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匍匐巨兽隆起的背部,也是巨人蜷缩的尸身,那群坡在眼前延展,毛绒绒的绿色覆盖在上面,笔直高挺的大树在两侧生长,构造出莫测的深林,深林中散出如雾的粉尘,在透绿的光线下不断变化,似乎是深林深处某种巨大存在的缓慢吐息。
这是清晨,燕麦知道过了这块漫长的丘陵区域,前面就能直接目睹到封国人所建造的是失信桥,如果战事顺利,大桥崩塌,群军喝彩,搞不好他们还能顺带着混个赏,拿个军饷。
以所听闻的消息来说,封国这次士气极为亢奋,出动的规模也史无前例地庞大,光投石机就有十几台,精良步兵高达两万人,难道封人不用镇守虎头关了?也不怕双中城被青川之地外的甲国入侵?但这不是燕麦、以及任何洛国人需要考虑的问题,第一次千下城派三千士兵前去迎战,显然吃了大亏,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只说被石头砸死了很多人,但到底是多少,损失是几十还是几百还是几千?没人说得清。
洛封二国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但以往每次都是双方派兵在河对岸僵持几天,最多放几波箭雨意思一下,对方再用盾牌挡住,而后双方使节渡河谈判,是赔款还是换人质都有可能,总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地散走,但没想到今年这次却是货真价实地抡起大石头就砸丢,还架桥准备大规模渡河,同时也看到封国在甜渔河沿岸囤积了不少船只,这是要干大事的节奏,洛国没有料到。
这与爱诺希正冶天子即位亦是有很大关系,那个有一半雪灵血脉的天子登基后,原本地位就已经动摇的圣心天朝彻底没有了权威性。
但青川之地的事应该也没这么简单,有另一种声音传出来来-据说这场战役跟十年前因洛国内战而败逃的洛正侯孟风的弟弟孟石有很大关系。
到了这里,洛孤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是要干什么,战场、杀人、血,这些都将与她正距离接触,她曾听到一个面容丑陋、有兔唇的壮汉问锯子是否杀过人,锯子说没有,同时也表示没人可以杀得了他,那个壮汉发出的笑声就像是两个粗石头在摩擦一样,而后就再也没有跟这个小鬼说话,洛孤敢肯定那壮汉杀过人,后来那灵敏的大肥耳朵又捕捉到新的故事,这个故事从其他两个士兵嘴中吐出,故事中,那个壮汉外号叫豪猪,九岁的时候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十二岁的时候杀了自己的父亲,后来被捕入狱到了洛正侯的火喉角斗场内参赛然后又谜之被放出,其身上可怖的伤痕可能暗示了什么,但没人知道真相,总之这个所谓样子三十岁的恐怖豪猪年龄不过十八九岁,洛孤觉得此人并非善类,她想到那个夜晚要侮辱自己的伤兵,也是模样恐怖,因而尽量远离这家伙。
燕麦知道前面开始情况危险复杂,加上附近正好有一个荒废的村舍,便让所有人到村舍中暂时驻扎,派遣信得过的两个手下‘鹰鼻’和‘双刀’前去打探情况,结果从早上到傍晚,两个手下都没有回来,众人在村舍中不语,心中都知道不妙,要么这两个人叛变逃了,要么就是被封国人抓住杀了,最好是前者,如果是后者,那就代表前线崩塌,大量封国人已经踏入洛国土地,到时候是以卵击石还是撤回至千下城防守,全看燕麦安排了。
那是最漫长的夜晚,纵然有人守夜但大家都没法睡得死,生怕事态紧急,自己没醒来就被同伴抛弃,或是被敌军刺杀,洛孤听到竹明吹出的笛音歌谣,看到君忆脸上的疲惫和惨淡,想试着去安慰或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
