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坐了七站后,时毅光见到了等候在站台上的接引人,那是乔尔的私人秘书。
泊车缓缓的从折叠停车场被弹射器推出地面,徐徐打开了车门,两人坐进车内,车辆的导航系统开始自动导航并指引着秘书在川流不息的立体交通网线中畅通无阻的穿梭。
63号街,是一栋大楼的名字,这栋楼在新上海靠近内陆的商贸区是从旧工业区改建来的。有些地段为保留历史文化被直接划归为国家财产,禁止开发商以任何形式购买土地和建筑空间。63号就是其中之一,它的内部装修在保持稳定和功能性上用大量轻盈材料仿照古代木结构修缮了装潢和外表,而楼内最大的一家服装店是世纪之店,名字叫董家渡。
“欢迎光临董家渡服装连锁百货总部。”
胶囊车从渡道缓缓的泊入车位,乔尔的秘书玛丽解开白色长袖上的纽扣,抬起手腕朝着车窗外的浮动窗口晃了一晃,窗口上立马开始从零进行计时。
“这是计时器?现在停车还要收费么?”时毅光看着那个窗口,问坐在我前面的那个金发女人。
玛丽抬眼从后视镜里面看着这个额头明亮,板寸头,蜂准山根,明目而过于沉闷的男人,她坐在前排驾驶座上不禁有些感到很不自在。与现在的大都市人的审美截然不同,他为人温和却没有大众那种经常性表露出的轻松愉快的表情,而且最明显的特点是,现在大多数人都喜欢用随处可见的浮动窗口联网查看各种东西,可他不是,他进车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双手双脚并用把后排所有能够点到的浮动窗口全关了,然后望着窗外的世界思索着,沉吟着。。不时的跟自己搭话几句,通常是连续的几个问题,未等回答又望着窗外。。
不阳光,不小鲜肉,不懂娱乐潮流,坐着都有一种危险感,一点都不像现在那些男人一样温柔阳光温文儒雅,这人内心看不透简直让人没法放心。
简直是冷清死了,她要出去。
就在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大楼内轻松愉快的音乐和空气中淡淡的植被气息扑面而来,玛丽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鸟从囚笼中被释放了出来一样,紧张的身心变得特别舒畅。她蹦蹦跳跳的催促着这个眼前和世界看上去格格不入的人:
“进来啊!!快进来啊!!!量衣服是要排队的!!要抓紧!!”
时毅光望着窗外已经彻底变了摸样的董家渡。突然轻声笑了出来,这年头,对联都没那么有味道了,但是还是有人会贴对联:
大楼大门做成了开口型的圆形转门,两条飞檐镶嵌着黄色的琉璃瓦一样的瓦片,朱红色的立柱支撑在下面,檐下还立着俩石狮子,一个是一弓一蜷的母狮,一个是衔着彩色花球的公师,门搁旁边挂了俩对联儿:上联是“金银财宝来源不断”,下联是“公尺布缎手艺不减”,横批“董家渡”。
而就在对联横批的下方那里,一个机器人小二正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哼唧着:“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玛丽脱掉外罩搭载胳膊上,披散着长发穿着白色薄纱般的衬衣敞着领口径直走了进去。原本那个机器小二懒懒散散的,却就在玛丽经过的瞬间突然眼睛放光般的跳了起来殷勤道:“欸!这位小姐请赏赏眼,看看这新材料制作的衣服,这颜色,这花朵多适合您啊,欸!小姐!小姐!!别走啊,过来看看啊!!!”
玛丽把甩开小二的手,将它甩在脑后头也不回的上了前往二楼的电梯。
时毅光赶紧的胳膊挤开蜂拥的人流跟了上去。
机器小二眼看着自己被人类扔下,呆立在原地一会儿,又低着头懒懒散散的靠在门边哼着诗,看也不看穿着一身粗旧布匹的时毅光。
2.
斜坡电梯缓缓的上升着,望着站在前方上坡穿着薄纱衣裙,正在补妆的玛丽,时毅光默不作声的转过了头去开始盯着两侧悬浮流动的广告。
玛丽的身材很好,她那浑圆紧实的长腿和翘臀,收束得当的腰腹以及挺拔的背部无不流露出这是一个非常注重仪表和身材的女孩儿。然而也正是这些资本,让她成为了乔治的秘书,然后又成为了他的心腹和私人护理。她知道自己外在仪表的吸引力,也深知周围异性打量她的时候心里通常会在想什么,她掏出化妆盒假装补妆,却一直在观察这个坐在后座一声不吭的人。
3.
