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足足半个时辰。
洪潇也知道这东西具体缘由是不好问的,毕竟族内的秘典不像参禅修佛,主张传承,但并不主张扩散播撒。
洪潇等她一切结束,才走上前。
他又背过身去,等她上来。
龙依莎笑着在洪潇背上轻拍了一下。
“不用啦,傻瓜,休息了这么长时间,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洪潇没动。
“没关系,有始有终才是好的。”
“你不累吗?”
龙依莎笑着说道。
“和你比起来,我这哪算得上累?”
龙依莎轻快地一跳,渥丹之颜便显现在洪潇的耳畔处。
而那缕忽地笑的香气,也在她前胸压靠在洪潇背上的一刻,流进小达摩的三千青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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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潇想看看颜开的状况,否则他真不想这么快回客栈。
敦煌城这么美,他一直难得有心情好好逛逛。
更何况身边多了这样一个红颜知己。
傍晚时分,街上还是热闹非凡,敦煌城的居民还沉浸在“浴佛节”的气氛中。
“二位,要字画儿吗?便宜的咧。”
一个西域打扮的行商迎面朝着洪潇和龙依莎走来。
他的额角上都是被太阳晒干了的汗渍,灰头土脸,年纪约有四十,说话声音已经有些发哑,背上背着几捆画卷,手上的两幅展开着,看这样子是走到哪卖到哪。
龙依莎一眼瞧到了那行商右手拎着的画。
“放我下来。”
洪潇一扭头。
“你要买画吗?”
龙依莎惊奇地凝视着那副画,一步一步靠近。
“姑娘,您真是有眼光,这幅画是我废了最大功夫和力气才完成的。”
“这都是你画的?”
洪潇问道。
“唉,说来惭愧,在下并不算什么生意人,只是从小酷爱旅行作画,走到哪就画到哪,现在路途上缺了些盘缠,只好将拙作变卖……嘿,并非是名家手笔,所以也不敢漫天要价,您要是喜欢的话,给个五文钱让我换口饱饭就好。”
“不尽然,就像这幅,足可乱真宫中的仕女图。”
洪潇笑着指了指他左手的画道。
龙依莎还是愣愣地盯着行商右手的那副画。
“你怎么了?”
洪潇上前碰了一下龙依莎的肩膀。
龙依莎没有反应。
洪潇见状,也开始打量起那副画来。
只见画中所绘者,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这女人头梳凌虚髻,脑后几片散开的青丝好像正在迎风飘摆,一股淡淡的颓醉之美立即跃然于卷中,她身着青色羽衣霓裳,足蹬文履,迈步朝着远处的残垣断壁走去,而近处的大漠,正飘着白雪。
“画师亦无数,好手不可遇。对此融心神,知君重毫素。”
洪潇刚夸奖完他,却发现那画的左上角,隽写着两行字。
苦海,黄沙,起爱恨。
月泉,敦煌,碎楼兰。
洪潇愣住了。
“这幅画是我行至楼兰古城所作,当时适逢初夏,可天却莫名其妙地下着雪,隐约间我看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好美好美,如此荒芜的地界,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白日梦,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行商意犹未尽地回忆着。
“我使出全身力气,追出去好几里,依旧徒劳无果,只看到古城的墙头刻着这十四个大字,于是我便在作完画后誊在了上面。”
龙依莎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那副画。
她仰着头,表情深邃。
行商未敢造次,继续和洪潇说话。
“那女人真的太美了,本来我是想画她的正脸,可画来画去,都觉得画不出她真正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遇到她的?”
洪潇问。
“大概……两年前吧,记不太清了。”
“买下吧。”
龙依莎看着洪潇。
“哦。”
洪潇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行商。
“公子!用不了这么多!”
洪潇直接将银子塞进他的怀里,然后从他的右手中取下了那幅画。
“这幅画,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当时想取 ‘楼兰天女’一名,但有总觉得有些流俗,所以一直没敢下笔……什么名字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和姑娘喜欢,不是么?”
洪潇微微点点头。
“谢谢。”
“公子,我祝你们二人‘比飞永似关雎鸟,并蒂常开连理枝’。”
行商说罢,高高兴兴地转身而去。
洪潇转头看龙依莎。
龙依莎幽幽地浅笑着,不知悲喜。
“你没什么吧?”
“没事。”
龙依莎默默地在前面走着。
洪潇打算转移一下龙依莎的注意力。
“对了,你的蛊术真的很厉害,你可是你们那儿最强的?”
“我也不知道,苗疆实在太大了,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也太多了。”
龙依莎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认真地回答着洪潇的问题。
“你要是不厉害,像莫德根那种老江湖也不会怕你怕得要命。”
龙依莎强颜欢笑了一下,算是回应洪潇这句话。
“你是不是会一种最绝的,叫‘痴命金蚕蛊’?”
龙依莎停住了,看了看洪潇。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不是……”
龙依莎继续向前走。
洪潇的心里开始翻腾,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都说只要下了这种蛊,就可以让自己心仪之人彻底爱上自己……”
洪潇觉得自己的语气很尴尬,邪魅狂狷的脸,一点也没有往日冷峻坚毅的风范,显得十分俗陋。
“我试过了,可是没有用……”
洪潇听了,惊愕地看着龙依莎。
龙依莎没有看他,而是幽怨地低着头。
“你的杂念太多了,永远无法抵消,而且你内力深厚,气蕴与冥想已达化境,我的力量根本无法传递。”
洪潇丝毫不觉得这是夸赞,她的语气更多是倾情灌注后的绝望。
龙依莎的表情更加愁闷。
“其实,哪个女孩爱一个人时不藏着私心?我根本没那么伟大……”
龙依莎的泪,落到嘴角。
“……我恨她……”
洪潇懵了,不知该接什么。
“……怎么可能呢?苗蛊使对了,凡人不是皆受用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吧……”
龙依莎梨花带雨,这十三个字说得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
叶洪潇已经彻底无所适从。
他想上去抱住她。
手中的画一不小心滚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