竹明让君忆好好睡觉,妹妹则表示如果哥哥不睡她也不睡,而竹明却无法让自己睡觉让她把风,洛孤在他心里看来,还不是那种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洛孤看到豪猪从牛棚里钻出去,手上握着一块发霉的干馒头,估计是从哪家锅子里拿的,他靠着一堵烂泥墙,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吃,时不时拿出用羊皮缝制的水袋喝上一口或水或酒的液体,而后没有任何顾虑地倒头酣睡。
【他没有朋友。】洛孤确定,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如果有敌人来犯,没人叫醒他,这家伙会死,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担负危险时刻喊他起来的重任。
一开始小妖狐还能忍着,但到了深夜,当月亮都被云层遮盖时,洛孤眼皮也变得灌铅般沉重,然而就在她要阖眼而睡时,远处而来的动静一下子将所有将睡半睡之人惊醒、大脑神经紧绷,远处的马蹄循循渐进,哒哒的响声吸引众人的目光,与此同时还看到那星星点点的橙色火光,这数量不算特别多,但也几十个火把,如果有不拿火把的士兵跟在后面,那定然是个庞大的数目。
是友军?还是敌军?“全部起来!”在燕麦大叫之前,队伍就已经醒了大半,洛孤看去那边,竹明和君忆也都出来,小妖狐有个短暂的印象,那就是这个豪猪还在酣睡,在嘈杂与紧张的气氛中,她甚至隐隐约约一直能听得他的呼噜声。
此话还未出口,黑暗之中就窜出了两个熟悉的人影,鹰鼻和双刀都骑着坐骑前来,一匹是杂色母马、一匹是被阉过的枣红色公马,鹰鼻有一头卷面般的长发,双刀是光头,左腰右腰各有一把刀。
只有洛孤这个时候注意到旁边深林中的匍匐动静和那暗藏杀意的野兽低吼,因为没有持续,所以人们没怎么太过注意野外的存在【是那只剑齿虎。】洛孤就是敢肯定,她略有不安,但这里有火有人有刀,一只野兽不算什么。
燕麦推开人群,不骑马的他身高只有一米五多点,身体壮实,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铁球,他走到这两个手下面前“你们为何到现在才过来?前面就如此遥远?”他看了眼后面的情况,刚要再询问那后头的火把和暗流涌动的人群是怎么回事,鹰鼻就率先开口了,那嘴角是得意的笑意。
“我们带来了援军。”鹰鼻下马,双刀光头面无表情,嘴角甚至有些下厥,好严肃,众人围拢,这两人看了眼大家,而后目光放在燕麦身上“让你们的人都把武器放下吧。”
燕麦看了眼后面,身高不一的士兵们脸上写满了疑惑和强忍着的剧烈疲惫“什么意思?”兵长问。
鹰鼻说“封国的援军。”他再看了眼这些杂兵,而后走了几步,此话以如此平和的口吻说出,让人们觉得只要与他接触就会立刻死亡一样,他只要随便走一步,那个方向原本站着的人都会有所后退。
“看看这些士兵,洛国难道就指望这些家伙有所作为?”鹰鼻摊手,燕麦沉默,他看向后方,火把正在不断靠近,那都是步兵,而鹰鼻和双刀都是骑马而来。
“洛国这次没救了。”光头以一种冷静严肃的态度平静开口,他眯着小眼,不知在看哪里“封国已经渡过了甜渔河,前线的洛军就跟泥人一样被砍光,虽然封军也有些损失,但封成侯这次是御驾亲征,军心如山。”
燕麦抿着嘴,瞪大了眼,是思考,也是凝视,他看着远处零星火光的黑暗,久久开口“你们被封国人收买了?”
“我们只是为自己而战。”他看着其他人“我们,你们从来都没有过选择,但现在不一样,命运不再是诸神把弄,而是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放下武器,为封国而战,你们会”
“攻城战的惨烈你这种年轻人不曾目睹我能理解,封国人肯定会让你这种奴隶冲死在前面,到时候你这种叛徒连基本的荣誉也没有。”燕麦恶狠狠地说,他没有吼,但比雷霆更摄入人心,此刻的臭脾气矮个子兵长仿佛变得高大许多,这话让所有了都愣了下,光头眨巴了下眼,轻叹了口气、似早预料。
三息的平和。
