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昭帝天佑九年,九国乱世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梁国曾经一望无际的农田如今被战火吞噬的只剩一片焦土,年轻的帝王倚着冰冷的长剑坐在石头上沉思着什么,这时一个穿着灰白色华服的年轻公子走到他身边席地而坐。
“君上在想些什么?”
帝王没有回答他而是摇摇头。
年轻公子笑道“我们距离帝都只有咫尺之遥,梁国并没有方式阻止我们兵临折戟关。”
“不错,但是他们的确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阻碍,我在想,要不要先移师灭了梁国。”帝王冷冷地说道。
年轻公子笑了“王上何时变得这么绝情?难道说,灭亡一个秦国还不够,还要灭更多的国家?”
帝王看着年轻公子眼中毫无声色,他的长剑时不时发出幽幽寒光,冰冷彻骨,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她的愿望啊。”帝王的眼中流出一丝温软,好似在坚如磐石的外表下他还是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如同冬季中的一朵盛开的花提醒着他他还没有完全失去人心走火入魔。
“回禀君上,策殿下,梁国泉河军已尽数集结在折戟关下,这是梁国主政公子宫泽给君上的战书。”这时一个黑甲士兵匆忙跑过来说道。
帝王展开战书,上面是非常秀气的字体,一看便是家境无忧的贵公子才能练出来的字迹,帝王的字跟他比不仅歪歪斜斜登不上大雅之堂,有些时候他还会写错一些字,所以他的大部分政令文书都是他身边的这位年轻公子代写的,与他的名义…
想到这,一些本不该在这时出现的回忆不断涌进他的脑海,那是一个炎炎夏日,红衣女孩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勾勒着每一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女孩的笑靥是那么的令人心醉,以至于他如今想起来也会淡淡一笑心里暖暖的…
然而现在并不是沉积在回忆的时候,这场与梁国的决战至关重要,他几乎堵上了一切,为的只是记忆中那个红衣女孩对他说的话…
“一定要成为世界的王啊。”
是啊,一定要成为世界的王,这样他才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虽然逆天改命这种事情他从来都不相信,但是对他来说,女孩就是他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女孩,女孩的愿望是想让他登上三界的宝座,成为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帝王,而那个座位现在就在那个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的后面,只要打败了梁国的泉河军,攻破了折戟关,入关之后的京畿领域一路平坦畅通无阻,当今皇族的亲卫队早已人心涣散不堪一击,那些鄙夷于皇族无作为官场浮夸腐化的臣民也会屈从于他的意志,将这腐朽的世界彻底击碎,建立一个新的充满希望与光明,公平与正义的新王朝。
帝王将战书踩在脚底下,拔出了长剑,然后提鞍上马,此时所有正在原地休息的军士都齐刷刷的站起身整理自己的军备,黑色的军队整整占领了一大片平原,多到数不清数量也看不到尽头,到处都是黑红色的旗帜,然而旗帜上并非秦国葵花徽记而是麋鹿的两只角和盘旋在鹿角上由荆棘缠绕而成的王冠。
这是他的徽记,与千年之前,同样与梁国展开大战决定王朝命运的鸢尾皇族一样,他也站在了决定命运的战场上,同样的对立,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生死之局,不同的是他要决定鸢尾朝的生死和鸢尾皇族的命运,他要灭亡存在千年不朽的鸢尾朝,成为新时代的开创者,作为三界的新至尊统御整个世界。
帝王的大军缓缓越过山丘,山丘之下梁国军队的的兰漪旗帜随风飘扬,他们的身后便是高耸入云的山峦和山峦中间城墙高耸的折戟雄关。
梁国的泉河军早已布好阵势等待帝王和他军队的的来临,鼓声四起,阵前响亮的口号此起彼伏,就连相对而言离他们很远的帝王也能听清他们口中喊的话。
“天赐我神戟,我必刑之于天下。”
说来讽刺,这句话是他的先祖流传下来千年不变的箴言,而这句箴言里说的神戟便是帝王手中的长剑…
传说中杀死魔帝开创刑王朝千秋伟业的帝剑·轩辕。
他面前的两道障碍,泉河军与折戟关也有着上千年的历史了。
折戟关是刑王朝开国以来天下最重要的关隘之一,虽然入京畿也有别的途径可走,但是层峦叠嶂人迹罕至的山脉让军队无法顺利通过,还有遭遇伏兵的危险,因此折戟关面前的坦荡平原成为了列国进军的最好途径,千年前,轩辕始皇帝公孙乾带领的四族叛军就是在这里与煊王朝的军队展开生死大战,最终公孙乾踏着累累白骨走进了煊朝腹地沙阳,杀死了魔帝成为整个世界的主人,为了纪念曾经为此牺牲的众多部下,公孙乾修建了折戟关的雏形“殇平”,然后在其不知所踪后其子公孙天逸才将这座关隘修建完成,并定名为折戟,意为不可攻破之雄关,历史证明这个关隘的确非常坚固,轩辕朝中期的七国之乱,七国联军猛攻折戟关一月不下,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到处都是累累白骨乌鸦遍地都是,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来年盛开的花都是血红色的,故后世将这一景象描述为人间炼狱。后来随着公孙氏族内部的倒戈,七国联军才得以通过这座关隘进入京畿,不然历史恐怕会被改写。再后来发生在鸢尾朝前期的四国动乱也是一样,四国联军同样是久攻不下,后来祁皇族的内部分歧才给了四国叛军可乘之机,后来祁澄先行收复折戟关后还是以折戟关为大本营一步一步围剿打退叛军,鸢尾朝才得以留存至今。
如今这座关隘又要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鸢尾王朝的灭亡和荆棘王朝的崛起。
无论是祁氏皇族还是荆棘叛军都知道京畿的地形非常平坦,军队一旦进入折戟关深入腹地,鲜有经历战乱的京畿各大城市都会在军队的铁蹄之下逐个沦陷,伴随着恐惧人们都会臣服于入侵者的膝下,等到兵临帝都的时候皇族已经无力回天。
