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广晟把怀里揣着的糯米糕递给身前的小不点,看她开心地一把接过吃得嘴边全是米渣。心里暖暖的,他揉揉她的小脑袋,把小家伙弄得有些东倒西歪的。
小女孩嘴里鼓囊鼓囊地咀嚼着美味的食物,看向身前地男子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爹。”
林广晟手一顿,她从来没这么亲昵地叫过他,这个称呼又是从哪学来的。
小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行吗?”
“哗啦”。
这大概是心融化成一摊水的声音。
他长这么大,从摸爬滚打地长大到天南海北地闯祸再到如今带着这般大的孩子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兄妹关系了吧?丫头这般叫他,肯定是听了有人问:“这是你爹?”之类的话题了。
关于这个称呼,林广晟自己也十分意外地坦诚接受了:“丫头,有六岁了吧?”
“嗯。”小女孩拿起第二块糯米糕塞进小嘴巴里。
“六岁了,应该有个自己的名字了。”
她疑惑地抬头看着他:“名字?”
“每个人都有名字,像我叫林广晟,林呢,是姓,后面的是名。虽然还有字号一类的称呼,但那是前朝的旧习了,现在的百姓为了省事连取两个字的名字的都多不胜数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就像糯米糕一样?”
他笑着摇摇头:“那是食物,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得有自己的名字。”
“那我听爹的。”
林广晟挠挠头,他虽然识得一些字,但说到起名字还是难为他了:“果然还是去请教教书先生吗?”
正想得出神,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角:“爹的名字是谁给取的?”
“这个嘛,当然是爹娘给取得,姓氏自然也要跟我的爹一样了。”
她的脸色一红:“那我也要姓林。”
没想到说到这里,他却板起脸认真地摇了摇头:“这样不行,丫头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娘时才能决定自己的姓氏,如果擅自跟了别人的姓,可是不尊不孝的行为啊。”
“可是……”
这次不管她再怎么恳求,又或者坚定地喊着我就要如何如何,他也坚定地摇起头来:“有些事是注定无法改变的,看似可行的方法,也只是在印证它的残酷性。”
那次,父女俩别扭了一个下午,林广晟答应给她找来几个玩伴,她才对他展露笑容。
那个春天开始,当林广晟第一次把一个小男孩介绍给她时,她突然有了个想法:“你好,我的名字叫糯米,因为我最喜欢吃糯米糕了。”
时光飞逝,糯米这个名字已经伴随她走过了八个春秋,如今她已经十四岁了。
在历经两个年头的时光里,她终于再次听到了最亲之人的呼唤——在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到达秦国后,她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亲人。
然而让她没有料到的是,这场会面竟然如此短暂。
在闭上眼睛地最后一刻,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至亲之人对她的呼唤,那是希望她活下去的愿望吧。
“糯米,跟我去王宫吧,我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小鱼儿,服从命令!”
“小核桃,我终于要为你报仇了!老东西,很碍事的!快给我闪开!”
“有些事是注定无法改变的,看似可行的方法,也只是在印证它的残酷性。”
“啊!”
糯米大叫一声惊醒了过来,看着周围的陌生地环境,他们似乎在一处废弃的偏僻屋舍里。
火垣和成全见她醒了忙凑上来:“发生什么了,师傅呢?”
脑子没来由地一阵刺痛,脑海中闪过一个血肉模糊的画面,她使劲摇摇头,一股不祥的预感传来:“爹他……没跟我一起出来吗?”
“我不是照师傅的吩咐把这个包袱给带走了嘛,之后就见你被大师兄带出来了,而且不省人事。”
“你在说什么?爹没跟我出来,怎么可能,他老人家怎么可能逃不出那种满是破绽的房子?”她几乎头痛欲裂,对于那些越来越清楚地条条框框的记忆却让她无法相信整件事情的真实性。
火垣面色不安地闭上了嘴巴,怕说再多给她刺激:“小师妹,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你们为什么都一副吊丧的表情,爹他只是没有和我一起出来而已,并不代表他就出了什么意外!”声音几近哽咽,说到后面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比起想说服别人更像在勉强自己相信。
她痛苦地扶额:“敖,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到底怎么了,你应该知道吧?”