洛孤看到鹰鼻慢慢将手放到腰间的剑柄之上,然后就在他的剑刚出锋半点寒芒之刻,那燕麦猛地直接冲了过去,用头撞其肚皮,一下子把他打翻在地,马儿嘶吼,众人唏嘘,那光头也有了动作,好像是要下马,但终究不是下马,兵长拔出佩刀,双手倒握“都给老子跑!往回跑!把这消息——”都怪他吩咐命令,鹰鼻有了喘息的机会,将矮子推开,握紧拳头对着他脸颊猛地就是一拳,血直接喷了出来,带着一颗门牙。
“你还想指挥别人?一个白痴指挥一群傻瓜”他大叫,要夺走兵长手中的刀,正在这时,一个叫喊冲了出来,众人让开道路,只见男孩‘锯子’费力地抱着那杆戈,疯了似的冲向鹰鼻,结果鹰鼻只是侧身一躲,就逃避了死亡,而锯子没法控制方向,杆被鹰鼻抓住,他手一扭,就将小孩儿甩飞出去,锯子瘦弱的身子撞在泥墙角落里的那堆陶罐中,陶罐破碎,馊水流喷。
鹰鼻恶狠狠地看着那少年,啐了口痰,正要有所动作时,一声大叫,低头看时,那兵长已经把刀插入了他的大腿中,入了骨,鲜血直流,兵长趁机从他裆下爬了出去,那鹰鼻惨烈的嚎叫如此之大,光头看了眼后方,火把的移动速度开始剧烈加速,再回头看时,众人已经逃跑。
洛孤是要跑,她也跟着人流跑了一段距离,可想起锯子蜷缩在那边怎么也站不起来,立马停住脚步【我要去帮他。】随后她立马逆着人流回去,隐隐约约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是竹明还是君忆?或是自己的幻听?她不知道,只是当她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时却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那鹰鼻大腿红了一大片,痛地咬牙切齿,而双刀光头正在将一把刀从锯子的脑袋中拔出,这个孩子的头部完全裂开,红色的血和粉色的果冻状物体从骨头中流露,双眼瞪大,嘴巴保持吼叫状。
在那个瞬间,黑夜的火光下,她与那个光头进行了对视,那是一种并不凶横的眼神,但却显得更加恐怖,是对杀人的麻木,对杀戮的习惯,对生命的漠然,那是双不了解何为同情,何为怜悯的小眼,那是暗藏着恐怖世界观的小眼,那小眼中还带着思索,带着些许诡异的疑惑。
好在这眼神没有将她彻底吓傻,她扭头就跑,鹰鼻动不了身,而光头也懒得追逐,不紧不慢地将马背上的弓拿出来,在路过那堵墙时,她看到还在酣睡的豪猪,而人群已经逐步撤离,已经快全部离开村子的火光照射范围,如果她停下去管豪猪,那么她便很有可能以此与队伍脱节。
【傻洛孤,笨洛孤,什么都不懂的蠢洛孤!】她咬牙暗骂自己,而后跑到丑陋的壮汉面前,俯身推了他一下“快醒醒!”她说道,而后扯开嗓子大叫“醒醒!”还是没用,这家伙喝的一定是酒,那满嘴的味道这时候暴露出来,黝黑粗糙的皮肤上辣热,洛孤猛扇了他一巴掌,这家伙逐步有了点反映,可还不够,洛孤立刻站起,对着他肚子就是一脚踢去,几乎压了自己全部的体重在上面,豪猪一声呕叫,睁开双眼,乳状污秽物从嘴中喷出,刚不知是什么情况,正所茫然时,一根箭笔直射了过来,钉在洛孤胸口,小妖狐一声痛叫,整个人被箭力推开,倒在地上,这情形让豪猪的酒醒了一大半,看看周围空旷、看到那光头骑着马,淡然地拉弓,准备装第二个箭,再笨的人也该猜出个大概情况。
锐利的金属强行融入她的血肉之中,藤甲一无是处,疼痛从那里蔓延,【火】她看到那抹红色的徐徐燃烧【血】血也是红色,也散发着热【到底哪个是血?哪个是火?我的火?我的血~】,她记不得了,几尽晕厥。
豪猪拔出自己的佩刀,另一手抓握住烂木盾牌,在第二箭射过来时竖起盾牌格挡,但第二箭本就没有射中他,在他脚前落下,卡入泥土。
这个小兵队中所有人都对洛孤有深刻的印象,豪猪也不例外,他前去,看到妖狐身上有血,而整个人也已经昏迷,有细微的呼吸。壮汉将她起初是拖着走,第三箭射过来,盾牌挡住,这盾牌估计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吧,木质如此腐朽,箭头凸出,抵着豪猪的手背,割破了手指的皮,而后将她单臂抱起,谢天谢地这家伙不重,那厚肥膨胀的尾巴只是毛发而不是实实在在的肉。
