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叫傅志远的医生曾在一本名叫《生死一念:急诊外科医生的心灵笔记》中这样写到:“在学医与行医的路上,总是强调诊断的精准与治疗的效果。尤其是在外伤处置和紧急手术,更要求医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在追求“快、狠、准”的判断下,似乎少了一份对病人的同情心与人文关怀。于是,当看到家属对医护人员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心,难免会觉得多虑,甚至是可笑。仔细想想,这岂不是一种专业的傲慢?同样一件事,在旁人的眼中或许微不足道,但发生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时,那种感觉才是刻骨铭心的“切身之痛”。有过这次的经验,我更能理解家属的不按与不理性,也才理解,有时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会影响病人多深。这“视病犹亲”的同理心,看似仅仅只有四个字,却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养成。”
“视病犹亲”,是啊,短短的四个字,做起来当真是是比登天。临床医生如此,放在我们影像科亦是如此。有时候,当给那些病人不断重复着检查的注意事项,可病人却总想和你做着相反的事情,似乎只有按着他的方式,才能给他把影像片子拍好。比如一个膝关节或是一个踝关节,有些患者总以为哪里就拍哪里,也的确如此,但摆放拍摄的位置是不同的,不能如同那些患者一样想当然...........................................................................
早晨当我来到科室时,K哥已经在给一名患者做上了检查。不用问,这肯定是急诊,一大清早的就来到医院做检查的除了急诊患者很少有普通的患者,当然了,有时候也的确让人感到头疼,是后来当我值班的时候,不是大清早的就是大中午的,来检查的病人不是急诊而是一些骨折复查的,这些病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似的,专拣中午或者早晨大夫休息的时候来做检查,当真是让人厌恶....................................................................
这名躺在诊疗床上的患者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因早晨送自己的孙子去上学被一辆车速稍快的面包车在拐弯时将其撞到在地。只见此刻的面包车死机一脸的焦急与忧虑,生怕躺在床上的老太太被他撞出什么事来。
随之闻讯而来的老太太的家属一脸担忧,聚集在偌大的操作间内,对着站在一旁的面包车司机指指点点的说个不停。说实话,当时我看着满屋子的人,心里瞬间就有点烦躁,更何况他们还叽叽喳喳的像群无聊的麻雀。K哥对他们说了句:“留下一个亲属去里面帮着老人家,其他的都出去吧!”
家属瞬间火气增大了些许:“什么?让我们出去?那里面躺在床上的是我们的老母亲唉,我们怎么能出去?”
“我不是说了嘛,留下一个人待在这儿,让其他人出去,操作间不能留太多的人!”K哥沉声说道。
“不行,我们不能出去!我们要等到结果出来,看到结果才出去!”家属群里的一个浓妆艳丽的女人说道。
K哥转身看了看她,说了一句话,他们便灰溜溜的走出了操作间,K哥说道:“一这里有辐射,若是不怕伤了你,你就待在这儿,二你们在这儿,起不到什么作用,相反还会影响我做检查,万一出现什么差错,你们承担的起吗?”
话一说完,老太太的那些家属便转身走出了操作间。其中几位家属还不依不饶的嘴里嘟囔着什么,K哥并未理会他们,转而给里面的老太太做起了检查。
临床大夫在给老太太检查完基本情况后,得出一个初步的判断,老太太腰椎压痛明显,而且双侧脚踝肿胀,故给老太太拍摄的是腰椎和双侧的踝关节。拍摄完毕之后印证了大夫的判断,老太太腰5压缩骨折,双侧踝关节分别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以左脚为重。
这时K哥通知守在里面的那位家属来里诊室拿老太太的检查结果,当家属拿到检查报告后,看到上边清晰的标注腰5椎体压缩骨折,左内外踝骨折,右外踝骨折,话都没说一句,转身离开了诊室。
随后外边便传来了一阵阵的吵闹声,我们闻声出去之后看到,几个家属正对着面包车司机进行教育,“你怎么开的车?你开车不看路嘛?现在倒好,老人骨折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只见面包车司机态度诚恳的向着老人的家属说着抱歉之类的话,还说让老人先做检查,医药费我全部承担。
“你当然要承担了,人是你撞的,你不承担谁承担?”那浓妆艳丽的女人蛮横着说道。
K哥着实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对着那老人家属说道:“你们不要在这儿争吵是谁的责任了,先去大夫那把老人的伤处理一下吧,那才是最重要的!”
