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不在乎他了!要不是我只有零碎的记忆,糊糊涂涂地过了几千年,我才不会跟他有所纠葛。”凌珑说得残忍和决绝,六道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快要从冥凤的背上掉下去,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眼力和听力好得离奇,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见,可他为什么要听见?真的宁愿什么也不知道,就不用这般心碎难过了。之前,凌珑为他吃醋生气的娇俏模样,还历历在目,他再也听不到,再也看不到那个所有都不在乎,只在乎他的女人了。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吓了旁边的莫相如一跳,也把华长空给吓坏了。
“我没事……没事……”六道装作平静,装作不在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一定是最近连番恶战,伤了根本,大哥……我们这就回去好好养伤,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好起来。”
风中传来若有似乎的叹息声:“对,一定要好起来!不要让我有所牵挂。”
冥凤在酆都城外的深山降落,凌珑可以和所有人在这里分别,这里不远处就是紫川河域,程仪可以回到暗河地宫,可他并没有往那个方向走去,他站在草地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如今却是很迷茫,战神昔日的风华已不在,如今他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望着即将落幕的夕阳,他感叹道:“太阳总是要下山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是我一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而已。珑儿,送我一程吧。”
“送你去哪?”除了暗河地宫,他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可是看他的样子,也并不想回去,
“是啊,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可以容下我的地方了。”
“阿弥陀佛,程施主要是不介意,就有贫僧送你一程吧。”红霞之下,仿佛有人从太阳里走了出来,他背后的光芒太过明亮,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待他走近了,凌珑才看到他是谁,正是护国寺的渡劫小和尚。
“咦?这和尚怎么又出现了,看起来很不简单啊。”华长空只见过他一次,为何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好像未卜先知一样。”
“凌施主如果还记得,自然会明白你我相遇,并非偶然。”
凌珑呆呆地望着他,忽然间对他深深鞠了个躬:“那就有劳大师。”程仪深深看了凌珑一眼,再摸一摸冥凤的头,低低地说:“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冥凤不舍地在他的手上噌了噌,而凌珑好像会说话的眼睛,不用言语,程仪也能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挥了挥手,对她们露出少有的笑容:“我走了,你们要保重。”
黄昏谢去,夜幕铺开。
莫相如恍然大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知道他要去那里了。”
“西天佛界,确实是不不错的地方。人家说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我这个曾祖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了吗?”
“谁知道呢?恐怕已经转世了八十一次,方能超脱。”
“啊……咱们只顾着说,凌珑和冥凤都不见了!”华长空急得跳起来,可是为什么六道的反应还能如此平静呢,华长空已不知如何安慰他,捉着他的衣袖道:“大哥……”
“长空!”
“是!”六道忽然厉声叫他,长空的心快蹦出胸口。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你的女人找回来,我要清清楚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我的女人?是谁!”
“那只孔雀精!”