第四箭也落了空,光头惋惜一叹,而后全神贯注,在最后一个人影入黑暗之时射出第五箭,这一箭又被豪猪的盾牌仓促挡住,但箭头还是穿过盾牌冒出,划入他的手腕,将他的血蹭出,而后他将这该死无用的盾牌扔飞,抱着受伤的洛孤一直跑,一直跑。
==
她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与此同时膀胱的鼓胀将她逼醒,睁开眼的便看到树叶从高空徐徐坠落,猴子血红的屁股对着她,应该是在啃食什么东西,很快那猴子便拖着长长的尾巴跳走。
昨晚的一切她还记得,只是不知现在为何在此,是要尝试着坐起,侧身的疼痛让她咬紧牙关,但不至于疼得动不了身,粗布当作绷带缠绕她的身子,将那伤口捂住,她身上的藤甲也被取下,就放在这旁边,上面粘着干枯的血。
有脚步从后面传来,还来不及回头,啪一声,一只肥硕的鲫鱼摔在她面前,鲫鱼身子扭动,目光呆滞,张大鱼口鳞片缺损,豪猪走了过来,甚至没看她一眼,而是在她面前蹲下,抓住鱼,拉开鱼鳃,将里面的粉红的腮肉扯出来,可鱼挣扎地太过于剧烈,豪猪只好拿刀在鱼头上砍了一下,鱼的身子还是有所动作,只是幅度小很多。
而后他划开鱼肚,把手伸了进去。
洛孤警惕,但又犹豫,她摸摸侧身粗略的包扎,还在隐隐作痛“谢谢你。”她小声说。
豪猪没看她“别老套了,你期待我回答你什么?说没关系?还是说‘你也救了我?’”鱼肠被扯出,洛孤看到缠绕着黏糊糊神经的气泡,闻到浓厚的腥味。
“我伤得~严重吗?”她不安地问。
豪猪像给黄瓜去皮一样给鱼去鳞片,那技术实在糟糕“小狐狸自己感受不到?”
“挺疼。”【至少他没骂我是臭狐狸精。】洛孤回答,警惕小了很多,她实在不想看豪猪嘴,那是裂开的兔唇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形成,他的两个门牙也少了半个,另一个则歪凸,上面是暗黄色的牙垢,与此同时他的一个耳朵耳垂也没了,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痕凝结,长成烂肉。
“疼就对了,战斗时唯有疼痛才能提醒我还没有去见诸神。”豪猪将鱼翻了个面,继续去鱼鳞“你没有伤到内脏,箭头给把你的皮肉划开,如果没有藤甲,当时应该立刻就掉了下来。”他说。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她看看周围。
“你能动吗?”豪猪反问
洛孤尝试站起,纵然腋下侧部疼痛,但她成功了,谢天谢地,腿还是自己的腿,手也还是自己的手“嗯。”
“有问这种笨问题的功夫还不如自己去找点柴火,我可不喜欢照顾什么都不能做的家伙。”这是他第一次看洛孤,洛孤愣了片刻,而后咬咬牙,带着些许的怨念去周围逛了逛,在阳光的暴晒下一些灌木已经发黄、枯死,是燃料的最好选择,没有水分的灌木一扳即断,再找了些枯水杉枝和被动物弄断的果树枝,她可以去交差了,与此同时也找了出隐蔽的角落,蹲下身子,舒缓鼓胀的膀胱。
吃烤鱼时洛孤这才知道豪猪外号的由来,他啃起鱼肉来哼哧哼哧,是有点像猪叫,只是比猪更加粗鲁,咀嚼过的鱼肉从他齿缝中淌出,一度让洛孤对这鱼肉毫无食欲,但央不住胃中饥饿。
吃完鱼肉之后,豪猪起身便走,洛孤叫住他“你要去哪儿?”她想提醒他齿中有鱼肉没有清理干净,但实在难以开口。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不去找~”她尝试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找那个队伍吗?”
“去他妈的队伍,也去他妈的战争,哪个国家死哪个君主活关我屁事,老子管自己还还不及呢,谁他妈的管那些破事。”豪猪大骂,扣了扣牙缝中的肉,而后用舌头再舔进嘴中。
【可我必须要找到竹明哥哥和君忆姐姐。】“我必须要找到他们。”
“那你去找好了。”豪猪不在乎,他又走了两步,但猛然想到什么,又立马停住,他茫然地扭头,极为费解“他妈的你这是为什么?”
“啊?”
