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大约五分钟之久了,百分之九十的同学们全部陆续走出教室,各自到操场上去舒筋展臂了。
尚菲此时仍然滞留在座位上,梅迟永扭动了一会儿刚刚听课时被弄的僵硬的颈部,然后侧过身来,尚菲见状,急忙倾注腿部与臀部的连接力量,将自己的座椅背部翘起,目的是腾出一个空隙让贴墙就坐的梅迟永顺利走出。
可她的头却仍然深埋在黑乎乎的桌格里面,反复在书包内寻找着什么,同时嘟囔道:“坏了坏了,我好像没带下节政治课的书呀!”
“那怕啥?我带政治书了,咱俩下节课扯一本书看不就得了。”梅迟永听说后索性停下说道。
“那多不方便呀,你知道我不愿意那样。”想起一本薄薄的书籍被两个人扯来扯去的样子,尚菲觉得很是别扭。况且她还有边听课边在书上画道道的习惯。若是那样,无疑会给梅迟永的书弄的乱七八嘈的。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借一本。”梅迟永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道。
“你管谁借?”尚菲抬眼问道。她还真不知道其他班级里有哪一个会肯把书借给梅迟永的。
“你就别管了。下节课有你书看不就得了。”梅迟永向尚菲绊了一个诡异的面相,显得颇为神秘。
“还是别借了,我会弄乱人家的书。你知道我要画很多的道道。”尚菲劝道。
“我看我借的,我的书给你看,你随便画道道,我又不会介意。”梅迟永笑哈哈的给出着些主意,之后便从那个被腾出的空间里跑了出去。
不甘心的继续在书包以及桌格的各个角落里寻找了几番,尚菲不得不失望的承认,她今天确实忘记带了下节课的政治书本,她的头连同背部一并倒仰在后面同学的桌子背部,凳子腿下面同时发出一声蹭地的‘吱嘎’声响。
尚菲不觉仰着面部,半眯起双眼想着自己的心事,梅迟永已经在自己家里居住了五天之久了,这些天来,作为东道主的她,本来应该每天处于亢奋状态才对,可不知为何,她相反却生活在担心害怕里面,这其中主要涉及的当然是自己那个驾驭不住的哥哥,只要看到哥哥尚兵出现在家里面,尚菲就像老鼠见猫般,心里七上八下的跳个没完,生怕自己的哥哥再在梅迟永的身上惹出一些事端来,为此,她几乎夜里也不能睡下一个安稳觉•••。
还好,还好•••。
经过第一天那件事情之后,截止到目前为止,梅迟永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再在哥哥那里受到过什么委屈,在担心害怕的同时,尚菲还是暗暗的舒展了一口几乎已经被紧张到极致气息。
“我好像害了一种‘神经紧张病’了。”尚菲想到这里,不由使劲的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猛然睁开,从另外一个角落里仰望着教室高处那显然已经是陈旧不堪的屋顶,她不觉自嘲的在心下犯着一些难以倾述明了的嘀咕。
猛力的甩甩头上那两个被高高吊起的小辫子,试图挥去心中积压的烦心事,不知不觉之中,她走出了教室的门口,像是从一道被禁锢很久的牢狱中释放出身心,在茫然的轻松中,她神色有些木然的走向外面的操场处,她不知道梅迟永去哪里给她借书去了,一道目光只能毫无目的的到处寻觅,各种发型的女同学此刻在三五成群的踢着毽子,跳着皮筋,男同学们则是更多的在操场上踢着足球,忽然,那白黑道相间的足球以一记劲爆的速度携带着诡异弧线向着球场大门处飙射而去,结果被射的偏了,只差一厘就砸在尚菲的脑袋上面,她被惊的紧紧闭起眼睛,任凭那个圆状的球体从自己的头上凌厉滑过•••。
“嗖——。”
一瞬间,尚菲只觉得所有人都活的那样的快乐,唯有她一人在独自苦恼•••。她竭力收敛着不悦的情绪,努力的迫使自己扎堆到一处互相打口袋的队伍里面,她与那些女同学们做着同样的动作,不间断的左拐着,右翻着整个的身体,轻巧的逃避着被两侧孩子投掷而来的大口袋,她很快便被击中在小腹上面,然后又以袭击者的身份与左面的那个黑瘦的同学各自交换了位置,她干巴巴的与众人笑着,跳跃着,却发现心里的那份沉重感始终难以摆脱得掉。
“其他同学的家中一定没有那个让人难以安睡的哥哥存在!”她忽然在心中陡升出如此近乎荒诞的想法,对于面前晃来晃去的脸孔,她由衷的转为满眼羡慕,她突然停止下来,将手中的那个花溜溜的口袋交到另外一个刚刚凑过来的女生手中,然后临阵退却而下,独自在一些角落里徘徊了良久,最终还是选择提前回到那目前尚处在安静以及的教室里去。
重新返回,她首先发现去借书的梅迟永仍然没有回来,已经将近二十分钟了。她不觉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失望的在椅子上面坐下来,此刻的教室内是一片空荡,四周都静极了,就在自己要继续享受一份孤独的时候,付涛艳突然从外面跑了过来,自从上次尚菲在越野赛上阻拦她作弊一事发生后,她们二人尽管每天都是邻座而居,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次像样的交谈,其中有那么两次交谈的机会,尚菲本想将她抓住,与付涛艳彼此沟通一下,但都被付涛艳以这样或是那样的借口给拒绝了。
怎料今天这一刻,还未等尚菲主动开口,傅涛艳早已开口说话了:“尚菲,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到教室里了。”傅涛艳边坐在尚菲的后面边抹着头上的汗说道。很显然,她刚刚在操场上已然玩成半疯的状态。
尚菲看见付涛艳已经有冰释前嫌的姿态,心下也是一喜,回头说道:“你不也提前回了教室。”
“我渴了。来喝水。”她说着从桌格内掏出一罐自备的凉水,然后递到已经泛白的唇边‘咕嘟咕嘟’的大口喝了起来。
喉咙部急速的蠕动一番过后,她停止下来,边抿着嘴角的水渍,边对尚菲说道:“你不喝些?”
