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人报出林冲两字儿,柔美蓉心神一分,手一抖,手里的檀香木槌就颤落在地上,圆滚滚的去了好远,待她测觉时,又慌又忙的伸手儿直在地上乱摸。摸到手后,紧紧抓它来,捂在心口,又似不妥,往桌子一放。
“在下林冲,前来拜访静音师太。”
林冲在门口又说了一回。
“请进,林施主。”
柔美蓉咬了咬牙,稍稍停顿了一下,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衣服,本想把僧帽取来戴上,拿在手里时,想了想,又放到一边,然后才说道。
林冲方才走了进来,对着观音大士像合十拜了一拜。
然后又对辣手比丘柔美蓉合掌。
辣手比丘柔美蓉忙还礼,念了句“阿弥陀佛”。
“不知林施主夜来有何事情。”
辣手比丘柔美蓉低眉问道。
“唉,长夜难眠,特意前来请静音师太开解。”
林冲合掌道。
“哦。林施主有何不解。只怕小僧道浅,开解不得。”
辣手比丘柔美蓉依然微闭双眼,低垂双眉。
林冲席地盘腿隔桌坐下,辣手比丘柔美蓉见林冲先坐下,自己不好站着,只得与林冲对面相坐。
依然合掌低眉闭目,如有道高僧。
林冲坐下后,两手放在两膝盖上,双眼微微闭上,用鼻子轻轻呼吸。
外面夜风阵阵,呼呼直响,有余风误闯到过屋里,刮得烛光乱闪。
两人皆不说话,犹如两个呆子。
这可苦了钻地老鼠王标,他躲在屋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知道以林冲这样的绝顶高手,又这么近之距离。若不是外面的山风,混杂了他的呼吸。
只怕早就听出这间屋里还藏有个小偷来。
钻地老鼠王标不敢有一丝一毫大意。好在凡是做小偷久的人,都会一手两手闭气功夫。心里虽然十分作急,却又无可奈何。
另一边儿,又止不住有些好奇。
名震江湖的京师八十万禁军教头,梁山水寨第一条好汉,枪棒双绝的林冲,深夜到此来求这恶尼给开解。
开解什么?
古怪之极。
“请问师傅,如何才能从烦恼中解脱。”
半响儿,林冲问道。
“人生有烦恼,皆源于贪,瞋,痴三毒。放下,即是解脱。”
辣手比丘柔美蓉闭目而言。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林冲又问。
“生,只是死的起点,死,只是生的开头,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勿喜,死勿哀。生与死只是一个偱环。”
辣手比丘柔美蓉言道。
“你知道有我有个娘子。”林冲说道。“给那狗贼高衙内活活逼死了。”
这回辣手比丘柔美蓉并没有回答。
“我那娘子,有如花似玉的貌,有温柔贤惠的德,有典雅端庄的行。却给那狗贼逼死了。别人都以为我是大英雄,大豪杰。要把匡扶天下,整顿乾坤的重担挑在身。可是,我连我的娘子都是不能保护,我还算什么英雄,算什么好汉。我好生悔恨,错交了朋友,误信了人。每次想起这些,我心痛得生不如死。我宁愿不做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我只要我的娘子能活过来。每日里我使枪棒给她瞧,她便坐在那里,眼瞧着,嘴笑着,欢欢喜喜。或许我还可以给她画画眉毛,陪她去游游春芳。”
林冲厉声说道,虎眼有泪。
“阿弥陀佛。”
辣手比丘柔美蓉只得念佛,无话可说。
“你知道吗?去岁你过梁山水寨,远远的走过。我骑马在山头,我真以为是我娘子来了。我好生欢喜,打马下山。走近了,才知不是,你却当我是强盗,转身与我拼命,我不想那么快放你走,所以,我与你居然斗了三百多合。叫弟兄们大吃一惊,哪里来的女人,好生厉害。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只为多看你的一眼。你的背影儿,你的身段儿,都好生象我家的娘子。”
林冲絮絮叨叨,象个多嘴巴的乡下粗汉。那里还有半点名震天下,枪棒双绝,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的气慨。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辣手比丘柔美蓉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只是颤颤的,声音变了调。
“你为何要到此地来,难道你们梁山不知此处凶险么?”
