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赛事时间的逐渐延长,尚菲愈发觉得自己的体力有些跟不上节拍,平时里应付这种纯粹意义上的长跑比赛,绝大多数同学或多或少都有心理以及体力上的障碍,尚菲其实也是如此,她知道这是体力的较量,也是毅力的较量。她的汗水早已将自己的面颊打湿,嘴巴发干的厉害,喉咙处有咸咸的味道,整个四肢都仿佛被整个的抽空般,显得软弱无力与苍白。
“那个男生里的第一名可能早已冲刺了?”尚菲在心里暗暗的估算着时间,一个来回的路线,她甚至还没有完成一半,却早已涌起阵阵的焦虑与渴盼。
一个瘦瘦身材的女生在她身边赶超过去,另外一个胖乎乎的小矮个却同时被她甩在后面,只有亲自置身于群体之中,才能真切的感受到呼吸的强度与密度,在一个又一个愈发沉重的喘息之音中,尚菲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也陡变的厚实与凝重起来。她暗暗的咬紧牙关,悄悄的抖落一下无力的双臂,觉得周身的血液已经呈现倒流的趋势,整个十指间隙中格外的麻木,冰冷与不适•••。
从喧嚣的闹市,一直跑到寂寥的郊外,外界环境的转变,让尚菲渐渐感到心里宁静了许多,有的同学甚至干脆将长跑的动作换做步行,用苍白的肢体语言向世人宣布,她要缴械投降了。渐渐的,这样的同学多了起来,她们有的干脆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结伴同行,有的被累的扶住自己软弱的腰肢,嘴里还不断的哼唧着,将满身的疲倦尽数挥发•••。
“太累了。我不行了•••。”
“我要死了•••要死了•••。”
一声声无奈与苦叹在凝重的空气中传播开来,尚菲当然也有这种感触,也有这种停下一切爱咋咋地的冲动,但顽强的意志力很快便控制住她的情绪,她依然坚持着,当她从一道绿色旗帜的护卫下面,弯身绕过九营村至八家山大坝的入口之处时,迎面而来的一股清凉的微风将被打击到底线的低迷情绪整个的拯救过来,她重新振作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她已经踏入返回的路线,经过艰苦的跋涉,她终于可以迎着许多人的正面面孔,背道而驰了。她看见许多还没有返回到赛跑路线的参赛人的面孔,多半都被异常的剧烈运动折磨的扭曲起来,各种身材与发型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不断的闪现,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竟然拉下了这么多人,她心里一阵激动,虽然已经不知道用力的根源究竟来自于身体部位的何方,但她还是加大了步伐,虽然那步伐显得有些恍惚和漂移•••。
渐渐的,汗水不仅打湿了面孔,就连整个胸襟也全都打湿,深蓝色的秋衣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面,她感到愈发难受,欲要整理一下衣襟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左脚的鞋子不听使唤起来。
“坏了,鞋卡子坏了”。尚菲的脑海中迅速有了一个清晰的判断,而此刻,身前身后沉重的呼吸声音愈发密集,竞争激烈起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鞋子出现了状况,尚菲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正常的赛事路线,尚菲只能对着旁边的一处土坡处飞奔而上,然后她猫腰下来,去整理鞋子,看清状况之后,尚菲不得不失望的承认,那鞋卡子确实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若不是换一个新的卡子,眼下的局面恐怕难以应付,一阵茫然间,尚菲不禁对着坡下的另一端寂静小径处投去了失望的一瞥,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感叹,她突然发现在那无人顾及的小径处竟然出现了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飞驰而过。
不对,这个身影怎么过的如此的飞速?尚菲不禁仔细观察,发现刚刚过去的原来是自己班上的女生,那个天生卷发的付涛艳,之所以她如此飞速,是因为她此刻竟然在这小径处偷偷的坐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车子上面,看其那个中年男人的背影,尚菲感觉那人应该是付涛艳的父亲,因为在每次的家长会上,尚菲都是留在班级里做服务工作,对于每位家长的面孔,她几乎都是记得很熟悉。
尚菲知道这次越野赛是整个年级组的比赛,也是学校正规的赛事,却没料到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态度应对正规的赛事人竟然出现在自己的班级的。
“怎么办?”
