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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曾有头魁蓝若水

2017-06-08发布 4238字

“烟花三月下江南,怡春香院比半城。”

这是一位拜倒在柳巷里的堕落书生所写的打油诗,意为江南美,怡春院更美,言语枯燥,尚有借鉴之意,除了姑且通顺外,毫无诗意可言,当真是一饮祸水,江郎才尽。

不过要论怡春院的兴隆程度,那句打油诗里的“比半城”还算有点意思,江南城中烟花之地并非只此一家,可场场爆满的,也只有怡春院了。

老妈子日进金斗,笑笑中便赚了个盆满钵满,看那日渐发福的走样身材,早已不是当年的江南一枝花了,所谓功成名就,在红尘女子身上尤也可用,这怡春院的王妈妈,便是最为彰著的例子。

年轻成愧时没赚到从良本钱,却不想在人老珠黄时大发一笔,当真是造化弄人,不过爱钱胜过名誉的王妈妈断然不会再想什么从良之念,若不是还想多吃些年手下姑娘的青春饭,只怕恨不得直接一天到晚开张,来个全日无休,赚他个地老天荒。

不过老妈子心里还是极为清楚,怡春院里的摇钱树可没那么多棵,大多姑娘只是陪衬,应付一些没钱但色的小喽喽,真正的大土豪,还得仰仗头魁蓝若水拉住。

所以啊,要想睡在金银窝里,首先得把蓝若水给看好咯!

不近女色的梓辰来到怡春院外,非他大病之后改变性情,而是要履行一人所托,几乎没有犹豫,便一脚迈入了那场风花雪月。

傅筱筱自然不会跟他进青楼场所,贪玩的二公主早就被一场马戏给吸引的神魂颠倒。

“未成年不得入内!”

梓辰才入楼,便被一个彪形大汉拦住,他是少有的不用花钱便可享受秀色美餐之人,想想也是,偌大的怡春院,要没几个镇得住场子的看楼人,还不得乱了套,真成脱裤子进,提裤子出的烂窑子了。

而这位尽忠尽责的大汉所出之言,虽显蛮横,但实实在在为怡春院博了一把好话头,卖肉也是讲良心的,你情我愿的钱身交易,可不能祸害了孩子呐。

梓辰有些懵,只不过长得乖巧些,怎么成未成年了?好得也刚好十八好不!

两人一进一阻引来了百忙中王妈妈的目光,她横了一眼重金聘下的肥头大耳,扭着硕大双臀,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王妈妈一到便甩着手中红啪,口水乱喷道:“你瞎了眼啦?没看这公子虎步生风,浑身透着股英雄气概,只不过长得细皮嫩肉了些,枪边的毛发可是旺盛着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十岁就长了一副四十岁的早死脸,活该一辈子抱不得俏媳妇。”

梓辰再懵,什么时候又成细皮嫩肉了?

大汉被喷的无地自容,但也不敢动怒,好得吃饭家伙还在人家手里,只能苦咽下这顿臭骂水了呗。

待大汉走后,王妈妈立即换了副模样,媚眼生花的紧紧盯在梓辰腰间,笑着问道:“小公子想进怡春院玩自然无碍,可那里重不重呢?”

“啊?”梓辰完全不懂,木讷回道:“我又没带行李,怎么会重呢?”

“哈哈哈,小公子真会说笑。”王妈妈谄媚笑道:“人家说的是有没有带银两。”

一声“人家”听的梓辰抖了一个机灵,想着只听那些小女子如此自称过,可还真不知道老妇人也可以这么说。他不用摸腰间也能知道,自出生以来就没摸过银子,如今傅筱筱又不在,当真是身无分文。

“没有啊!”不懂花钱才能月下的梓辰反倒奇怪起来,怎么进门找个人都得要银子。

“没银子?”王妈妈笑着的脸上瞬时一扳,直如变脸艺人,眼中满是蔑视之色,语气冰冷的道:“没银子来找什么姑娘!吃霸王餐呐?以前是有人吃过,但吃时三条腿,出时两条腿,你要不要也试一下?”

梓辰又懵了,这人说话怎么怪里怪气的,一句也听不懂。“我是来找蓝若水的。”

“蓝……”王妈妈惊的跟吃了口屎,才一个蓝字出口便咬了舌头,疼的捂嘴皱眉,待好些了后,扯着歪了的嘴巴,似没听清的问道:“你说找谁?”