我还记得过去的时候,那些大街小巷中吱吱呀呀摇晃的纺锤和铁轮,一个踏板轻轻一踩,联动轴就能带动整架机器的大小部件运作,纺针在机器探头上下来回运动,缝纫工的双手仔细小心的压着布料让布匹接口平稳的匀速从缝纫口经过且不起一丝褶皱。
那些董家渡的缝纫师傅,在外国人之间吆喝着,各种板型套在廉价的白色塑料模特身上,长袍马褂,西装汗衫,婚纱旗袍,什么样式都有,而传承的手艺吸引着新老熟客前来订制衣服,通常那些在街道上走的外国人,大多数都是朝着其貌不扬拥挤繁杂的董家渡贸易市场而去,他们驾轻就熟的沿着街道不急不慢的走进那挤着无数店铺的纺织市场。
而现在...
过去往昔的传承手艺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消失于这董家渡的大楼,而这也仅仅是全球人类手艺现状的一个缩影。。。在半透明的沿着螺旋上升的过道缓缓的走过一家家店铺,每家店铺门口都有一个店小二,而这些店小二一般是杂工或者已经无法从事精细缝纫工作的机器人,店主不舍得扔掉,但是它们又无法投入正常使用,于是便有人专门进行硬件改造,剥离他们原本的任务模块,将自己根据顾客要求的使用用途编写烧录的模块插入被强行打开的接口中,于是勉勉强强的兼容下,这些机器人磕磕绊绊的开始了他们新的职业生涯,继续让店主压榨其剩下的价值。
不光是店小二,每个过去曾经称作裁缝铺的店铺,现在就连“裁缝”都变了。
过去的裁缝,自己在纸张上绘制设计,在布匹上画出裁切的草图,拾起来一把铁剪刀,沿着雪白的记号线咔擦咔擦的剪下去,剪出来的布片有了一定的形状,有了外衬,内衬等等的区分,裁缝根据手稿上的设计图再对这一批大小各样的布片布条进行修理加工,绣花盘扣等等...可到如今,一切都被智能机械取代,自动化精细加工和即时打印制造技术取代了过去大量的传统的手工艺,这种新的生产方式让收到冲击的手工艺逐渐的流失,被人们放弃传承,直到一切都逐渐的消失于时间中。
唯一残留的气息,也就是那些非人不可的作品。
机器给我们带来的便捷,不仅促进了我们生活方式的转变,在某种程度上,它就像一头怪兽,吞噬着那些支撑着我们文明核心的东西,等到我们放弃传统,时间会让我们忘记。
而失去了那些沉淀的人类,无疑类似于寄生在怪兽身上的虫;更可怕的是,这只怪兽不是碳基生命,而是钢铁和硅碳芯片的基础上在电流里嘶鸣的东西——它接手的越多,它就越聪明,人类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打乱秩序的矛盾存在,机器只知道消除方程配平方程式,所以它迟早有一天,会利用身边的一切对环境进行——————消毒。
4.
“江,过来看看这一款衣服怎么样。”
时毅光看着玛丽手里那一块暗蓝色的柔光水花泛着光泽的绸缎,在那块布的一角坠着两颗滑稽的脸孔铃铛,玛丽轻轻抖了一下布缎,铃铛抖动着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在绸缎翻转露出下面的底色的时候,他发现在层层叠叠的布料中,有一张印着小丑的扑克牌...
他趁着玛丽不注意快速抽出了那张牌藏在手掌后,等玛丽转过身去的时候,他把牌翻了过来放在面前看着。
那是一张大JOCK,在那张牌上面,一个绿发紫色西装的小丑正在一柄锋利的刀尖上跳着舞,表情非常狰狞和疯狂,仿佛在肆意的大笑着....
时毅光好像想起了什么,那是在他之前的事情....
他绞尽脑汁想着,却除了一片白蒙蒙的快速扩大的光斑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一个面色苍白紫色西装绿色头发的人玩弄着一柄小刀跳着滑稽的舞步从白色光斑中朝着他走了过来,狠狠的抓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低语着:
“呵呵呵呵呵呵,我的伙计,时候到了,来玩我的游戏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毅光的脑袋里面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如同穿过茫茫的薄雾沉入了一片泥淖之渊,在遍布四周的疯狂笑声中失去了重心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