老人的家属们这才纷纷停止了对面包车司机的指责,将老人抬到平车上之后,也不管老人是不是疼痛,推着平车就去了外科的门诊。
那些人走后,K哥长叹一口气,道:“有这样的儿女,这个老人的晚年生活绝非是那么的幸福快乐,说不定就只是帮她们照看孩子的保姆!”
“这就说明了中国人的人性问题,一旦是受了什么伤害或者是损失了什么利益,那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挽回自己的损失。就拿刚才的老太太那件事来说,撞人的司机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一个劲儿的在那点头认错给那些家属说好话,而那些家属不去关心老人的受伤情况反而在那一味地追讨司机的责任和大谈特谈什么医药费用,受伤的老人似乎在她们眼里已经是个虚幻的东西了。”急诊科的浩哥说道。
“浩哥,你怎么也这么早?昨晚夜班?”我问道。
“没错,夜班!一大清早的120急救电话就响了,搅扰了我的美梦!”浩哥翻翻白眼说道。
“昨晚出车几趟?”K哥问道。
“四趟!特么的,气死我了,昨晚还有一个二货,特么喝多了拨打120急救电话,说自己在322国道被车撞了,等我们到现场之后,才知道特么的,这二逼酒醉不知道家怎么走了,打了120急救电话!”浩哥气呼呼地说道。
“呵……还有这事儿,你们不会又把他给送家去了吧?”我笑着说道。
“我们哪有那闲工夫,只是帮其联系了派出所,找家的重任就交给他们了!”浩哥说道。
“你这就不称职,好歹你得把人家送回家吧!人家还能想起给120打电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K哥笑着说道。
“还把他送回家?还好没有把他送回家,刚回到医院急救电话就再次想起,是个内科的患者,突发心梗。我们又火急火燎的赶到那儿,将那突发心梗的病人拉回医院!”浩哥说道。
“最近晚上特别不清静,病号像是扎了堆儿,晚上的急诊一个接一个,看出咱们这儿骨科比较出名了,整骨技术又好,总有很多病人是慕名而来咱们医院的!”K哥说道。
“没办法,咱们医院就是这么受欢迎,骨科更是咱们这儿首屈一指的!所以说,晓宇是吧?你选择了咱们这个医院是正确的!”浩哥说道。
“正因为咱们医院传承中医国粹,受病人欢迎,我才选择了这个医院啊!能够来到这儿的确是我的福分!”我说道。
K哥看了看我说道:“先前你们在学校面对的是解剖室的人体标本,是没有什么血而言的,而当你来到医院时,看到这里的病人,是活生生的人,那是有血有肉的。这血是什么?是一种精华所在,更是五谷之精神。人若是没了血,就像是没了灵魂,血流干了,灵魂也就消失不见了。而在我们科室,与骨骼打交道的机会更是再平常不过了,当你面对一个病患躺在你的面前时,有时或者可能是一个车祸外伤的病人,浑身是血,那时候的你或许是会害怕,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你必须时刻记着,你是一个医生,虽然是个专科医生,更不能紧张害怕,因为你为患者所做的检查是能够给临床医生提供帮助的,临床医生了解情况之后便能对症下药,从而更好更准确的掌握患者的病情。当然了,作为一个影像科的医生,亦不能冷冰冰的,亦要做到有血有肉,只要这件白大褂穿在你的身上,你便要对生命负责任,做到认真细致的为患者服务,精准的将他们的骨折或是疼痛问题诊断出来,为临床医生提供帮助,若是做不到,这件白衣穿在你身上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K哥的一席话让我受益非常,正如我在某本医疗类小说中看到的:如果把医疗活动视作医生同病魔的战争,那么影像科的医生无疑是这场战争的侦察部队。他们是整个医疗活动的基础,她们亦是幕后的工作者。
工作时间长了,有人就曾对我说过:“影像科是最好当的,看图说话就行,看到什么就写什么!”但事实却不是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简单,若是一个外行人这么说情有可原,若是一名影像科出身的医生这么说,那他定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影像科医生。影像科医生,尤其是基层的影像科医生,他们面对的是从头到脚的疾病。同像异病,同病异像的情况占了绝大多数。稍有疏忽,你的眼睛就敢欺骗你。一切正如临床上遇到的同病异症,同症异病的情况是一样的。在影像学中,影像表现与疾病是不存在唯一对应关系的。诊断就必然伴随着鉴别诊断。因而,影像图片就仅仅是影像诊断中的一个必要条件。有时候,很多种情况,临床病史、既往史(包括症状、体征、现病史、既往史、重要的实验检查及其他影像检查等)往往占了很大比重。
然而,在影像科对患者进行检查时,患者的病史部分往往是最大的空缺,因为在部分患者看来,影像科医生是不能够算作医生的,他们有时候不愿意说关于疾病的事情,我们的诊断医师需要亲自询问患者的病史,甚至需要等待实验室的检查结果。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份诊断报告等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天也是不足为奇的。而如今,现实却是,经常有患者催促报告,询问病史也不予配合,或者有时候患者也很难说清楚他们的病情。
当我给外科大夫去送诊断报告经过急诊室时,那名撞人的面包车司机躺在了急诊室的病床上,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对其进行抢救。
