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芷安的思绪在那样嘈杂的背景里开始渐渐地越跑越远,仇桑还是一直保持着最初的站立的姿势,她的目光若是始终有似无的落在,知芷安柔和的侧脸上。
那种饱含着对家人的思念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了。
然而即便再熟悉,仇桑也不能给知芷安任何的安慰。
"今天,是个举国同庆的日子,你们侍卫是不是也可以领赏什么好东西了的呀?"
知芷安不知道怎么突然回过头问了仇桑这样一句话,她忽然脚步停下来,差点就撞到了仇桑还未收回的目光。
仇桑窘迫之余,抿了抿唇,低哑的嗓音终于沉沉的划破了周围平静,"会赏酒。"
"那会在什么时候赏给你们?"
"已经赏了。"
仇桑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囊,灰色的,只有一个手掌的大小,但是似乎已经装的很满了,鼓了起来。
"我能不能喝一口?"知芷安小心的问。
仇桑默,这酒可比昨日她在殿上喝的那杯酒还烈,知芷安要是醉了,他可没法和公子交代。
于是,仇桑低下脑袋认真的说,"不能。"
知芷安皱着脸,立刻就不满的眯起了眼睛。
"仇桑你太小气了,我就喝一口也不行吗!"
仇桑听到知芷安的话,握着酒囊的手,下意识的一松,下一秒又紧紧的攥住,他不敢擅作主张。
知芷安见仇桑又冷起了一张脸,于是也学他冷下脸,骄傲的拧过了脑袋。
这样的知芷安,是仇桑不曾见到过的,也许他见过她在公子不在时的无拘无束的模样,可是这样带着孩子的稚气,却怎么都让他移不开目光。
仇桑自小就在仇时身边长大,仇时不近女色,他也一样,除了公事,他几乎没有和公子府的婢女说上过什么话,并不是他多么的冷僻,他只是不喜欢和别人靠的太近,这种习惯更像是一种规矩。
然 而知芷安的出现,在打乱了公子府的规矩的同时,也打破了仇桑的的。
当那只灰色的鼓鼓的酒囊,再次出现在知芷安眼前的时候,她扑棱棱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灿烂的笑颜,仇桑僵硬的有些别扭的看向别处,手却伸的很直,像一棵在狂风中无比挺拔的树干。
知芷安看着仇桑的模样,眼睛笑着眯的弯了起来。"你放心啦,我只喝一点儿。"
仇桑心里默默的希望,知芷安千万别一喝就醉,至少也要在他把她送回公子府以后再醉。
可是,知芷安再一次却悲惨的重蹈了昨日的覆辙。
"我想吐,怎么办?"
仇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瞥了一眼知芷安还紧紧握着的鼓鼓的酒囊。
他终于可以确定,知芷安根本不会喝酒!
"你,你先忍着。"
仇桑无奈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游船,皱了皱眉,心想,离开一会儿应该没有大碍。
于是俯身小心翼翼的扶起知芷安的身子,将她带到了一个比较安静,也比较昏暗的角落里。
知芷安扶着一条光秃秃的树干就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可是她终究什么也没吐出来,折腾了一天,她什么也没有吃,胃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仇桑凝着眸,故意不看知芷安的方向。
"我好难受!"
知芷安扶着树干颤巍巍的挺起身子,像是控诉一样大声的喊了一句。
仇桑则是下一秒就飞快的移动到了她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她揪成一团的小脸,"小声些,会被发现的!"
在皇宫里,如果被发现他们两个下人私自走动,是会受罚的。
尽管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了游船的晚宴上,可是周围还是有巡逻的卫兵,因为知芷安一直呢喃着要吐了,于是仇桑只将她带到了离河岸不远的一处荒木林里,外面的火光被一些树干挡住了,可是要是停下来,还是能轻易的发现他们的。
"我好难受!"
知芷安此刻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了,眼前仇桑的脸渐渐的变成了苍白的颜色。
仇桑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这下可好,他要怎么和公子交代呢!
河岸的游船上。
晚宴开始的时候,各族的公子和公主已经依次入席安坐好了。
仇远和仇岚在大臣们的拥护下上了游船,身后是跟随着的仇时和仇安。
仇时穿着明黄色的长衫,外面是白色的罗纹纱袍,淡紫的发轻扬在身后,长身玉立,说不出的非凡与脱俗。
晚宴的座次依旧是仇时和仇安居首座。
只是这次仇时的身旁安排的是翎幻公主。
仇时入座后,仇安的目光就一直在他和翎幻身上游走,她的难以置信引来了身旁一直注视着她的禾誉的不满,"你的眼神像是要把翎族的公主吃了。"
仇安闻言,这才收回了视线,冷冷的看了一样笑的没心没肺的禾誉。
"听说~"禾誉故意拉长了声音。
"你又想说什么?"仇安一贯来对禾誉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可是这次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禾誉夸张的做出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仇安的心有些慌,"你快说!"
"你弟弟要娶翎族公主了,你不会又是最后才知道吧?"
禾誉话音还没落,仇安已经离开了座席。
游船里大臣们还在和仇远交谈着,大家也都还在闲聊,仇安在听到禾誉的话以后径自的走到了仇时的席上。
仇时手里轻轻的把玩着还未盛满酒的杯子,颠倒的时候,仇安剧痛的眸印在了他的眼里,"真的吗?"
仇时放下手里的微凉的杯子,面色清冷,"不假。"
"不假?你告诉我不假?"
"所以,这么多年,你用这两个字就搪塞我了是吗?"
邻座的翎幻隐约的听到了动静,带着不解的目光看向了他们。
仇安冷笑着瞪了一眼一脸对此毫无头绪的翎幻,然后缓缓的麻木的转身像挪动一样的回了自己的座位。
明明几步就能走完的路,仇安却像是走完了自己活过的这些年,她的眼里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就跑出去呢?"
禾誉已经察觉到了她崩溃的情绪,可还是一如既往的笑着打趣她。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她好像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仇时看着仇安一脸茫然的坐在对面,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姐姐,曾与他同血脉共呼吸的姐姐,他迟早要亲手打碎她的梦,只是没想过这一天会这么快。
身旁的翎幻被仇安瞪了一眼后,一直委屈的看着仇时,"仇安公主是不是和禾族的公子吵架了呀?她好像情绪很不好。"
翎幻本来想说,仇安公主看上去不喜欢她的。
可还是话到了嘴边换了个方式,翎幻怕自己那样说,抱怨的语气会被仇时察觉出来,毕竟那是他的姐姐啊,她这样说肯定会让仇时对她印象不好的。
仇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以后你不会经常碰到她的。"
这个以后,自然就是她嫁到仇国之后了。
翎幻优雅的微笑着,心里却已经开了花,"以后我也要叫公主一声姐姐了,要多联络联络感情才是。"
翎幻觉得如果自己和仇安公主打好关系,就算仇时不爱她,至少也有人能在日后她窘迫之时,替她说说好话。
"一会儿,我可要先去给公主敬一杯酒才行。"
"不必了。"
仇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翎幻唇边的笑容却还是凝固在了那里。
这句不必了,又是什么意思呢?
翎幻偷偷的看着仇时愈发冷冽的目光,终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唇边的笑容。
那,那就不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