总而言之,她这个做班长的不能坐视不管,她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冲着那台车子上的父女俩便大喊了一句:“付涛艳,赶快下来。”
声音很大也很突然,正在自己爸爸车上的付涛艳此刻正美滋滋的,她刚刚正跑的不耐烦,恰巧在路上遇到了前往九营村办事的爸爸,原以为顺着这无人注意的小径让爸爸稍自己一程,没想到美梦还没做多大一会儿,就被人发现了。她整个人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处于本能,她情急间从车子的后架上猛的蹦了下来,由于事先没有通知急速行驶的爸爸,她一不留神将自己的一只脚踝给崴到了。她痛楚的抽搐了一下嘴角,继而回头望去,她看见是班长尚菲正站在高高的土坡上面,面色严肃的望着她,她不禁惊讶不已,旋即她对尚菲瞪瞪眼睛喊道:“尚菲,你,你少管闲事,我刚刚不过是遇到我爸,跟他说点事情而已。”
这时,付涛艳的爸爸也推着车子立在那里,他是大高个,头发浓密,面部五官很是端庄,但见到此刻的女儿的脚似乎被崴到了,端庄的五官立即被触动的扭曲起来,他不觉心疼的问道:“闺女,怎样,疼不疼?”
“咋不疼呢。疼,疼死了。”付涛艳不禁怨恨的看着尚菲,见状,尚菲也急忙奔跑过来,她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嗓子将付涛燕弄的受了脚伤,她看见付涛艳的爸爸已经急匆匆的将自己的女儿重新弄到车子上面。
“付涛艳,你的脚怎么样?”来到近前,尚菲急忙关切的问道。
“还能怎么样,都肿了。”忽然,尚菲看到一张远比傅涛艳还要愤怒几倍的面孔此刻正面对着她,见到付涛艳父亲这样,尚菲一时语塞,她原本是要付涛艳正常面对比赛,没想到此刻是这样的局面,她一时局促在原地,不知所以。
此刻,傅涛艳的父亲早已将车子调整了车头,将女儿放稳在车子的前面,扶着车把的双臂将女儿环在其中,似乎在女儿身体的周围撑起了一把永久性的保护伞。
“叔叔,对不起呀。快把付涛艳送医院瞧瞧吧。”尚菲干巴巴的说道。
“用你说啊。一个小毛鸭子,怎么竟管些闲事呢,哪凉快上哪呆着去得了。”尽管尚菲已经表示出自己的歉意,但还是被付涛艳的父亲给结结实实的给数落了一番,之后,她看到那个高高的背影连同自己的女儿渐渐的向远方而去•••。
尚菲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一切的画面来的急速去的也匆忙,她仿佛是在梦中一般,脑袋陡变的沉重而麻木。
身旁的一个枝杈在微风的催动之下,猛然抽打在她的肩头之上,她迅速清醒过来,她知道无论怎样,她做事情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别人不理解那是别人的事情,她不能因此而忽略比赛,鞋子坏了又能怎样,难不倒我尚菲。他人的怒斥没有让她畏缩不前,她索性脱下了坏掉的鞋子,她知道鞋子没了还有袜子,生活在这样的年代,她远比那安徒生笔下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幸运的多,她想到这里,飞跑到了土坡上面,旋即直冲了下来,重新回到比赛的队伍之中,这次的情绪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般•••。
她就这样气呼呼的一直照着目的地飞奔着,就如那百米冲刺的速度,许多熟悉她的同学惊讶的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汗津津的衣服终于被飞掠的风速训练的老实到极点,静静的贴在尚菲整个的身体上面,尚菲完全机械化的飞奔着,她知道刚刚由于自己耽搁了一会儿的功夫而被许多人超越而过,她下定决心要把这些人赶超过去,重新找回原来属于自己的位置,那是属于我的,她心里叫着劲,终于,她突然发现不仅有许多女同学被自己毫不留情的甩在了后面,甚至最先出发的男生们有的也被她甩在后面•••。她的心里油然间畅快了起来。
飞奔的喜悦宛若凑起了欢快的乐章,她渐渐的忘却了自我,从寂静的郊区重新置身于闹市里面,她知道自己距离学校的大门口不远了。她攥住鞋子的手掌猛然握紧,几粒细小的石子咯住了自己的脚心,她咧了咧嘴,今天真是绝了,刚刚在郊区的土路上都是一路顺风,没想到来到光滑的路面,却被结实的给咯住了,孰是孰非,谁能分辨的清,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尚菲不禁心中突生感慨,短暂的疼痛过后,她突然看见熟悉的学校门口在召唤着每一个凯旋而归的同学,她内心跃过一阵狂喜,感到人群突然密集起来,原来,许多同学都在夹道欢迎着坚持下来而勇敢冲刺的同学们,在急速闪逝的面孔中,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和体育老师等许多人那熟悉而亲切的身影,她感觉看到了所有的希望,再往前去,终于依稀看见了一个红色的绳子对着她遥遥的招手。她知道那是最后的一道分界线。