我有些不敢想象,刚刚那名面包车司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种情况?让我很是不解,看着外科的几位大夫正在全力抢救这位面包车司机。
其中一位大夫姓韩(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位大夫的名字)说道:“患者心电图检查显示“III、aVF下壁导联ST段抬高”,患者胸骨后端持续性闷痛还伴有冷汗,初步诊断为急性心肌梗死。”
接着一位外科的郭主任说道:“心内科的大夫来了没有?”身旁的一名护士连忙说道:“已经通知了,他们正在赶来!”
“不好!患者出现休克症状,血压已经下降,60/40mmHg,心率已到50次/分!”其中一名急诊大夫说道。
随后,又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大夫赶到这儿,其中一位年轻的大夫姓杨,说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患者急性心肌梗死,血压、心率下降,出现休克症状!”韩大夫说道。
“再不能耽搁了,准备抢救!”其中一名大夫说道。
“准备建立静脉通路,然后快速加压输液3000L扩容,同时应用多巴胺针维持基础血压95/60mmHg左右。”心内科的杨大夫说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根弦,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尽最大努力把这名患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一场生死救援此刻在中医院的急诊室内轰然上演,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只是当我给外科大夫送完诊断报告再经过急诊室的门口时,一台铺盖着白布的平车被推了出来,我的心在那一刻不知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那一瞬间疼痛难忍。
那名面包车的司机家属此刻也已赶到门口,当司机的妻子看到眼前的一幕时,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洪水,轰然落下,场面让人心生怜惜。
这名面包车司机虽是有错在先,但他为此已经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在此刻轰然倒塌,怎能不让人心生惋惜?
这件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和那名先前参与抢救的护士成了好朋友,叫她一声娇姐,才听她说,在医院碰到病人离世的场景不足为奇,曾经她一个夜班,经历过三个病人的离世。
我问她,对于这种场景莫不成你已经习惯了?
她回答,多多少少吧,我先前在ICU的时候,见到这种事再平常不过了,对于死亡,当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听她的话语,让我顿时心里一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哪有什么习惯了,我们习惯的不过是做为一名医护人员看问题的角度,穿上那件象征救死扶伤的白大褂,看问题的角度甚至是看人生的角度都不再一样了。
我曾看到过一位急诊医生在一篇《刀锋上的舞者》的微信中写道,当面对濒临死亡的患者,其他可是参加会诊的医生,建议放弃,晚期肿瘤,全身多处转移,预期寿命不长,治疗难度大,花费高,前景渺茫。可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她写道,当病人年轻的丈夫在主任面前跪下时,当每天的床边心超,她的心脏似乎更有力一些的时候,当她终于苏醒拔掉管子要水喝的时候,你还会想她以后还能活多久吗?
的确如此,有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预知病人的走向,无法预知病人的预后。穿着白衣的我们就像是一千多年前孤独西行的玄奘,独自在漫天风沙中行走,前路未知,或许坎坷,或许荆棘满布,或许已经注定是死路一条。但在最初的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取得真经,但心中的信仰,指引着我们一路前行,永不后退。
一位曾受过记者采访的陈鸣打过这样一个比喻:所有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天堂门口排队。只是有一些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被插到了前面。
我们作为医生的任务,就是竭尽所能,把那些被插队的人送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但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有些人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上了,因为总有人会走到天堂门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