辣手比丘顿了一下说道。
“再凶险,也拦不住想寻见你。我打听你叫柔美蓉。是三圣山的三当家。好漂亮的名字。只是绰号叫辣手比丘太过吓人了。”
林冲忽然笑起来。
“我是辣手比丘柔美蓉,我是恶尼,我是恶尼。凭什么这般叫我!他又是什么。”
辣手比丘柔美蓉忽然忍不住叫了起来。
我和师姐都是从小儿出家为尼,住在天真庵里。法号叫静音。我还有个师姐叫静心。我们师傅法号叫不归。她养我们长大,教我们武功。我记得,我十五岁那一天,他来了。带着有点坏坏的笑。他是师傅的侄儿,他帅气,好性儿,懂得哄人。叫我心里好生喜欢。没过几天,他悄悄地说他喜欢我,爱我,捏我手儿,亲我嘴儿,摸我胸儿。我便信了,我把我的什么全都都给他了。我幻想着要跟他过一生一世。
可是,他背着我还跟着静心鬼混。我求他,我说我怀孕了。他笑我,骂我,打我。静心那贼尼,帮着他,还在师傅面前说我的坏话,说我在外面勾引了男人。给野男人弄大了肚子,怀了孕。师傅怒不可遏,将我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你知道我是如何走过来的,孩子生下来,我便杀死他。
就是这样,我才练成绝情魔功。
我回到天真庵,把他与小贱人一块儿杀了,赤条条的挂在天真庵的大门上,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想到,这样会气死师傅。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人,他其实一点已不喜欢你,却花言巧语,他只想骗你跟他上床,将你衣服脱光,将你压在他身下。象野兽一般发泄,听你一声声呻吟,发泄完后便把你忘记了。
我恨死天下所有的男人。所以,我练绝情魔刀,凡是遇见负心男人,或者对我不怀好意男人,我大开杀戒。杀,杀,绝不留情。
辣手比丘柔美蓉紧握都着双拳,面目可怖,头发乱了。
谁都没有想到那辣手比丘柔美蓉还有这么一段伤心的事情。
林冲没料到毒比丘柔美蓉会忽然会举止反常。满脸惊愕。
“我便要杀尽天下负心男人。”
毒比丘柔美蓉紧握着拳头,竭斯底里。似乎分分钟钟,她都走在发疯的路上。
胸膛起伏,喘着粗气,面色可怖。
猛然间,毒比丘柔美蓉张口喷出一口鲜血,直吐在经书上。
林冲大吃一惊。
原来这绝情魔功,只有绝情者才能练成。当年毒比丘柔美蓉因恨杀死骗自己的男人,杀死自己的儿子。
因而练成绝情魔功。
此功虽然厉害,却是不能动情,动情便可能走火入魔。
毒比丘柔美蓉今晚不知为何情绪激动,竟然冲动了魔道。
一口鲜血张嘴喷出,人便萎顿倒下。
林冲大吃一惊,顾不得避嫌,伸出手来,连点她身上数个穴位。知道此时不施救手,毒比丘柔美蓉有可能武功尽废,性命不保。
此时,一阵山谷风吹来,这风吹得大,把烛台都吹得翻了。
灯顿时灭了。
钻地老鼠王标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趁着豹子头林冲慌乱,毒比丘柔美蓉情迷,做那门似给风吹开,随风意,趁风声,身影一闪,如树叶般,竟然溜出悬空居,盗得药回来。
众人听得钻地老鼠说起这等事,个个张嘴结舌,惊世骇然。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贤弟呀。真是上天保佑,观音菩萨保佑,三圣爷爷保佑,若不发生此遭事,或又无那阵大风,你如何能从八十万禁军教头的鼻子底下偷药归来。”
苟不同连连念阿弥陀佛。
“我也是逃回来后才觉得害怕。”钻地老鼠笑道。“想不到我钻地老鼠这两天来,就干了两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一件是打败了霸王寨的铁塔霸王王二狗王大当家,这第二件事情,便是从名扬天下的豹子头林冲与毒比丘柔美蓉眼底鼻端偷得解药全身而退。我这一生足也。已算得是扬眉吐气,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这都是因为吴大哥给我的,我这一生,都要感谢我的大哥。”
钻地老鼠王标真诚地说道。
“别别别。我实在没有帮到你什么,其实这一切都是靠你自己努力。”
吴之成连连摇头说道。
人生,只有靠自己,才能造就辉煌。
“只是不知道那林冲与恶尼后来怎么样了。”
丧门神周报笑道。
“故事说到这里完了,真让人揪心。会招人骂的。”
“你要真知道了,定会招人骂。”
吴之成笑道。
“专有这等闲人,以骂人为乐的。”
“谁讲故事了,你们好生没趣,讲故事都不肯叫上我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