,你不知马王爷生几只眼,还当老娘是软柿子,想如何捏便如何捏。当老娘是贴在门板上的门神,不管用。”
“你也心太狠了些吧。冷不丁给几板子打死,冷艳梅上吊自杀,可怜肚中还怀的好歹已是我乔家的骨肉。你还派人将人家十来岁的小弟弟,裹着棉被扔进了河。这是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乔善仁道,神情反而显得冷静。
“这个冷子风,便是当年那个被你扔进河里的冷家弟弟。”
“我也不想弄出人命来的。冷不丁,是他不经打,才打几板子就死了。小贱人是自己上吊死了的,关我什么事。他弟弟是我叫人连铺带盖扔到河里冲走,他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么。便是打官司,有我哥。也不会怕他。”
龚氏恨恨地说道。
“你这妇人,真是妒忌成性。临死了还是这付德行。嘴巴还这般硬。”
乔善仁怒道。
“这世上你可找得出不妒忌的女人么。”
龚氏怒道。
“死有什么可怕,但要我不妒忌,门都没有。你那点花花肠子,趁早给我收好。今生做一天夫妻,我便绝不允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外面的女人,若要勾引你,我便杀了她。她又奈何得我?我今日死了。自有我的儿子清冠回来替我们报仇,”
那龚氏不知为何,此时反倒一点都不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