华长空慢慢想起来他的花名册中是有一位孔雀精,唉,多日不见,几乎连她叫什么名长什么样都忘了,可是他也觉得事情不对劲,孔翠羽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感觉已经从世上蒸发,但也只有她可能知道在凌珑身上发生过什么事,看六道这个样子,不把她找回来说个明白,六道连他都饶不了。
“明白,我一定把她押到你面前!”华长空拔腿就跑了,如今就剩下莫相如,六道心情不佳,脾气暴躁,莫相如只有一个方法安慰他,便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师弟,咱们喝酒去。”六道冷冷淡淡地把他的手拨开,冷冷淡淡地说:“老莫,你去问问沈荷,看她知道些什么。”
“问沈姑娘?”莫相如一脸为难:“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这个你自己想办法。”
“我找沈姑娘做什么?她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莫相如感觉他太不对劲了,平日对女子都是避之则吉的师弟,今天怎么残忍地要为接连为难两位姑娘。
“只要和她接触过的人,我都要仔细查问一番,珑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这样!”六道果真是一反常态,说起凌姑娘,竟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
“好吧……”莫相如也不敢再惹他,他现在已不是当年那个遇到一点事情就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华长空,何需别人来安慰。
莫相如万分无奈地离他而去,四周寂然,深山沟的黄昏多么冷落,荒凉。
六道站在冷落荒凉的风中,双手已紧捏成拳,他多想仰天大声叫喊一声,可是不能,刚才吐的一口血,已证明他的喉咙声线彻底损坏,刚才和他们交流,都是意灵传达,他并没有开口。很奇怪,身体上的任何伤口都可以轻易愈合,唯有这嗓子,怀得如此彻底,一开口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哀叫。
他要跟上谁的脚步,还是继续自己一个人过下去?这并没有什么,他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之前的事,他可以当喝了忘忧草汁,做了一场梦而已。他打算回杏子林去,他谁都不带,谁都不要,只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喝一路回去,何等逍遥自在,车夫很羡慕他,看他是个什么都不用干的大少爷,要不然一路上终日抱着酒壶,都没清醒过的酒鬼,出手怎会如此阔绰,同时又觉得他很可怜,这一路不管笑还是哭,他都没有声音,有钱都过得如此糟糕,连一个车夫都不如呢。
车夫就把他送到了回望破,便不敢再往前了。六道摇摇晃晃地下了车,车夫提醒道:“年轻人,前面的林子有鬼,你可要当心了。”
“你觉得我像鬼吗?”
车夫只感到一股透心的寒意,他不知道是谁问他,也不知道这声音从哪儿来的,这地方果然诡异得很,他连忙调转车头,疾快地奔下山去。
六道冷哼了一声,看来他真的很像鬼,随时随地都可以吓到别人,他看到那个布满奇门法阵的杏子林,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去,他心里面为何还有所期待,这屋子里还会有别人吗?他是不是喝酒喝傻了,是不是眼花了?他刚刚真的看见有人把门打开,他很期待会不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那一袭雪色浮翠的襦裙,青青白白,她应该只在睡觉时才会这么穿,可后来看杏子林中也不会有别人,就懒得换了,现在天还没亮,可她所养的鸡鹅鸭会在这时候啼叫,她要赶紧撒谷子给它们吃,让他能睡久一点,接着就准备打扫做饭。
六道很想冲上前去,却又不敢惊动她,生怕这一切都是幻觉,他一旦出现,美梦就要像泡沫一样破裂了,就让他多看一点,多享受一会儿。等她去了后院,六道才飞奔进屋子,为了不让她发现,他还要用武功身法隐藏自己。
果然,屋里的一起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他有些很不好的习惯,看到些许灰尘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是有她在,他都忘了自己这些奇奇怪怪的毛病。一直以来她都把他照顾得很好,他根本离不开她,这一屋子没有她在,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
咿呀——
没想到,她这么快回来了,随着门再度打开,他们俩撞个正着,她不停往后退,直到碰到门槛,才停住,她抬起头来,并没有他所遇见的惊讶表情,而是微微一笑,十分温柔:“公子,准备用早膳了,快洗把脸。”
他浑身都想洗一遍,心里面这么想着,意灵就传到她的脑海里。
“好的,我去准备。”
她给他准备了一大桶热水,他把整个头侵在水里,需要这样子让自己清醒清醒,而后,她把衣服拿了进来,也跟以前一样,给他搓背,擦身子,可就在碰到他的时候,他猛地伸出手臂,将她拉进水里,水桶中溅出无数的水花,六道就在这时候跳了出去,将她提出了水面,把她的脖子轻轻一扭。
只听到咔嚓一声,比骨头碎裂的声音还要清脆,她完全不能动弹了,而他低沉地说道:“抱歉,我不允许任何人冒充她,这些事情只能由她亲自做。”水中的人儿慢慢地消失了,却从水中浮出一株杏花枝,六道重新穿上衣服,脸上都是冰霜寒意。
他紧紧地盯着水中的花枝,伸手把它折断,含恨地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走得了吗?不行,你一天是我的夫人,一辈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