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影泡在雾气腾腾的水中,感受着热水在周身的流动,不觉心旷神怡。
这样的澡,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洗过几次,叶影感觉自己不是在洗澡,而是有人在煲汤,煲一碗“叶影汤”。
汤面之上还浮着一些蛋花……好吧,这不是蛋花,而是香气扑鼻的花瓣。
汤桶也不便宜,这汤桶镶嵌着一种名为心石的东西,此物恒热,无论何时一直能够保持同一种温度,在桶里镶嵌,水便不易凉。
如此享受,就连富家翁都未必能够受到。
这就是太学令所能给人的惬意么,叶影真想一直漂浮在这里,漂浮着,漂浮着。
其实最初的时候,叶影还是有点惧怕的,如果是什么人假借面圣之名,对自己行绑架之事,那自己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现在此番光景,也只能说自己是多虑了。
叶影仿佛洗去了这二十多日来的疲惫、血腥、靡靡,终于又一次容光焕发了,叶影从浴桶中出来,擦干净自己身上的水珠,皮肤还冒着丝丝蒸汽。
他看见案上放着的供自己换洗的衣服,有点愣住了,不由自言自语道:“这件衣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结果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这件衣服是徐大人带给你的,指定要你穿着这一件衣服面圣。”
叶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护住自己的隐私部位,结果那个声音又道:“都是男人,看看又无妨,快点换上衣服,你要用御膳了。”
“好好。”叶影蹲着走进那一身衣服,扒拉下来然后穿好衣服,走到了外面,站在屏风外面的是一个侍卫,他看见叶影,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叶影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也点了点头,顺着侍卫所指的方向走去,就看见一张精致的小案,里面放着一个竹筒,一个瓦罐,还有一小盘凉菜。
“原来御膳也是这般简单。”
叶影跪在案上,随后将臀部坐到屁股上,端正坐姿,拿起一旁的猪牙筷子,先打开了瓦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里面的汤水,有股深邃之感,叶影立刻放下筷子,然后拿起调羹,喝了一口,顿觉心窝一热,泪水忽然下来了。
“这是……何汤?”叶影指了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乃蛋汤而已。”侍奉之人简单得说。
为何蛋汤也能这么好吃!
叶影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凉菜,鲜嫩爽口,和浇灌的酱汁一起,相得益彰。
叶影又打开竹筒,里面大米饭,居然是有种灰灰的颜色,叶影吃了一口,原来是酱料咸饭,但是比起普通的酱料又有不同。
“这……饭是用什么酱料?”
侍奉之人回答:“牛肉酱。”
叶影听闻,不觉老泪纵横,虽然御膳不过一饭一菜一汤,但是比得上山珍海味。
(注:在叶影所在的五世纪六世纪,刑王朝没有牛饲养的,只有北飞界才有牛,所以牛肉才非常金贵。)
叶影没有一点浪费,全都将这些菜肴吃完,已经觉得相当满足了,于是就由侍卫带领着,前往内宫。
叶影刚才所用御膳都在尚书台中,出了以后先来到外宫,路过宝殿,真是金碧辉煌,随后穿过宝殿,来到一道古朴的大门前。
“此处便是内宫门了。”侍卫指着前面的大门道。
“你,为何停下了。”叶影见侍卫不再向前,便问,这个侍卫不但停了下来,还介绍了一通,像个向导似得。
侍卫说道:“我不能进内宫,内宫里自会有人为你引路。”
原来如此。
叶影便信步走入了内宫,内宫光景果然不同,比起外面来说有气色了不少。
只见一个宫女模样的人走向叶影,鞠了一躬,道:“来者可是叶影叶捕头?”
叶影点点头:“正是在下。”
那宫女便道:“请随我来。”
叶影跟着宫女走,宫女步子小,所以速度不快,比如刚才那个侍卫来,叶影走的舒服多了,穿过廊腰缦回,终于在一处幽静的院落停了下来。
“请容我进去通禀一声。”宫女又鞠一躬,走进院落。
“传苏阳郡府捕快叶影觐见。”声音回荡在宫殿宽敞的院子内,叶影盛装以待,他穿着的衣服是他父亲留下来的,通体黑色秀着金色的栀子花。
他走进皇帝下朝休息的金阳宫,披头散发的女帝就坐在桌案后面,见到叶影时她停下批公文的笔。
女帝很普通,就像一个寻常女孩,美丽端庄,贤淑大方,可是她姓祁,所以她注定一生都无法作为一个平凡的女孩长大,出嫁,相夫教子,经营家庭,直至最后离开人世…
女帝对宫侍挥挥手,却只留下了一个乔燕儿。
“叶影见过陛下。”叶影对女帝行礼道。
“免礼,坐吧。”女帝说完,乔燕儿立刻在起叶影身下拿了个垫子,叶影受宠若惊的跪坐在垫子上,然后奴婢转身拿茶壶给女帝和叶影各自一杯茶,就像叶影感觉的一样,女帝除了身份尊贵外跟一般女孩完全没区别,当然对于乔燕儿,她的表情,似乎波澜不惊,和乔玲有五分相像的面庞,貌似早就不再悲伤。
“你破获猎女案有功,徐励还上书称赞了你一翻,于是我便心生好奇,想要见见你这位青年才俊?”