历朝历代用鲜血证明,折戟关失守就意味着人心的崩盘,其实打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恐惧之下的人心,无论是公孙氏皇族还是祁氏皇族,他们都知道重压之下群臣涣散的可怕之处。通敌不可怕杀掉就好,打仗不可怕去打就好,可是如果没有了信任,曾经你信赖的臣子随时都会背叛你帮助叛军开门,你就会变的偏执神经质疑神疑鬼,这种恐惧从折戟关城破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对于所有入主帝都的皇族来说,折戟关不仅是一处重要的关隘也是一个精神的象征与支柱…
也正因如此,折戟关历来都是皇族重兵把守之地,这样孤注一掷就像一个亡命的赌徒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样,赢了他可以继续苟延残喘龟缩在自己的富裕领地继续享受他的荣华富贵,输了他不仅会一无所有也会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资本—自己的身家性命。
折戟关的守备力量近乎是整个皇族军队的一半以上,这些军人虽然之前沉迷美色贪图享乐有的甚至贪生怕死,缺乏训练,缺乏纪律,甚至缺乏基本的战斗能力,可是皇族的存亡在这一刻在他们的心中尤为重要,他们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战,因为一旦城墙被攻破,自己身后的富饶景象都会化为乌有,不只是皇族会受到摧残与践踏,他们的挚爱与家人、朋友也会受到这些叛军的伤害。
流血和死亡终将到来怨恨与轮回往复的杀戮。
帝王跟他的追随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只要越过敌人的尸体攻破这座关隘,他就会成为世界的王。
可是帝王望着早已准备好的两国军队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你迟早都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低沉的声音在帝王的耳边响起“你会踏着亲人和朋友的骸骨,登上弥漫着鲜血和仇恨的孤独王座,成为这个世界的至尊王者。”
帝王转身发现他的军队都不见了,周围弥漫着蒙蒙雾气,帝王迈出脚步发现脚下全都是残枝败叶,中间夹杂着人类的鲜血与白骨,仿佛他已经历经了这次大战,此刻正站在战场之上。
雾气中徐徐走来一个黑发男子,他穿着黑红相间的华贵服饰,眉宇间透着无尽的沧桑之色,仿佛历经风雨。
帝王不止一次在梦中梦见这个神秘的男子,他不知道他是谁,为何总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以及自己为何会梦见他。
“终于到尽头了呢,牧。”男子对帝王说道“你期待么?”男子走到帝王身边,拨开了他身边浓浓的雾气,帝王再度转身回望看见的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天空也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到处都是废墟,残骸,残兵断刃,鲜血汇集的河流汩汩流淌,乌鸦在空中盘旋着紧盯自己的晚餐。
然后帝王看见了破碎的折戟关和夕阳下血红色的河流…
“千年前,就是在这里,我决定了煊朝的命运。”神秘男子幽幽的说道“我背弃了我曾经效忠的主君,踏上了黑暗的复仇之路。”男子弯腰捧起一泼血水撒向空中。这些血水并没有直接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凝结出一幅幅画面,这些画面帝王看不懂,然后男子右手一握鲜血滴落在地,再度与其他鲜血汇成河流缓缓流淌着。
“你一直很好奇,我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你的梦里。”男子笑道“因为我就是你,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历经千年,我的后人又将踏着万千尸骨走向他命中注定的宝座,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子狂笑着如同精神失常了一样。
半晌男子回归正常然后拔出了帝王腰间的长剑,他的眼瞳中散发无尽的怀念之色。他轻抚帝剑的剑身,幽幽的说道“好久不见了老朋友,虽然是在梦境里,但我也很怀念我们一起奋战的日子啊。”
帝王惊异于这个男子可以触摸他的事情,甚至可以拔出本就是虚无缥缈的物体,甚至是像刚才那样捧起一泼水扬在空中…他便是这个幻境的主人。
“天赐我神戟,我必刑之于天下。”男子将帝剑重新插回剑鞘,递给帝王。帝王接过长剑楞楞地看着他。
“去迎接你的命运吧。”男子说道“就像千年以前,我迎接我的命运,两百年后,祁洛风迎接他的命运一样。”
“你认识,祁洛风?”帝王好奇的问道。
男子笑了笑“当然,他的体内也留着我的血液,怎么?你对他很好奇?”
“策说,我现在面临的情况,和当年的鸢尾始皇帝一模一样,就好似历史的重演一般。”帝王说。
“你身边的那个人虽然城府极深但对你却是忠心不二。”男子没来由地说了一句然后笑道“你要对付的泉河军,可不是南境那些乌合之众,你要对付的,可是当年差点将鸢尾始皇帝打落马下的军队啊。”然后男子走到帝王身前轻触了一下他的肩膀,一瞬间帝王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反转,然后他看见时光在他的手中飞速地流逝着,伴随着这时光流逝的是不断变换的场景和画面,直到画面定格。
他看见的是山清水秀的平原地带,壮丁陆陆续续走进新建的兵营,到处都是工匠打铁的声音以及教官大声教导或者谩骂的声音,兵营栅栏上悬挂着兰漪旗帜随风飘扬,没有人注意到帝王,也没有人关心他的存在,人们从他的身边经过,手里拿着春耕用的锄头,有的甚至肩头上挑着扁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身旁再次出现男子的声音,然后他又从雾气中忽然显现来到帝王的身前“欢迎来到,梁国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