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轩对萧静听的话并没正面回答。这时对面走来一对残疾人情侣，男的外号叫候跛，右腿瘸，女的则是左腿瘸。因而他俩并肩走路很特别，两肩聚拢后分开，分开后又聚拢，聚拢后又分开。候跛走近了笑道：“哟！原来是雷拐子，么样，跟范厂长千金都那个了？”范小轩也不发恼，笑道：“看你自己就是个跛子，还好意思叫别个拐子？”

候跛嘿嘿笑道：“那是我服雷哥的行，连哑巴那么横的人，在雷哥面前都服行，我叫一声雷拐子那是由衷地敬佩雷哥。”萧静听打量着女孩，见她长得还怪好看的，笑道：“候跛，你蛮有福气啊！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直接砸到你怀里了。”候跛笑道：“还不是托范老爷子的福，连哑巴都羡慕的不得了，跟老爷子打手语说，下次再招个女哑巴来，好给他也成双配对。”女孩只是抿嘴笑，不好意思地拉了候跛走了。

等他俩走过后，萧静听说：“这个姑娘长得蛮好看的，可惜有点残疾。”小轩说：“要不是残疾的话，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也砸不到候跛怀里。雷哥，从他俩的身影上难道你看不出我们俩的微妙关系？”萧静听说：“你明讲，我这个人笨，不会打哑谜。”小轩有些撒娇的笑道：“打一条成语，我偏叫你猜。”

萧静听回头看看他俩的身影，笑道：“你是说咱俩同病相怜？”小轩嘿嘿笑了说：“真笨！你脑筋不会急转弯？连形象思维也不会？再仔细想想。”萧静听又回头看看，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说：“我遇到的姑娘怎么个个聪明又狡猾。你明说吧！”小轩咯咯笑了说：“若即若离。”萧静听领悟了，叹道：“哎，你的情商比我高啊！”

萧静听忽生感慨说：“范伯伯真是功德无量，自己花钱办了工厂，替政府解决了不少残疾人的就业问题。”范小轩说：“听我爸说，街道上打算参股进来，想把后湖的一块洼地填起来盖厂房，扩大生产规模，这样能解决更多人的就业问题。可是另几个股东不同意，怕像五七年一样，被公私合营了。雷哥你看呢？”

萧静听立即说：“好哇！这么大的一座城市，要知道寸土寸金，只要街道上能拿土地出资，我就敢投资。五七年公私合营的大背景是私有制向公有制转化，可将来的发展方向是公有制向私有制转换。告诉范伯伯和那几个股东，莫担心，怕什么！现在就是要尽一切可能地把企业做大，五七年工商业改造是化私为公，咱们将来不也可以化公为私么。”

范小轩侧目看看萧静听，担心的问：“雷哥，你能看得中方向？”萧静听非常自豪又十分自信的说：“小轩，雷哥在情商上确实不如你，但在智商上绝对比你高。听我的，没错！”

范小轩调皮的一笑说：“我信！怨不得人家说大智若愚。”萧静听侧目看看小轩，笑道：“你是说我长得傻呼呼的？”小轩噗嗤笑了说：“连这都听得出来，可见雷哥的情商还是蛮高的。对了雷哥，咱们注册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好？”

萧静听拉了范小轩的手夹到胳肢窝下说：“就叫这个公司，我也出道哑谜你猜。”范小轩凝眉想了一会说：“猜不出，提示一下。”萧静听说：“你想想，什么东西能往胳肢窝下夹？”范小轩说：“手哇。哦，明白了，咱们的公司叫三只手公司？”

萧静听哈哈大笑说：“咱们公司叫皮包公司，只需刻上两枚公章，往皮包里一放，然后往胳肢窝下一夹，就可以五湖四海的做生意。现在看来，还是你的创意好，一语道破天机。都说市场经济是两只手，其实是三只手，还有一只贪婪的手。咱们一面紧握政府这只有形的手，再抓住市场这只无形的手，从中伸出我们的第三只手，就可以两头赚钱，财源滚滚而来。好！小轩，就依你的，咱们的公司就叫三只手公司。多一只手就能多捞好多钱哟！”

范小轩哈哈大笑说：“要真叫三只手公司，只有鬼才敢和你做生意。”说着就势挽了萧静听的胳膊，两人谈笑风生的走上了江堤。当然，三只手公司不过是戏谑而已。不过，萧静听和范小轩注册的公司，的确只能算是皮包公司。因为挂靠在五星机械厂的名下，叫了五星机械商贸公司，听起来好像是官方的一家公司，法人代表是范小轩，主营机械机电金属材料五金工具。

本来小轩是力主萧静听来当法人代表的，萧静听不干，开玩笑说好男不跟女斗，情愿当副手。范小轩想两人合作起家的资本是从倒卖钢材开始的，虽然开始第一笔启动资金是萧静听出了大头，但分利时萧静听说主要是小轩的功劳，所以一定多给小轩两个百分点，51：49，说女士优先。这次合资办公司，萧静听仍占百分之四十九。不过小轩知道，今后公司的运作，全靠雷哥一手操控了。雷哥是个够意思的人，与他交往，一定不会让你吃亏，这样的人，才可能把生意做大做长久。