成全和火垣对视一眼,后者压低声音问道:“她说得是谁?”
成全摇摇头,只是担忧地看向糯米:“不管如何,情势不容乐观。你的大师兄已经出去打探情况了,我们耐心等着吧。”
火垣点点头。
俄而,带着泪痕的糯米便闭上眼睛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一宿没睡了,你要不要也去眯一会儿?”成全问道。
火垣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支开我准备干什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只是……”
他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富家子弟都不睡,我这种习惯了夜间活动的家伙怎么会连你也比不过。不过这天也总该亮了,为何到现在还是灰蒙蒙的。”
“似乎要变天了。”
如此说着,突然眼角瞄到的一个不祥地黑色身影把成全吓了一跳,刚刚积攒起来的睡意被一扫而空。它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它的周身似乎能看到无数不祥的黑色气流在流转,给人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在成全惊呼出声之前,那黑影竟然身形一动,用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速度冲到了两人跟前。待成全定睛一看,却是更加的惊讶了:“雀青?”
没想到,让人不禁汗毛直竖的竟然是那个一直跟随他们喜欢粘着糯米不起眼的小跟屁虫,他竟然第一次有了这般的违和感:为何自己从来没有细想过他的来历?刚刚看到的那些难道只是错觉吗?
那个姿态,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了……
“瞧你干的好事!”
“嗯?”两人迷茫地看着小小的雀青站在糯米的身边,用上司问责属下的口吻如此说道,此时他的表情让站在一边身为大人的两个人竟然都觉得不寒而栗了起来。
“我知道是你干的,明明警告过你不要插手左右糯米的决定,为何还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哦?”糯米突然精神抖擞地坐了起来,但无论神色都与往常的她判若两人,“本尊来此的目的想必你也从你爹那里了解了一二,你这番说辞可证明是个没脑子的。”
火垣怀疑自己听错,掏了掏耳朵问道:“本尊?”
“你们俩出去。”糯米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
“你是谁,你不是凝儿。”
“喂,关于这点你终于承认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她本来也不叫这名,你……”
成全直接无视他,但雀青却插嘴道:“你们先出去,我和他有话要说。”
“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非要我们……”成全突然感到心脏停滞了一下,仿佛被一股力量扼住一般,“我知道了。”
说着,把火垣也拉了出去:“怎么连我……”
“好了,说吧。”
“你应该听见了吧,她和那个燕国的王爷说的话。”
雀青哼了一声:“果然是因为这个吗?”
“既然知道的话,那我就不用多说了。”
“对你来说秦国要优于燕国吗?”
“你也知道我的目的,这种事情本尊无所谓,当初选择了一个平头百姓就证明这种事情不是问题的关键。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不抓紧的话,恐怕……”
雀青终于沉默下来,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对于糯米也是 一样的:“要我怎么做?”
敖狡黠地一笑:“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当这个丫头的情感发生某种极化的波动时,我和她产生共鸣也就越大。”
“因此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他点点头:“如果不是她被那个小子左右了思绪,我也没有办法用她的身子做出那种事。”
“不论如何,我要你答应不许让她受到伤害。”
敖却沉默了下来:“我们是骄傲的一族,是不屑于说谎的,所以我无法答应你。”
“你……”
“你也知道,要想达成目的,伤痛是必经的过程。这个丫头妄图躲避,其实只是为自己招来了更多的伤害罢了。”
“但这种事情请你不要再尝试做第二次了,她是个坚强的女孩,没你想得这般懦弱,之后的事情我会开始帮助她了。”
敖一副看好事的表情:“白染那个小屁孩可是如何教育你不要插手此事了,你都忘记了?”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让我脱清干系。”
“那好,也是时候让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了,你正好可以帮上忙。”
说完,敖闭上眼睛,均匀的呼吸再次传来,如同睡着了一般,留下身旁的雀青表情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