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村到了,下车的向后门走。”女售票员一声高分贝的喊声,惊醒了一车睡梦中的乘客,随后“嘎吱”一声刹车声,客车猛然停住。刘为民额头碰在前排椅背上,痛楚之后彻底清醒了过来。
“下一站就是新民镇——终点站,睡觉的醒一醒。”女售票员提醒到。
桃园村?怎么这么巧,自己早上梦到一片桃林,中午听老道说自己面带桃花,这会儿路过桃园村,这冥冥之中有什么巧合?刘为民想着这里,便转身问女售票员:“这里为什么叫桃园?有桃树吗?”
女售票员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刘为民一眼,冷冷地说:“叫桃园就得有桃树吗?凤凰城是不是要有凤凰?这里有一个桃园村,设的站点就叫桃园站。至于有没有桃树林,反正我没有见过。”说完转过身去,不理刘为民。
“这个桃园村,肯定有故事。”刘为民想道,“不知道就算了,装什么装?”刘为民看着售票员的背影,对她高傲冰冷的态度很是不满。
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客车终于到了宝陵县新民镇。
刘为民看了一下手表,除去等车的时间,乘车颠簸了近四个小时。从长途车顶上取下行李,刘为民满头大汗,浑身湿透了。
长途客车绝尘而去,刘为民转身打量了一下新民镇街道。这个号称宝陵县第二大镇的街道不过如此,刘为民站立的主街道长一公里多,宽不足五米,路边最高的建筑是一个四层楼房。
看了一眼街道行人的衣着,刘为民觉得与自己老家的村里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比县城人差多了。
这让在省城呆过四年的刘为民,不由得忿忿不平:什么世道,在这个穷地方上班,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呀!
“吃饭。”刘为民一脚把地上的一个空烟盒踢出老远,两手抓起行李——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走进路边的一个小饭馆。
中午时分,这家饭馆生意不错,出出进进的人挺多,里面的几个包间里传来很大的说话声和划拳声,不时有人争吵几句,却又被催促喝酒的声音盖了下去。
刘为民找了个靠墙的角落放下行李,吃了四两扯面,喝了两瓶冰镇啤酒,结账时和店主聊了几句,打问了一下镇上财政所的驻地,便转身匆匆出门。
刘为民个头1米81,两手提着两个装满行李的蛇皮袋,跨过门槛的瞬间把整个门都封堵了,心里又想着报到的事没抬头,不想和迎面进门的一个人撞个正着,撞得来人后退了两步。
刘为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对方的骂声:“你他妈眼瞎了?走路不知道看一下,就往人身上撞。”
刘为民心里本来就不顺,又刚喝了点啤酒,酒往上涌,气冲头顶,想都没想就回骂了一句:“操你M的,你不会等我出去再进门。”
“狗日的找死。”对方怒吼一声,抡起双拳照着刘为民头上就打。
刘为民两手拿着行李,腾不出手,向左一侧躲过对方左拳,但对方的右拳捎着耳朵打在了他的右肩上,右肩倒还能受得了,右耳却火辣辣的疼。
刘为民心火往上窜,抬起右腿,照着对方小腹就是一脚,“噔噔噔”,对方后退四五步才站稳脚步。
双方都没看清对方是谁,就过了一招。刘为民抬起头仔细看对方,对手也仔细审视起刘为民来。两人眼光一碰,都一愣。
“原来是你小子,几年不见,倒长进了。”刘为民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冷笑着先发话了。
刘为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这个熟悉的、曾经睡梦里都恨的咬牙切齿的家伙,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刘为民轻轻把两件行李靠墙放在饭馆门口一侧,握紧了双拳。
对方年纪二十七八,个头也有1米78,皮肤微黑,五官倒也端正,目光里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狠劲,其脸上神情超出了自身年纪许多,猛一看,似有三十多岁。
此人名叫梁平,是刘为民上高中时学校东边村里有名的混混,经常拦路敲诈学生的钱财。
刘为民上高一的时候个头也就刚1米7,身体瘦弱的象根竹竿,第一次被梁平拦住吓唬了一下,把兜里的钱全给了人家。本来钱给了也就给了,可梁平还觉得恐吓的效果不够,找茬把刘为民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
此后便噩梦不断,梁平碰见刘为民就要钱。
这类事情在当年时常发生,也有同学找过老师,给学校反映过,学校给派出所打过招呼。据有人说派出所人说了,这事没凭没据根本没法管,也管不过来;再说了,这也不算多大的事情,混混即使被关派出所几天,出来后照样如此。
没办法,刘为民只有躲着走,但也有躲不过的时候。后来刘为民练长跑,远远见了梁平就跑,但高二的时候,还是被梁平带着两个人堵住了一次,兜里20多元钱被掏去了,又被打了一顿。
刘为民对梁平是又恨又怕,不只是因为被诈了钱,重要的是刘为民渐渐长大,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了。
高二的那年暑假,刘为民找到村里的一个老拳师,死缠了半个月要拜师,老拳师早就不收徒弟了,但看在刘为民心诚的份上,先教了一些基本的拳理和动作。
刘为民象得了宝,勤学苦练,最终获得了老拳师的认可,当作关门弟子来教授。
老拳师的要求很严,加上刘为民自己也感觉习武已经显晚,所以便更努力,除了学业和习武,刘为民基本没有什么爱好。经过长期锻炼,还真出了效果,单从力量上和技巧上说,刘为民感觉自己能够对付住两三个同龄人,但是胆量和经验还显不够。
随着身体素质的提高,刘为民也不怕事了,虽然不主动找事,但谁要招惹到自己也不会客气。
上大学的时候,先后跟班里几个爱出风头的家伙先打了一圈架。后来和这几个人结成哥们,到校外去参与过几次群架。
只是打群架这事不好控制,有一次刘为民一伙人为了自保下手狠了点,对方被打伤住了一个月医院。后来对方找到了学校,刘为民也为此受了处分,差点拿不到毕业证。
今天看到梁平的时候,历历屈辱往事象演电影一样在刘为民的脑海闪过,刘为民的手有些颤抖。片刻纠结之后,刘为民反倒平静了,握紧拳头摆好架势。
梁平在道上混了多年,打架的经历何止百次,一看刘为民的架势就明白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刘为民已经不是当年的菜鸟了。再说对方比自己还年轻,正面交手自己还真占不了便宜。可这里毕竟自己熟悉,天时地利占尽优势的,唯一怕的是丢面子。
两人一动手,街道上过路人围了过来看热闹,饭馆里的老板也出来了。老板叫张权,三十多岁,黑白两道都熟悉。一看是梁平,便问:“梁平,怎么回事?”