“尚菲,你要再快些,后面的那个就要超过你了。”突然,梅迟永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处响了起来,她心里一惊,同时发现后面的一个女生带着沉重的喘息声在她的身边摇晃而过。
“尚菲,超过去。”梅迟永的声音再次响起,尚菲突然再升动力,情急之下,她机械的将自己手里的鞋子猛然给甩了出去,梅迟永突然看见一道黑色的光芒从尚菲的手中脱颖而出,他不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恍惚之中,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越过许多人的身旁,猛然一个起跳,稳稳的将尚菲的鞋子接在手中,同时,他看到尚菲此刻已经完全以领先那个女生一步之遥的优势闯过了红色的界线,她面部泛着激动的红光,然后将一个成绩牌从一名老师的手中稳稳的接了过去。
“尚菲,先不要停下来,咱们的体育老师刚刚说了。再小跑一会儿。让肺活量逐渐的趋于平稳。”梅迟永手里握着尚菲的鞋子,他第一个来到了冲刺过后的尚菲身边,谨慎的扶住尚菲湿漉漉的肩膀,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再慢慢的围着操场进行小跑。以便缓冲下来。
“我,我想喝水。”尚菲脸部冒光,她此刻舔着泛白的嘴唇强烈的对梅迟永要求着。
“再待会儿,再待会儿。”梅迟永极力的安慰着。
此刻,许多冲刺过后的同学都是如此,互相搀扶着,在操场上慢慢的小跑,缓冲着自己刚刚剧烈运动过后的身体。
“尚菲,刚刚你的鞋子怎么跑到手里去了。”梅迟永摇摇那只鞋子问道。
“鞋卡子坏了。”经过一阵缓冲力度的辅助,尚菲的语气舒缓了许多。
“你一直光着一只脚在跑。”梅迟永诧异,他几乎停止了脚步。看着尚菲的侧脸。
“嗯。”尚菲点头。然后无奈的看着手里的成绩牌,那上面写着十七的字样。说道:“若不是因为这鞋子的事情,也许我的成绩会更好些。进前十都不是事了。”
“尚菲,你真是要强的要命。要知道这是几百人的比拼呀,夺得第十七名已经相当不错了。更何况你还光着一只脚。”梅迟永此刻把那只坏卡子的鞋子给尚菲猫腰穿好。然后抬头对尚菲说道。
“对了,梅迟永,你怎么样,跑了多少名?”尚菲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于是停下脚步问道。
梅迟永一听,不禁慢慢站起身来,他用无比感激的目光在尚菲的脸上审视了良久,最终定格在尚菲微微外露的那个已经掉了一个小齿的门牙上面,然后异常难过的说道:“尚菲,你因为给我去取衣服,竟然摔坏了牙齿,所以,好歹我也要跑出个像点话的成绩给你看看吗。”
尚菲见梅迟永如此难过的样子,不觉疑惑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梅迟永说:“重要的是,你为我的事情遭到了身体的痛苦,我,真的很心疼。”
尚菲一听,不由心里也是飞掠上一丝暖意,她笑道:“梅迟永,你别这样,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况且我不过是掉了一个齿,又没掉一颗牙。”说到这里,她又催促道:“你还没有回答正事呢。你说你要为这事跑的像样点。到底你是怎样像样的吗?”
梅迟永仍然看着尚菲,似乎在一片复杂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你这个家伙倒是说呀。”尚菲焦急的催促着。
沉默了良久,梅迟永才在牙缝中勉强的挤出两个字:“第一。”
“第一?”尚菲惊愣在那里,旋即,她龇着那个已经有着缺憾的牙齿,瞬间就忘却了刚刚万米之遥过后的奔波与劳累,她整个人全部都跳跃起来,那头上的两个黑亮亮的小辫子,也随之飞舞到天空之中•••。
“梅迟永,你这个家伙,你还真是像样的霸道,你,你竟然得了第一,第一,第一•••。”
尚菲说着,叫着,夸着,跳着•••。梅迟永看着尚菲此刻的样子,不禁也满腹喜悦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