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袍袖一挥,幻象在眼见化作点点萤光,慢慢在眼前消散。
“师父,为什么最近有好多人跟我讲玄冥的事?”
流苏抚摸着眼前的小孩儿,眼神中满是爱怜,“若是有一天,你不再需要师父了,师父便会去一个无时无刻不深处永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小扇永远不要和师父分开。”
“可是,可是……”流苏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苦苦的笑着,道:“那也许是很遥远的事,我何必如此急着想到以后的事呢,珍惜和小扇在一起的时光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即便以后再也见不到小扇了,那也可以多一点美好的回忆,那样就不会觉得寂寞难熬了。”
凌霜阁的门被打开,浅风熏出现在二人面前,厉声道:“镇魔石的力量已渐感幽微,魔尊挣脱封印近在眉睫,况且,天象异变,妖神也在渐渐苏醒,若不能在他们觉醒之前找到克制之法,六界毁灭便在弹指之间。”
“魔尊?妖神?”闵画扇重复着,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浅风熏冷冷的看着闵画扇,道:“你便是玄冥上神的转世,只有你能克制魔神和妖神的力量,六界安危系于你一身,你好自为之吧。”
闵画扇面无表情的呆立当地。
沉寂良久,流苏上前,轻声道:“小扇,你没事吧?”她以为是魔神和妖神的事吓到了他。
闵画扇微微的扬起了右嘴角,哭笑一声却道:“师父在乎的是玄冥,并非是我吧。”
闵画扇的话大大的出乎流苏的意料之外,看着他哭笑不得表情,她竟慌了。
“小扇……”
“师父,我要去用功了。”
他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回到了书房。
手中攥着书本,脑中却一团乱麻,实在难以静下心来看书,纠结良久,索性扔下书本,执剑去了舞剑坪。
舞剑坪处在紫微殿的中央位置,是一处平坦的开阔地,平时,这舞剑坪是他最讨厌的地方之一,此刻,却成了他用来发泄心中不快的地方。
烦乱的心情,渐渐在剑舞中释放出来。皑皑白雪间,只有那金色剑气似游龙般游弋在天地一色的舞剑坪。近日来,他的修为进境神速,已直逼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叶未央。
不知舞了多久,他收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刚踏进去,便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却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依旧送些饭菜去他的房间,即便他从来不曾动过一筷儿。
或许是她了解到他不想见到自己的缘故,她也总故意躲着他,虽同住在紫微殿,两人却始终不曾见面。
转眼新年到了。
支离山弟子都陆续回家陪家人过年了。
偌大的支离山,冷清的令闵画扇感到这世间充斥着无边无际的孤寂,任凭怎样也不能冲破这阴云的笼罩。
人生皆苦,更无法改变这事实。
走过日月广场,游荡在璇玑殿,冷冷清清,凄凄切切。
推开申殿的大门,满眼的空寂,满眼的寂寥。
他御剑回到了紫微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桌上满满的一桌年夜饭,都是些他平时爱吃的菜,氤氲的菜香弥漫整个房间。
“师父。”
闵画扇终忍不住泪如泉涌。
他夺门而出,循着雪地上的脚印来到了流苏身处的房间。
房间里泛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烛光,他看到流苏正在啃食梨花糕,亦或是在咀嚼他年少的模样。她侧影纤弱的令人心疼,脸上满是憔悴的模样。
“师父……我饿了……”
“好好好,给你,拿着……快吃吧。”
“ 嘿嘿,真好吃……”
“你若是喜欢,师父便天天做给你吃。”
“师父,你对我真好。”
往事种种,同时浮现在师徒二人的脑海之中。
闵画扇自感没脸进去,只是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嘴巴,便离开了。
流苏听到门外有动静,便开门来看。门扉开处外面空无一人,只是在门前雪地上,流苏发现了难以理解的印记,她端详良久,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人冲着门里跪拜的印记。流苏终忍不住,飞奔着追了上去。
“小扇。”
她喊住了他。
大雪飘舞,染白了发髻。
“师父错了,师父跟你道歉,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师父,在师父心里,小扇才是师父心中最重要的人。”
闵画扇缓缓地转过身,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拭去她发间的雪花,此时,他竟比她还要高出一些,“师父,是小扇不懂事,以后我会做的比玄冥还要好,若真的还有来世的话,师父就会去找小扇而不是玄冥了,我要成为师父的骄傲。”
流苏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流泪,她捉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她双眸闪动着流光,看着他发间的落雪,嘤嘤的道:“我喜欢和小扇一起到白头,所以,不要。”
“师父……”
两人含泪相牵,相视而笑。
流苏牵了他手,拽着奔跑了起来。
“师父,我们去哪儿?”