他走向洛孤“他们都把你当怪物,我每晚都至少听到一个关于你的故事,吃了砍柴樵夫的山妖是你?”他问。
洛孤仰头望他,不知其为何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妖狐眨巴了下眼,头摇了一半“你要是能吃人,我就能生吃一头活熊。”他大笑“勾引哪个公子,吸走他魂魄的也是你?”
洛孤皱起眉头
“如果你年龄再大点,这个故事我是信的,可看看你现在,没屁股没奶子也没个子,哪个公子好这口?。”他想了会儿,而后恍然“这也不一定,有些老爷喜欢小男孩,你这大尾巴小魔狐的定然也不有。”
洛孤头侧过去,全当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是吗,小怪物,还有脾气了?他们可正希望怪物有脾气呢,这样才有意思。”
“我不是怪物!”洛孤吼回去,靠着那棵大树,手在树皮上挠出痕迹,伤口更加作痛,她臂膀颤抖,咽了口唾沫【你才是怪物,我救了你的命,你却说我是怪物。】小魔狐这个名字她不喜欢,但觉得比狐狸精要好点。
“你是怪物,我们都是怪物。”豪猪靠近她,好让她实实在在地目睹自己的脸,那是何等的丑陋和扭曲,后天的疤痕和先天的缺陷全团在了上面“但看看你,小可爱,你有标致的脸,你有讨人喜欢的眼睛,再看看我,看清楚了没?”
那脸好像是火,带着炽热的余温,还未完全靠近,就另洛孤无比抵触“喜欢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着“要是能换,跟我换好不好?”,洛孤不说话。
那团火终于离开了,洛孤紧绷的神经有所放松。
“如果你不把这点情绪吞在肚里,所有人都会靠你这情绪来取悦自己,而你到时候唯一能做的便是杀了他们,如果幸运,你会逃走,或是死得干净利索,否则你将会被冠以罪名,最后等待处死。”豪猪冷冷地看着她,而后转身。
洛孤心脏在胸腔猛跳,她目睹着豪猪在眼前渐行渐远,在一番思想挣扎后,她又跑了过去,听得后面的跑步声,豪猪余光瞥了下,而后慢下脚步,洛孤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怎么?怪物要跟着怪物?”豪猪大笑,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笑起来分裂的唇肉绷地更大,让人觉得总会绷断喷出血。
“我救了你的命。”洛孤强调“否则你已经睡死在那边,现在已经没了命。”那是一副与她格格不入的严肃【傻洛孤,笨洛孤,蠢洛孤,快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服他。】这里是了无人烟,周围有常有兵乱,一旦遇到任何人,哪怕是两个锯子那样的傻瓜,洛孤都没办法对付。
“谁跟你说死了是坏事?”豪猪这么说,轻笑一下“况且我也救了你的命。”
她早料到这丑八怪会这么说“这不算,我是为了救你才中箭的。”
“怎么,小狐狸来跟怪物讨债了?”
“我要去找队伍,因为那里有我的家人。”洛孤得说明这点“我必须和家人在一起。”
“哦,看来那时你的家人离你而去了?他们倒是抛弃你抛弃地挺快。”豪猪又是一笑,这话让洛孤愣思了一下,待她反映过来后连忙说“不对,那个时候是太混乱太黑了,否则他们不会抛弃我的。”【当时竹明还叫了我一声】洛孤不敢确定。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豪猪看向一边。
“我要你的刀。”洛孤指着他腰间,那晚她的武器已经丢失“我需要保护。”她说出实情和重点。
“你觉得你有武器和没武器差别很大?”豪猪此话刚一说完,那边丛林中竟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叫,二人都顿住,停下,仔细聆听,在判断方向后,非常默契地都向那哀叫处跑去,这种腔调有些莫名的熟悉,洛孤心中顿时被压上了一块重石。
是左边传来的,地上散落着一些小物件,那绿色的小棍是何物?【哥哥的笛子?】洛孤跑去,还未捡起,又失落,那不是笛子,只是一根断裂的戈杆,瞧,染色的破旗还在附近,也不是上面的红是颜料还是血。