“陛下过奖。”
“你原为官籍,却早已被革籍,现在是罪民身份,对否?”女帝忽然说道。
叶影一惊,立刻跪拜下身子:“陛下明察秋毫,草民确实是罪民之身。”
“先皇之时,像你这样家破人亡的数不胜数,但现在你早就已经不是戴罪之身,不然叶影你早已被逮捕,徐励等人真以为瞒得过朕?”
叶影挤出一句话:“陛下……真是英明。”
“不过你这次能够找到猎女案的真凶,朕甚至欣喜,不但恢复你的官籍,还要重重赏你。”
叶影忽然再次扑通一声行大礼道:“陛下,臣此次来,实际上有要事要禀告陛下。”
女帝忽然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眉头一挑:“哦?你?”
欲言又止,于是对乔燕儿挥手道:“燕儿你也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乔燕儿做了一个礼,退了下去。
叶影听见乔燕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由得笑了:“陛下真是勇敢,就不怕我一个罪民身份对陛下不利?”
女帝玉手轻掩朱唇笑道:“你我之间相隔一丈,这样的距离,死的只会是你。”
叶影忽然意识到,将门虎女,女帝的武功肯定在自己之上。
“说吧,什么要事?”
“魏巍,不是真正的凶手,只不过是一个替死鬼而已。”
女帝柳眉一竖:“嚯?凶手是你找到的,你监斩的,现如今又说这不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么?”
“魏巍是凶手,但不是真正的凶手,他躲在背后,一手造成了这个案子,但是却可以算得上一尘不染,至于证据……恕臣无可奉告。”
女帝笑了笑“无可奉告也来找朕,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
“知道,有件事还是在下跟陛下单独讲比较好。”
“什么事?”
“真正凶手的杀人动机。”
“了解杀人动机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陛下听听又有何妨?”叶影笑笑“第一个死者刘思瑶,我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幅画,她没画完,但画中除了她还有一个人……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是那之后可不属于魏巍。”
女帝忽然收起颐气指使的面庞,沉下了脸。
“我想陛下也不相信魏巍是真正的凶手,但是你又不得不顺水推舟。”
女帝没有接话,以为叶影的话恰是心中所想。
“我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叶影从怀中掏出一支骨笛。
女帝半伸出手,最后只能僵着,轻喊:“呈上来。”
但叶影又把骨笛塞回了自己的怀里:“我记得洛王曾经屠戮地龙……”
“够了……”女帝缓缓打断叶影的话,并没有高声大喝,而是像知心大姐姐一样娓娓道,“你信不信朕?”
“信,不过我要提醒陛下,我叶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父亲叶思哲被戾王五马分尸剁成肉泥喂狗,我叶氏全家老小都被处以腰斩极刑,我也不例外…陛下再杀我一次也无妨,但调查的事情都由我经手,杀了我陛下就要从头来过,而且这事不简单有幕后推手,杀了我陛下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女帝没有接话,于是叶影继续往下说,这么多年的屈辱仿佛在顷刻之间宣泄了出来:“皇室更迭不曾给我父亲平反,一个场狱侍郎如何谋逆,我不怨你们,政治本就是成王败寇,牺牲谁不是谁能决定的…我不奢求陛下能替我叶氏沉冤昭雪,这也是我为何在单独面见陛下的时候说出这些……”
说道这里叶影已经潸然泪下。
女帝看向他,抿抿嘴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陛下答应我一件事,当然,小事,对陛下来说,小事。”
“说来听听。”
“在下有一故友名苏小妍,因受家父连累被抄家,罚没在暖心阁为妓,我想求陛下下诏场狱特赦苏小妍为其赎身并送出苏阳,此间事毕,叶影任凭陛下处置。”
“呵。”女帝做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她终于又恢复了端庄的神色,“你这小子,倒是聪明,事实上你父亲的案子,既然是当年的……戾王,治下的事情,那么平反是肯定的,我立刻下诏御史台,至于苏小妍……如果你因为欺君而死,怕她也是活不下去,既然如此,朕一个顺水人情,便当做这次破案有功,将暖心阁的官妓苏小妍,赐予你罢了,另外给她一个苏阳民籍,如何。”
叶影闻言,立刻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坠地,眼角的泪水也同时跌落在石板之上。
“但是送出苏阳,倒是不可能,叶爱卿还是留在苏阳为好,苏小妍也应该在你身边陪伴你不是。”女帝又说。
叶影知道女帝是在拉拢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爱卿,你想出人的洋相,还不如表表忠心,何必呢。”女帝垂下头看向跪伏在地的叶影,挥了挥手,“现在你已经是苏阳郡府的总捕头了,给你十日的先斩后奏的权利,你明白了么。”
女帝看上去很宽裕得给了叶影十日的期限,但是叶影知道,如果真正的凶手就此沉浸,那么十日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