看见对方已然完全恢复友好的样子,尚菲不觉流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同时摇头道:“我刚刚没怎么玩,不渴。”笑后,她不禁静悄悄的在傅涛艳那有着晶莹汗珠的面孔上审视了一番,然后小声试探道:“付涛艳,那天越野赛的事•••。”
未等说完,就被付涛艳很是爽快的截下话道:“尚菲,你可真够认真的,那事都过去八百年了,我早忘了。”
“你别忘呀。那天确实是你不对。”尚菲仍做提醒状。
“我又没说我对。”付涛艳承认着,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尚菲道:“尚菲,我发现这几天早晨的时候,你和梅迟永这家伙总是一起到教室里面呀?”
尚菲听罢耸耸肩,解释道:“是这样的,他爸爸最近出差了,所以,他现在住在我家里呢。所以,我们早晨一起来上学,自然也是一起到教室里面。”
“他住你家里?”付涛艳显然很是诧异,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尚菲良久,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他爸爸和我爸爸是好朋友。”为了让对方听的明确些,尚菲进一步做解释道:“况且等他爸爸回来他就回家了。他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十天半月的事。”
“哦。”付涛艳这才明悟下来,她不觉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不奇怪了?”尚菲歪着头又问。
“不奇怪了。”付涛艳道。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什么奇怪不奇怪的。”正在二人说话间,教授政治的郑老师突然从教室门口出现了,她信步走向了讲台,把手中的教案同时放到讲桌上面。
二人立即安静下来,郑老师这时问尚菲和付涛艳道:“你们两个的课本都准备好了吗,可就要上课了。”
“老师,我的早都准备好了。”付涛艳大声的回答道。
尚菲突然想到了去给她借书的梅迟永,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她没有任何的底气。心里不觉嘀咕道:“这家伙究竟是去借书还是去买书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此刻,看见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在向教室里面涌入,尚菲不由用眼睛仔细的在那里面搜索着,一个又一个男女生熟悉的身影在她面前闪现而过,最终,就是没有发现梅迟永的影子,她不觉愈发焦急起来,突然感到一阵干渴,她后悔刚刚没有在课间的时候喝一口水,情急间,她感到本是有序的教室空间之内,一时间被扭曲的乱哄哄的让人简直是难以接受。
清脆的上课铃音骤然响起,尚菲的双眼也同时感到一阵明澈,因为她终于发现最后一道进入教室的影子,那无疑是梅迟永,只见此刻的他神色匆匆,步履凌乱,他显然是踩踏着最后的上课余音直接冲向了教室,更加令尚菲惊喜不已的是,此时在梅迟永的一只手中,竟然真的握着一本泛着淡黄颜色的政治书本。
尚菲稍微欠身,梅迟永便整个的越近了紧挨着墙壁的座位里面,他悄悄的把那政治书本摊放在尚菲的鼻子尖下,后者此刻正满眼感激的看着他,他无疑正用得意的凯旋信号向对方暗示着自己的成就。
“你跟谁借的?”尚菲小声的寻问着。
“管他是谁,先应付上课吧。”梅迟永回答着。脸上仍然布满了走出教室去借书时的那副神秘兮兮的色彩。
她看见他已然一本正经的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无声的喘息着,好像在调整着刚刚那凌乱而带有疲惫的情绪,她不再打扰对方,只是认真的垂下眼帘,看了看那刚刚被借到的政治书本下面的角落里面,正有淡蓝色的墨迹工工整整的抒写着这样一个名字:“苏旖旎。”
无疑,这就是这本书主人的名字。
尚菲边看着这个名字,边在心里不断的思索着:“苏——旖——旎,这显然,应该是一个女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