哀叫继续,看来豪猪已经发现了人在哪儿,慢下了脚步,洛孤跑了过去。
那人他们怎能不认识,正是矮个子兵长燕麦,他浑身鲜血淋漓,大腿和手臂严重受伤,估计躺在这丛林中有半天,他武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洛孤和豪猪找到他时他满头大汗,在看得救星后,两眼发光。
“救救我!救命!”燕麦惨叫,受惊过度。
洛孤看到他的血,早无惊怖之心,这一路上她见过比这个惨烈数十倍的情况“其他人呢?”,豪猪手握着那刀柄,看到丛林中另一个喘息脆弱的生命,那是一头剑齿虎,它腹部有刀痕,肩膀也被砍了一下,只有一根獠牙挂在嘴下,那琥珀色的眼中对着受伤的兵长,仇怒不减。
“我不知道。”兵长看向那头剑齿虎,大喘粗气“太黑太乱,所有人都乱跑,畜生,这头畜生一直跟着我,其他人一下子吓跑,这头~这头畜生。”
洛孤动动耳朵,看向那头母剑齿虎,听到那哀伤的喘息和极具悲意的仇目,联想到兵长所讲的那个故事,内心不能平静“它也受伤了,需要治疗。”【可怜的妈妈,孩子都被杀光了。】
豪猪一愣,那兵长仿佛听不懂她这话啥意思,洛孤对于野兽的情绪和感知要比普通人灵敏太多,那瞬间她仿佛切生体会这个母亲的一切。
“你在说什么混话呢?快离开,那畜生会把你的腿给扯下来。”受了伤的燕麦大叫,洛孤不听,剑齿虎看到她那哀怜的目光,舔了舔鼻子,发出令人惧怕的低吼,那毛绒的头部可比洛孤肚子还大,豪猪则眯眼凝望,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就这么真实发生了,小妖狐抚摸剑齿虎的头部,而后蹲下来,抱着它的脖子,剑齿虎砸吧着嘴,仍发出粗狂野蛮的低吼,但却没有伤害她分毫。
良久,在兵长咂舌的状态下,洛孤转过身子,眼角涨红,竟流过泪水,她愤怒地盯着兵长,而后面容平静地望着豪猪“你愿意帮我吗?把你剑插入这人的脑袋,我想替一个母亲报仇。”
“你他娘的疯了!?怪物!你这头怪物,我他妈是人!”燕麦大叫,而后蹬腿,甩出更多的血,极为着急地抬头仰望豪猪“你在想什么呢?快去砍死那头畜生!快!我是你的兵长!你要为一头怪物为畜生说的话杀老子?”他怒视洛孤“我是人!这种畜生死一万遍也不如一个人!老子的命是人命!你他妈想干嘛!?”他大吼,震地群鸟纷飞。
静默的三秒。
“啊,人怎么可以为了一头畜生杀人呢?”豪猪拔出刀,思索着走向洛孤,此话一出,燕麦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一个转身,将到迅速插入了兵长的胸口,兵长前驱挺起、僵直,眼睛瞪大,黑红的血从嘴中流淌,是想说什么话来着,结果只是吐出更多的血泡,再拔出之后,一具尸体便躺在了那边“但我是一个怪物。”他笑道,而后看向洛孤,那头剑齿虎眨巴下眼,仇目缓解,转而是一副哀态,它低吼几声,准备站起,结果失败,又躺在了地上。
洛孤看向豪猪,微笑“谢谢你。”
“你这太疯狂了。”他不解地看着洛孤“这虎竟然听你的话?”
“不。”妖狐说“只是我懂它,它也懂我。”她垂眸,抚摸剑齿虎毛茸茸的脖子,豪猪看看她的尾巴和耳朵,小声自语“是啊,这也并不奇怪。”而后走去“有意思。”
“不过你倒是挺听我话啊。”洛孤随口道。
“我只是吃够了燕麦,也听够了唠叨。”豪猪走了过去。
见豪猪来,那剑齿虎有了反映,咧出锋利的牙齿,情绪显然不对,洛孤抱住它头,把鼻子和嘴埋在它毛皮上,似为亲吻了片刻后,剑齿虎放松警惕,豪猪绷紧的神经也慢慢松下。
“我们需要给它治疗。”洛孤道“它受伤了,一些简单的包扎就行,这附近应该有草药。”当然有,她现在就看到了一株,她学过,那叫仙人草,嚼碎了可以止血并加快伤口的愈合“那你先走吧,我要留在这里,我要陪它几天。”她看着剑齿虎,说道,而后伸手去够最近的那株。
豪猪将刀上的血擦了擦收回去,并将地上两株药草连根拔起,扔向洛孤那边“要是我不在这几天,你被几个兵犊子给拐了,可就没意思了。”那丑陋的面容中透露赞叹“所以我还是看着你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