很快放了寒假，迎春特意叫知秋务必把两个小家伙接回五峰来。知秋并不知道姐姐已和姐夫分了手，两个小家伙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愁为何物。两个小家伙一走，萧璞顿感家里空荡荡的少了什么。苏波夫出去打牌了，萧静听被范小轩邀去跳舞了，萧璞唯一的爱好是看书，可是看书也难掩心头万千愁绪，正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时电话铃响了，萧璞想是两个孙子打过来的，拿起电话就亲切地叫道：“哎，龙儿凤儿……”

电话里咯咯的笑了说：“姑妈，我是默默。”“哎呀，敢情是萱仪呀？”萧璞更加高兴了，急盼的说：“哎，默默，春节马上到了，你和妈妈回大陆来过。啊！”杨萱仪说：“姑妈，恐怕很难回去，我准备去趟欧洲。雷哥呢？我要找他核实一下情况。”萧璞着急了，脱口说：“哎呀，你看这个雷子，这时候和范小轩出去跳的什么舞。”电话那头的杨萱仪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怎么忘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典故，随即沉吟半天不语。

萧璞忽然觉得自己说走嘴了，连忙解释：“默默，你别上心啊，雷子和范小姐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和他是两家大人定下的娃娃亲……”且听杨萱仪朗朗的笑道：“姑妈，您不用解释，雷哥学跳舞还是我给他下达的硬任务。商场上交际少不了的。姑妈，我有急事想找雷哥说话，这样吧，你告诉雷哥，让他今晚直飞广州，然后坐计程车到深圳，我和他在罗湖口岸见面。”那时深圳机场还没开通。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萧静听到了罗湖口岸，杨萱仪已经过关等候了。两人进了一家咖啡厅坐下，杨萱仪要了两杯咖啡开玩笑说：“昨夜围着裙子转，今朝围着轮子转，您辛苦了。看你满面倦容，喝杯咖啡，先提提神。”

萧静听笑了说：“默默，听姑妈转达了你要召见我的信息，我就立马往机场赶，下了飞机又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默默，说实话，我非常想见到你。”萧静听说的很动情，他也是由衷的，不觉眼睛有些湿润。说着去拉了杨萱仪的手捧在胸前。杨萱仪抽出了手笑道：“先别这样好吗？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两滴相思泪要是让二叔看到了，肯定要批评你——没出息！”

萧静听略显尴尬，忐忑不安的问：“默默，这么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萱仪内心虽十分激动，却尽量保持表面平静，凝情看着萧静听说：“雷哥，其实我也很想你。不过咱们还是先公后私啊。你让杨成刚帮忙买设备的事，他向总经理做了请示。二叔听了汇报非常高兴，听说这家企业是大陆的军工企业，二叔的拳拳报国之心真是溢于言表，说一定要帮好这个忙。他当即指示我立即去汉堡谈判，以我们的名义争取把这套设备的价格压到最低。我估计一百二十万就能拿下。”

“一百二十万？可他们要价是三百万啊！”萧静听很吃惊。杨萱仪平静地一笑说：“三百万你们不一定能买到。这种用于国防工业的高精尖端设备，西方肯定是对大陆限制出口的。要知道资本家做生意既贪婪又狡猾，处处都是陷阱。他们把价格喊高后，先诱惑你下订单，预付一半的订金。生意能做成，则狂赚一笔。万一做不成，拖上一年两年，以政府限制出口为由退回订单和订金，这样你们下的一百五十万美元的订金，实际上就成了他们两年的周转金了。这是合理的欺诈，你吃了亏还没门。”

“是嘛？”萧静听品了口咖啡，咖啡有天然的苦素，他喝不惯，咂咂嘴说，“看来中国人的那句话说得不错，无商不奸！”“未见得。”杨萱仪用调羹轻轻搅动着咖啡，慢慢说道：“二叔就不是奸商，他指示杨成刚，这次转口生意，咱们从中不赚一分，什么价进的，就以什么价卖给大陆。杨成刚还嘟囔，那不是还要倒贴运费，差旅费。二叔坚定的说，就这么办！”

萧静听说：“这我就奇怪了，要是这样，他是怎么把生意做大的？”杨萱仪哈哈笑了说：“该宰的时候当然要狠宰。这套设备我们前年进过四套，是为岛内一家军工企业置办的，八十万砍下来的，翻倍一百六十万买给他们。二叔说就是要狠宰这龟儿子们一笔，谁叫他们老是做冤大头，与其被美国人敲了竹杠，还不如把这笔钱赚到自己手里。”

杨萱仪品着咖啡，又说：“杨成刚委托你去核实一下，胡厂长打过来的传真图纸，零件名称，材料牌号，设计人员，他们有意做了遮蔽。我晓得，这是为了保密。现在连核导弹都不秘密了，这种用于重型战车上的零件还保什么密？杨成刚说这种薄臂零件，热处理部分是关键。是由计算机控制的自动淬火工艺，所以有必要知道金属材料的化学参数和所要求达到的物理性能，请他们务必把所使用的金属材料牌号告诉我们。”

萧静听点点头：“好的。”杨萱仪看看手表，摊手一笑说：“雷哥，就这么简单一点事，本来在电话里完全可以说清的。可是我很想见到你，于是就召你过来了。”萧静听本想幽默一把，笑道：“我是召之即来，来之能……”谁想杨萱仪比他更幽默，耸肩一笑说：“嗯哼，以你疲惫的状态，来之还能战吗？所以，我不准备和你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