“蓝若水。”梓辰不动身色的又重复了一遍。

“来人呐!”王妈妈忽地叉腰尖叫一声,道:“给老娘把这小毛头扔出去!还真当我怡春院谁都能来呀?还说要找蓝若水?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毛长齐了没,那么多皇家贵族抱着金山过来我家蓝若水见不见还得看心情,你一个穷酸癞蛤蟆也敢想着吃天鹅肉?看也不行!”

说话间,王妈妈身后已是围上好几个彪形大汉,各自抖动不比女子小的胸部,以示雄壮。

“我真是来找蓝若水的,不是来打架的。”梓辰彻底懵逼,这都哪门子事,找个人还得花钱,没钱又得打架,真是奇了怪了。

“还敢说!”王妈妈只觉威严被挑衅,说什么也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怡春院的厉害,不然以后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就在那几个彪形大汉横眉相对,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揍人时,三楼上忽传一声清亮声音,如黄莺出谷,“妈妈,让他上来罢。”

一时间,怡春院内风起云涌,原本凑合抱着手中姑娘的那些大狼们,猛地甩开手中糟粕,纷纷留着口水朝上观望,下方顶起一张张有大有小的帐篷。

王妈妈一看要坏事,这心肝宝贝疙瘩蓝若水,平时让她出来不出来,没事时又瞎冒头,看看把这群饥渴难耐的野狼给引的,快疯了不是。

这也就算了,仅当是放长线钓大鱼,不撒点甜蜜饵食,怎能勾的大鱼小虾甘愿张嘴?可偏偏要白送给小螺丝吃,真不知道这丫头是钱赚够了还是发情了。

“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姑奶奶呢。”王妈妈心不甘情不愿的白了梓辰一眼,无奈道:“上去吧,下次记得多带银两啊!”

说完便扭着大腰,急忙平息场中“众怒”,并呵斥姑娘们不给力,都坐上去那么久了,是根抢都得磨出火咯,怎还那么硬邦邦。

梓辰迎着无数羡慕与狠毒眼神,走过二楼,直上三楼。

这一幕,恍若那日。

蓝若水在三楼走廊相待,无茶无水亦无座,待遇又与那日判若鸿沟。

“你找我何事?”蓝若水言情冷淡,若不是一眼看出梓辰并非那些寻花问柳之人,她是绝不会见,即使有钱也不会见。当然还有一个缘由,便是自一见他,心里就不停乱跳,隐隐不安。

梓辰拿出一枚华夏军符,递了上去,“马周要我给你的。”

“咣!”身体如受雷击,头魁深深看了面前少年一眼,将身转过。

“他自己不来,却要你给?”聪明如她,却也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梓辰心里揪痛,缓了片刻才出口:“他在与我们前往南荒国执行任务时,为了掩护……”

“好了!”背身的头魁忽地高声打断,“要送让他自己亲自过来,让别人转交又为何意?我累了,你且回吧。”

笨如梓辰,还想继续解释,“但是他……”

然而话语再次被冷声打断:“我说我累了,你没听清楚么?”

“额……”再笨,梓辰也能听出其话中逐客之意,将手中军符放在栏杆上后,就此下楼。

背身头魁终于再次回身,泪眼婆娑,伸手拿过军符,还能感受到丝丝体温,却不知是刚那少年的,还是那个负心汉的?

“还好你并未将那丝帕回赠于我,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记得你。”貌美头魁媚眼望外,有风过,吹起清泪,“可你没还,那我将永生难忘。”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怡春院三楼上,悠悠响起女子颂歌,词悲音凉,曲终人断肠。

二楼上,青衫少年蓦然驻足,抬望楼上,却见一袭影单只。

“他可曾还说什么?”

少年不假思索,恍然回道:“他说,你的窗户,再不用开。”

“好!”

又一女子道“好”,此“好”与彼“好”,尽是一意么?

