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个凉风起的夜晚。
容云贺站在洒满了月光的庭院里,一个人提着一壶酒,似乎是在等人来同饮,又似乎谁也没有等。也许能够邀得明月同饮清风为祝酒。
但是他内心深处想邀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甚至远在千里之外他们所见到的月光都不能算是同一片月光。也许这里的月光更冷一点。因为自己在等她在想她,她却也许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地同身边的人一起喝酒玩闹赏月。
果然只有没心没肺的人才最为快活,因为什么都不用在意什么都不会让她牵挂。好像离开了之后这个人就不再存在了一样。
只有容云贺一个人每天听着千里之外快马加鞭赶来的探子的汇报,听着宁云纱每天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认识了谁和谁一起玩。一桩桩一件件丝毫不落地听过去。越听容云贺就越觉得,也许自己才是比宁云纱更为深陷其中的那一个。
他本来以为自己所织的这一张情网只是把宁云纱网了进去让她挣脱不得,但是现在他才忽然意识到,也许宁云纱从来就不曾被他网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被自己以前的计算给算了进去。
说到底他还是败得一塌糊涂了。
容云贺提着酒壶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把酒壶随意地放在了石桌上。有婢女从旁边经过,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如猫出入,低低地问一句:“王爷可有吩咐?”声音清冽如深夜的露水低落。
容云贺淡淡地回一句无事,侍女便又提着裙急匆匆地踩着快而轻的步子走了过去。
容云贺提起酒壶喝了一口,只感觉满身都是带着凉意的月光,只有胃里的酒烫得像是一把火一样。
今夜月色凉如水,不知道有没有与人同承这一方寒意。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月半国小城里,宁云纱和寒雪两个人也坐在院子里,同样是一方石桌,一壶酒。
庞绝尘和庞艺雅没有来,庞绝尘说是不能让庞艺雅这么晚睡,因而早早地把庞艺雅赶回到房间里去了。然后自己出了门说是有点事情要处理,不方便和她们具体细说。
宁云纱估摸着应该是庞绝尘宫里的事,也许是皇帝让人带来的口信,也许是别的什么。反正不是她们所能够知道的就是了。于是就剩下她和寒雪两个人在这微凉的夜里一起坐在院子里,喝着酒,等着店小二给她们弄点小菜。
趁着庞绝尘不在,宁云纱也不遮遮掩掩地了,直白地问道:“寒雪,你觉得庞绝尘怎么样,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寒雪也没想再说些什么,最近她也的确是想得很清楚了。
“喜欢啊。怎么可能之前还喜欢,突然一下子就不喜欢了。”
寒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直入腹中,在微冷的夜里一阵舒畅,连带着眼睛都亮起来,好像是一汪泉水里映出了星辰一般闪闪亮亮的。
宁云纱笑起来,觉得她说得也是。怎么可能之前还喜欢突然就能放下呢。更何况庞绝尘什么事也没干,还平白说了好多听上去就很暖的情话。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呢。”宁云纱也喝了一口酒,重新给自己满上。突然就想起了此时此刻应该是在傲云国的某个人。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也许已经睡了吧。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云纱,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自己一点主意也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寒雪也笑起来,在月光下有种不真实的美感,“我没试过,我以前喜欢容云贺时候的感觉,和现在不一样。也许,也许那时候其实不算是喜欢吧,就是朦朦胧胧的好感,被我误认为是喜欢了吧。”
宁云纱心里知道是这样,但是也没有说出来,静静地陪着她喝酒。她知道寒雪肯定还有话要说,她在等着。
“云纱,我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寒雪又说道。
“嗯。”宁云纱轻轻点一点头,示意自己在听着。
“可是,他老是和我对着干。我心里就很没底。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我觉得应该也不是讨厌吧?你觉得他讨厌我吗?”
“当然不讨厌。”宁云纱赶紧接话。相思中的人最容易多想,宁云纱就怕自己不赶紧说一句,寒雪就会忽然想歪觉得庞绝尘讨厌她。
寒雪喝着酒,忽然就嘿嘿地傻笑了一下:“我也觉得。他前几天说的那些话,听得我真的很高兴。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敢确定。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忽然胆子就这么小了。以前我学医的时候,什么东西没见过。尸体都见过一堆一堆的,还要去给死人开膛,我那时候都没有这么怕过。你知道吗,我现在居然这么怕,就怕我认真去问了,他跟我说,其实我只是觉得你人很好,可以当成是朋友。然后就完了,我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会有了。我就很害怕。”
“是啊,我也很害怕,我明白的。”宁云纱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世界上的女人担忧的事情还是有一样的。
“你和容云贺么?”寒雪一只手扶在酒壶上,靠着自己的手臂,歪着头迷离地看着她,“你也很害怕么?”
“是啊,我也很害怕。我也没办法确定。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装出来给我看的。我不敢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我以前输得太惨了,所以输到现在已经没有勇气去赌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变得这么懦弱了。”宁云纱笑得很难看,又喝了一杯酒,烫得自己有点难受,“寒雪,你知道吗,我以前很相信很相信一个人,哦不对,是两个人。我很相信他们的。然后偏偏是这两个人,合起伙来骗了我,还想要我死。我真的不敢再相信了。我怕我再一次把自己的命都给赔进去。所以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害怕。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真的很寒心,而你害怕的是被拒绝,怕你自己以为的喜欢其实是和别人一样的,这样子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寒雪定定地看着宁云纱,好像看见宁云纱在流泪。
她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