“跟我来。”
流苏带着他来到大厅门前,伸手推开了大厅的门。
大厅里,一尊青铜大鼎立在正中,那是他在凌霜阁所见的大鼎。
看着泛着上古气息的大鼎,闵画扇忍不住问道:“它不是在君上的卧室么?”
流苏笑笑,道:“这紫微殿憋闷的很,小扇又是只关不住的小猴子,所以,君上怕你无聊,才将这《六界宏图》移到大厅来,反正这些事,你以后都要肩负,索性让你早一点看看这六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师父,这大鼎中的世界,哪里都能看到吗?”
“是啊。”流苏道:“弘农鼎包含六界之中任何角落,只是,有些妖异境地设置结界,我们无法看到。”
“哦。”闵画扇走到弘农鼎前,好奇的伸手去触摸水面,水面泛起点点涟漪,画面也蓦地随之改变,闵画扇一惊非小,身体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流苏笑道:“今天是除夕,你可以看看嬴州的烟火。”
闵画扇端详良久,终于在地图上找到了嬴州,他食指轻点,整个水面便浮现嬴州的景象。
大街小巷家家张灯结彩灯笼高挂,鞭炮齐鸣响彻云霄,孩童在人群中追逐嬉闹,一派热闹景象。
流苏见他乐在其中,便只身退出了大厅。
他食指向左滑动,便出现了古松林的景象。虞裘不知为何正在训斥小蝉,而小蝉只是低头不语,显然又闯了什么祸事。
“呵呵,这丫头又馋嘴了吧。”
食指向下滑动,沙坪郡便出现在眼前,他轻触湖面画扇居的位置,画扇居的景象便出现在眼前,小蝴蝶和小棒头等七八个孩子正围坐在桌子旁剪着窗花。
“快看,还是我剪得好看。”小棒头举着自己剪纸,在空中摇晃着。
小蝴蝶抢在手中端详良久,道:“嗯,真的很漂亮,就让它做大哥哥的新娘子吧。”
“好,好,好。”
小蝴蝶将剪纸贴在窗棂上,而那时窗棂上早已有一个人儿在那里静静等待了,小蝴蝶将“美人儿”贴在了他的身畔。
“哦,大哥哥有新娘子喽。”
闵画扇看着欢呼雀跃的小蝴蝶,心中竟泛起亏欠的滋味。
食指不小心触动水面,却是姜号凡的大帐之中。
姜号凡的面前,正坐着萧聆心。
闵画扇疑惑道:“他们怎么在一起?”
姜号凡屏退了近身侍卫,整个大帐之中,只有他和萧聆心两人而已。
“公主,我昨天与公主说的事,公主可思量过吗?”
萧聆心面色微红,道:“你觉得我的姐姐怎么样?”
“公主为何如此一问?”
“你会喜欢我的姐姐么?”
姜号凡先是一惊,道:“此生,我只喜欢公主一人,别人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你是一国的储君,而我只是个跛脚的废人,聆心实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姜号凡沉默良久,毫无征兆的突然拔出了腰间佩剑。
他将左手放在桌上,右手高高的举起了宝剑。
若不是近身侍卫听到宝剑出鞘的声音,及时出手阻拦的话,姜号凡的手臂恐已断落,即便如此,宝剑还是深深的陷进血肉,直至白骨。
看着汩汩往外喷涌的鲜血,萧聆心先是一惊,等冷静下来,竟是眼泪涟涟。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小心翼翼的替他包扎着伤口。
“太子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若是公主再提跛脚之事,我便斩掉我的臂膀,如此,我便也是肢体不全之人,那时聆心公主可愿和我一起么?”
萧聆心不敢抬头看他,“太子好好的,聆心愿意陪在太子身边,聆心出身卑贱,若是哪一天,太子嫌弃了聆心,请告知聆心。”
姜号凡挣脱她忙碌的手,展开双臂抱住了她。她惊恐亦或是羞怯的任凭他将自己抱在怀中,良久才道:“请让我包扎,太子的伤口还在流血。”
“不。”姜号凡依旧紧紧地抱她入怀,“这样很好。”
闵画扇为她找到幸福,而感到欣慰。他不愿打扰他们的幸福,食指漫无目的的滑动,而画面却不偏不倚的停留在了萧玥的面前。
大雪肆虐的下着,北风呼啸,吹动萧玥的披风。
她身着铁衣,正迎着大雪带领一队士兵寻营。闵画扇看着她,一滴泪滴落下去,在平静的水面溅起涟漪,与此同时,萧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在一瞬间仰望苍穹。
他们就这么隔着水面对视着。
虽然,他知道她根本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