少年踏楼而去,女子悲然进屋。

片刻后,王妈妈被唤入内。

乍一眼是春色了然,王妈妈心花怒放,道:“我就知道乖女儿不会做那赔本生意,见那穷小子没钱就扫地出门,有妈妈当年的风采。”

头魁不语,只脱去头冠,又褪衣裳。

“哎哟,更衣唤小红便是,何须亲自操劳,省点力气招呼客人呐!”王妈妈心疼的就要呼唤丫头,可对方已是一丝不挂,现出绝美身躯,连身为妇道的她看了都是心中一动。

“你这是做什么?想脱了就脱给那宰相侄子呀,妈妈又不稀罕,再说妈妈年轻时也不比你差多少呢!”王妈妈笑盈盈的走了过去,想给貌似终于开窍的女儿穿上衣裳,免得受凉。

赤体女子后退一步,道:“这些衣裳皆是妈妈所给,而角落边那些箱子里装着的是我这些年的积蓄,别说赎身,就算买下怡春院也是绰绰有余。”

“赎身?”王妈妈脸色猛然拉下,冷冰冰的道:“你想从良?”

“正是。”蓝若水心意已决。

“呵呵!”王妈妈冷笑一声,兀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用婊子专有表情,刻薄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这道理跟入红尘一样的,你以为想走便能走的?你那些财宝,当真够么?”

蓝若水重新换上一袭轻装,质地粗糙,但仍难掩盖她的盖世美艳,“够不够,妈妈心里有数。这些年来,妈妈应知我性情,要与不要,想与不想,旁人都难劝之。”

王妈妈霍的起身,摔下手中茶杯,四分五裂下渐起一滩水渍。

蓝若水被响声惊道,但不皱眉。

王妈妈望着眼前这道已然化作麻雀的凤凰,依然美的惊人,她颓然再次坐下,语带悲凉,“你也知道这些年。”

“这些年,妈妈对你不好吗?你说什么我都听,要什么我都给,你不愿见客,我便想着法子为你开脱,你当真以为那些纨绔子弟是好脾气?有多少次不是下面那些丫头硬着头皮顶上去的?更有几次,还是我这个半老徐娘不知羞辱,死皮赖脸缠着一连吹了好几管箫才将他们安抚,你当真以为表面风光的妈妈是好做的么?”

“有你这么个女儿,更难啊!”

蓝若水一滞,面有愧色,道:“谢谢妈妈此时还将我看做女儿,其实在若水心中,何尝不是一直当妈妈亲母亲看待。“

王妈妈颓然一叹,道:“哪有拼命想离开母亲的女儿啊!”

“对不起了。”蓝若水深深鞠下一躬。

“哎!”王妈妈又叹道:“不是妈妈不让你走,确实是你走不得啊!”

蓝若水急道:“难道这些年我为你赚的钱还不多么?就不能放过我?”

王妈妈苦笑一声,道:“你什么时候比我还看重钱了?钱钱钱,妈妈看重钱,难道别人就不看重了么?他们花了钱,要你的身体,即使退而求其次,也是要见你的人,现在你连见都不让他们见了,你说说,你还能走得出这说大不大,说小更不小的三层楼,一道槛么?”

蓝若水眼帘一垂,是啊,请神容易送神难,这道监牢,当真出的去么?

神伤的貌美女子缓步走向窗边,那扇紧闭窗户,曾也有欢呼雀跃开启的一分,那时的夜晚,每每不爽。

她嘴角挂起一道优美弧度,美得花容失色,轻轻将窗户打开,迎面扑来阵阵轻风,意识恍惚间,外头街上有男子提壶干饮的身姿。

“你说不用打开我便不开了么?”

卖笑半生的风尘女子,脸上绽开一道只属于她的真切笑容,原来善用假笑伪装的怡春院头魁,真笑起来,大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羞花闭月,亦有古灵精怪的蛮横不讲理,“哼,我偏要开!”

说话间,笑意盈盈的女子爬上窗户,对向芸芸众生,划过王妈妈吃惊目光,一跃而下。

世间无风兮,亦不再有红尘蓝若水。

顿时激起千层浪,窗外无数人头瞩目仰望,那一道美到心碎的坠落身影。

怡春院内全部轰出,堂无一人。

一道闪烁青影掠过,抱住如花飘落的女子身影,旋然落下。

轰出之人顿时涌上,誓要再关金丝雀。

眼中是少年不解目光,冥冥中看成心系之人。

她悠悠开口道:“你与马周关系好么?”

少年点头道:“生死之交。”

“好!那你送我出城如何?”

“好!”

少年脯一落地,立刻一阵闪烁,身影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