“张哥,这小子撞在我身上,我说了一句,这怂还嘴硬的骂我,你说是不是欠收拾。”
“行了,你就不要跟娃伙计较了,进来哥陪你喝一杯。”张权转身对看热闹的人说:“忙自己的事去,没啥看的。”
“行,我听你哥的。”梁平跟着张权往进走,走到刘为民跟前停下,用手指头指着刘为民的脸说,“小子,今天看在张权哥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再拿你的指头指我试试,看我能折断不?”刘为民冷冷地说。
梁平的脸挂不住了,“你小子还没完没了了。张哥,你看见了,不是我的事,不教训这小子我在道上没法混了。”
“你自己看着办,别影响我的生意。”张权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梁平转身从饭馆隔壁的商店门口操起一个四方凳,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刘为民顺手拿起饭馆门口的一个烂拖把迎了上去。
梁平抡起凳子照着刘为民砸了过来,刘为民把拖把朝着凳子往上一挑,用力太猛,只听见“喀擦”一声,拖把棍折断了,凳子也从梁平的手上飞了出去,只听见“砰”的一声撞在饭店窗户上,随后“哗啦”一声,玻璃碎了,饭馆传出女人的惊叫声。
两人一楞,都知道惹事了,便停住了手。只听见饭馆包间的门“啪”的打开了,传出一声严厉的声音:“怎么回事,谁在生事?小宋出去看一下。”片刻功夫,张权和一个穿着民警衣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梁平自觉理亏,赶紧上前向张权道谦:“张哥,对不起,你看…”,张权挥手打断了梁平的话:“你先向宋警官解释,派出所张所长在里面等着问话,我的事后面说。”
宋警沉着脸问了几句,把两个人训了一顿,进去向张所长汇报。不一会儿,宋警出来说:“你们俩跟我到派出所去一趟,今天的事情影响很不好,到派出所去处理。”
“不至于吧,就打碎一片玻璃,我赔还不行吗?还要去派出所处理。”梁平有些意外,觉得小题大做。
“当街打架,还砸碎了别人玻璃,影响到别人做生意,也能算上治安事件了。也怪你们自己不长眼,让张所长碰上了,等会儿你跟张所长解释吧。”宋警不冷不热地说。
梁平心里明白了,这是张权在暗中作怪,借派出所的手作弄自己,也怪自己失礼在先——砸了人家饭馆玻璃,这事说小了是一片玻璃的事,说大了你是在砸人家生意。
刘为民心里也在暗暗叫苦:人生地不熟悉的,第一天报到,还没找到单位就进了派出所,这叫什么事?
在派出所,梁平和宋警聊起了天。刘为民在派出所凳子上坐了一个小时,张所长喝的满脸通红的走了进来,看见梁平就骂:“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你小子就是不听,整天无事生非,这次关上你几天,让你长个记性。”梁平赶紧上前给张所长点上烟,边解释边听训。
训完梁平,张所长转过头来两眼盯着刘为民,“小子,你好像不是本地人,来这里干什么?”
刘为民赶紧解释,并从兜里掏出县财政局的介绍信。
看完介绍信,张所长口气缓和了许多:“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第一天报到就和人打架?”随即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喂,赵老哥吗,我张满楼,财政局给你这里分配了一个大学生……对,就叫刘为民,现在人在派出所,和人打架了…按道理要关上几天,你过来领一下吧?”
话筒声音很大,刘为民竖起耳朵仔细听,只听见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厚实的男中音:“那你就关上几天,啥时放出来让他再来报到。”然后“砰”地一声,对方先挂断了电话。
刘为民心里一凉,没想到单位领导对他的态度竟然如此冷漠。
张满楼脸色一沉,心里这个气:你的人犯事了,我好心告诉你,连个人情都落不下。但想到今年的经费不足部分还要靠新民镇财政补充,还真惹不起财政所,只好硬着头皮再给财政所长赵国强打过去,说了几句好话,话筒里也传来一句客气的话语:“那就多谢兄弟了,我一会让张建卫过去领人。”
张满楼放下电话,把气撒在了梁平身上,训了梁平一会,张口要罚200元钱。
梁平二话不说,就掏出200元放在了桌子上,并主动提出给张权饭馆装上窗户玻璃。
张满楼本来只是想难为一下梁平,让梁平说几句软话,但没想到一提到罚款,梁平竟然这么干脆。此刻虽然心里生气,却也无话可说,梁平脱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