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安生辰那天,楼里布置的十分喜庆,姑娘相公们愿意留下来吃饭的,便在大堂多摆几张桌子;不愿意留下的,都给了几吊钱,放出去玩了。荞麦领着几个年纪大的姑娘负责布菜,燕茴紧挨着林岁安坐,披着她那件狐白斗篷,笑意盈盈。花椒坐在其他桌上,与平时相熟的两个姐姐掷签玩,花不寿则与程无实站在门口闲聊。
“小宝,你不去和他们玩么?”林岁安指着另外一群玩棋的姑娘问道,燕茴笑着:“不大熟,算了吧。”
“那好吧。”林岁安无聊地喝了一口茶,眼瞧这荞麦给花椒那一桌多摆了两道点心,轻笑,“荞麦还真是宠着椒椒。”
燕茴也朝那边望去,林岁安忽然揽住她的肩膀,凑过去,以手指着门口的程无实,道:“和姐姐过去打个招呼,好不好?”
燕茴一愣,林岁安却兀自起身,走了过去。她踌躇了片刻,也缓步跟了过去。
“你们站着不嫌累么?”林岁安笑眯眯地啃了一口点心,花不寿道:“我和程老板聊得开心,不累。”
“哦?”林岁安瞄了一眼程无实,问道,“聊得什么呀,我也能听听么?”
“没什么,随便聊聊。”程无实仍然是憨厚的模样,笑起来眼睛泛着光,“我以前去北方,遇到过一个猎户,送了我一只小狐狸,很可爱。可惜在南下的时候,它生了场大病,夭折了。”
林岁安眨眨眼睛,花不寿连小狐狸的事情都告诉程无实了?这称兄道弟的速度有点快呀!
“程老板不是一般人。”花不寿倒不介意,林岁安咯咯笑了两声:“好啦,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又没说你做的不对。燕茴,过来。”
身后的燕茴垂下眼帘,慢慢挪到她跟前,程无实注视着她,到底是这楼里的头牌,一身的行头和气质,都不是其他姑娘比得上的。
“程老板,花先生。”燕茴打了个招呼,略微底气不足,程无实也拱手施礼:“燕姑娘。”
“怎么还是这么客气的样子呀,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吃了这么多顿饭,多少能熟悉些呢!”林岁安看到两个人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模样就很想笑,“别站这儿了,过去坐吧!免得站久了紧张得抽筋!”
花不寿也笑了,燕茴不好意思,便先转身坐了回去。林岁安跟在后头,顺道将小狐狸叫过来一起坐。
晚宴选在了一个吉祥的时辰开始,林岁安不喜欢说些客套的话,随便糊弄了几句就让人开席。小狐狸有的吃便十分高兴,嘴巴也甜了许多,林岁安心里高兴,便送了他一枚喜钱,说是哪年哪月某个得道高僧开过光,很有福气。花不寿满是嫌弃地掂量了一番,愣是咽下了嘲笑她的话。
“燕姑娘,你尝尝这个,味道还不错。”程无实夹了一筷糖醋排骨,放到燕茴碗里。非常明显的示好,林岁安用余光瞥了一眼,吃了一块豆腐。
燕茴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林岁安,最终还是道了声谢谢,没有动。程无实只是抿抿嘴,便闷声吃东西,不再多话。
花椒瞧着林岁安身边空出来的位子,悄悄对着花不寿道:“主人,我觉得小桃姐姐不是特别开心。”
“小孩子不要管太多,多吃点。”花不寿看了看眯着眼睛,小口小口抿着薄酒的林岁安,无奈地吩咐荞麦煮点姜茶,晚点送到友人房里。
不多时,邻桌便有人来敬酒,林岁安连喝了几杯,就嚷着上头了,要回去休息。燕茴要去扶她,被轻轻推开:“没什么,我出去转转,很快就好了,你们吃好喝好啊!”说罢,林岁安就哼着小曲儿走了,留下众人略有茫然。花不寿便给每个吃饭的姑娘相公发了银钱,说是楼主的一点心意,晚宴才继续热闹起来。
林岁安心情很好地去了阁楼,话还没出口,就打了个嗝,惹得宋含章直笑:“林楼主就这样来见我了?”
“是啊!今儿我生辰,高兴,也不能忘了你呀!”林岁安得意洋洋地坐下,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簪子,“哝,你看看,这簪子是不是你要的那个?”
“不是。”宋含章看都没看,就直接否定了。
“怎么会?”林岁安怏怏地收回手,她可是找了全城最好的匠人打的,难道不能以假乱真?天底下的簪子不都差不多吗,还是说这里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细小差距?
“我的簪子,是染了血的,林楼主现在是凡人,感受不到,自然以为能瞒过我。”宋含章似乎在嘲讽她,有意无意地抚着她的琴,“不过楼主一番心意,我领了,送您一首曲子,权当做贺礼。”
“别吧,我不大想听。”林岁安掏掏耳朵,一吹,漫不经心道,“我过生辰呢,你的曲子那么伤,多不合时宜。”
宋含章叹息:“也对,是我疏忽了,我不会弹喜庆点的。”
“各人心境不同吧!”
一时无话。
林岁安坐了一会儿,便感无趣,缓缓起身:“我回去了。”
“楼主送我的披风很好看,不过我用不到,拿回去给别人吧。”
“你碰过的,不吉利。”
林岁安似乎是真有点晕,不是很舒心,说话都没了分寸,宋含章的手一顿,掩饰地笑笑:“我都忘了。”
“我当初要是不管这闲事,尹阙今天就能来陪我。”林岁安嘟囔着,语气里的埋怨藏都藏不住,她话锋一转,又像在自言自语,“不过这样也好,早些发现,早些处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宋含章轻笑:“醉了就回去睡觉,一觉醒来,心情会好上许多。”
“是啊——”林岁安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地往门口走,待出了门,她幽幽地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轻声道:“我走了哦,等我有簪子的消息再过来。”
“好。”宋含章莫名地觉得林岁安委屈的模样,和赵雨霖有几分相似。
有了这个念头的她,忽然自嘲地摇摇头,将手头摸到的披风垫在身下,躺着睡了。
林岁安径直回了屋,晚点的时候,燕茴给她送了姜茶来。
“不想起,你喂我喝吧。”林岁安往被窝外头伸了伸脖子,跟个孩子似的笑着,燕茴哄她:“好。”
林岁安就将头垫垫高,微微张着嘴,燕茴用小汤勺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了一半,林岁安忽然笑道:“哎呀,好麻烦!你还是给我端着喝完吧!”
“好。”
话音刚落,林岁安便支起了身子,一口咬住碗边,咕噜咕噜两口就给喝完了。燕茴给她擦擦嘴,替人理好被子,才端着碗准备出门。
“小宝,今年出去拜年,你跟着椒椒他们,姐姐就不带着你了。”
燕茴一愣:“程老板也跟着吗?”
“啊?”林岁安有点懵,“拜年你想跟着程老板?”
“啊,不是不是。”
“唔,他应该没什么亲戚。”林岁安居然真的盘算起了这件事,燕茴急忙否认,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说胡话了吧,她稍微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己也糊涂了,程老板和姐姐玩的再好,那也是程家人,哪有一起出门拜年的道理?可能是最近程无实来得太频繁了,燕茴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