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端了一盆切好的西瓜下来说：“我在上边烧水给你们泡茶，怕你们酒后口干，先杀了个西瓜，你们尝尝鲜。”叶致淳叫道：“嗨呀！原来你这里还有这么好的西瓜？这就是改革开放的成果，原先过大年，你们谁家吃过西瓜？所以，我给今天的话题定调，谈经济问题，野人沟的经济开发与发展前途，你们要畅所欲言。”

萧静听说：“既然二叔给定了话题，我先发言，今天我们虽是五人闲聊，但立场实为三家，二叔和国美是政府官员，代表的是国家。我和小雨可以算作资本家。知秋是农学硕士，代表的是科学家。”叶致淳笑道：“这么个三家村？新鲜！先谈你的观点，我洗耳恭听。”

苏雨说：“二叔，你这是香汤沐浴，恭敬程度远胜于洗耳。不过我先声明，我哥他是地地道道资本家的儿子，自己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投机商人。我呢，虽然发了点小财，但我还是劳动人民。知秋，尽管你是知识精英，但党中央仍把你划在劳动人民阵营，因此咱们郎舅俩是一边。”知秋说：“就是，你看咱俩，一个体力劳动者，一个脑力劳动者，伺候着两个政府官员和一个资本家，泡着温泉吃西瓜。二叔，再来一块？”

叶致淳站起来接了西瓜说：“这么好的西瓜不吃是傻瓜。”然后一屁股坐在萧静听这边澡池的池沿上啃了起来。苏雨开玩笑说：“二叔，你的屁股坐歪了。”知秋跟着笑道：“二叔，要知道屁股决定脑袋。”叶致淳把啃完的瓜皮递给知秋，顺手揪了侄儿的耳朵骂道：“好个小兔崽子！仗着读了几年硕士，竟敢调笑起二爹了？老子我是龙游浅水遭虾戏呀。什么叫屁股决定脑袋？”

萧静听呵呵笑了说：“二叔，你结合小雨的话一想就明白了。”叶致淳拍着脑袋一想说：“好两个臭小子，原来是讽刺老子立场有问题。”说着翻身下到萧静听的池中说：“老子还要跟资本家一个池子里洗澡呢。”

萧静听呵呵笑着说：“二叔，我一向敬佩你敢想敢干的作风。我知道，你一心想让这里的老百姓早点脱贫致富。面对野人沟这么好的资源，可是你没办法开发，您知道缺什么吗？”叶致淳说：“缺人才，缺政策，缺资金，缺的多了。”萧静听说：“其实最缺的是市场机制。如果我们现在实行的是市场经济的话，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叶致淳说：“你的意思是说彻底摆脱计划经济束缚，走完全市场化的道路。那不是走……”萧静听说：“二叔，我知道你有疑虑，忌讳那几个字。现在国人还在谈资色变，小雨够胆大的了吧，因为我是资本家的儿子，他立马要跟我划清界线。其实市场经济不过是一种经济的运作模式，就像一辆载着商品的汽车，往什么方向开，取决于驾驶他的人。这二叔能明白吧？”

叶致淳头枕在池沿上闭目沉思，背后两股清泉流经两肩，一边冷一边热，左肩头感到有点凉。他抬手把左边的冷水口堵住。侧脸问国美，“你进过党校学习，说说你的看法。”国美说：“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没讲这些东西。讲的是如何利用经济杠杆来搞好管理。”

萧静听说：“你听的不过是经济学上的小儿科。阿基米德说，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同样，如果想让中国的经济腾飞，必须在国门之外找出支点，利用国外资本来撬动我们的经济。你们知道吗，其实境外的资本已经虎视眈眈的盯上了我们这个广阔的市场。就拿我父亲的公司来说，他们已经做好了进军大陆的准备，什么时候能来，取决于我们的开放程度。”

“是吗？”叶致淳陷入了沉思。不一会，又叫道：“太烫了，太烫了。”又把冷水口打开。苏雨逗乐说：“二叔，不要再泡了。再泡你就从黑李逵泡成了杨贵妃。”知秋跟着笑道：“那不是变性了。”苏雨说：“好了，咱们上去吧，抱着火炉吃西瓜，还有新鲜的草莓呢。”知秋说：“杨贵妃喜欢吃杨梅，不吃草莓。”

叶致淳并没听出知秋的话里语带双敲，穿着衣服说：“错了，杨贵妃喜欢吃新鲜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几人穿好衣服回到客厅，围在火塘边，边吃边聊。一直聊到下半夜，实在太困了，各自裹了大衣在躺椅上眯瞪了小半夜。

第二天吃过早饭苏雨领他们去了棋弈峰的冰窟。当叶致淳看到一个奇特的冰凌世界后，激动得大叫：“太奇妙了！太美了！这是世界第九奇迹。极具开发价值。我敢说，它的旅游价值不亚于兵马俑。”苏雨问：“二叔，你说它是怎么形成的？”叶致淳说：“肯定是第四纪冰川的遗留。”知秋说：“那就不能开发了。”叶致淳问：“为什么？”

知秋说：“因为它的科研价值大于旅游价值。”苏雨说：“对！凡事要讲科学，硬发展就没道理。”国美说：“也许它有天然的制冷机制形成。”知秋说：“那更是科研保护价值大于旅游利用价值。试想，如果我们从中发现了新的对环境无破坏的制冷剂来取代氟利昂和氨，那我们对人类的贡献就大了。”

叶致淳感叹说：“左也不能，右也不能。难道就让这么好的资源白白浪费掉？萧先生，你说。”萧静听说：“经济开发，与环境保护的确存在着矛盾。权衡利弊有时不得不为‘医得眼前疮’，来‘剜却心头肉’。比如现在许多发达国家把自己的资源封存起来，把对环境高污染的企业，纷纷向贫穷落后的国家转移。那些国家未必不知道它的危害。但是毕竟民生还是第一位的。”

知秋说：“我反对。在不知的情况下犯错，那是交学费，在明知的情况下犯错，那是犯罪。”萧静听笑道：“兄弟，你的反对有道理。但不近情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找出一个理想的平衡点来开发这片原始森林，做到保护性的开发。”叶致淳高兴的说：“雷子，你快说。”苏雨开玩笑说：“可算找到知音了，二叔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不叫先生了。”

萧静听说：“二叔，我是你侄女婿，叫我雷子是应该的。我理解知秋和小雨的观点，其实他们的观点和我老丈人的观点是一脉相承。画隐山由于有地热资源的效应，形成了一个局域性的亚热带小气候，入冬后是动物们的理想的栖息地。我们人类确实不应该再挤占它们的生存空间。但是让地热资源白白流走，的确可惜。我们是不是可以采取大禹治水的办法对它进行疏导，比如通过打穿山隧道的方法把它引到前坪去，在那边建温泉度假村。”

苏雨说：“这个办法好，我支持，不过那需要大量的钱。”知秋说：“我反对！科学是严谨的，在未知的情况下贸然行事，破坏了原有的地质构造，不但地热资源没引到那边去，这边的地热资源也消失了，结果两头落空。须知地质结构一旦遭到破坏，是没办法修复的。”苏雨说：“知秋的意见我支持。”国美说：“哎，小雨，你怎么两边讨好？”苏雨嘿嘿傻笑说：“一个是我大表哥，一个是我小舅子，我只有两边讨好。主要是我才疏学浅，觉得他俩说的都有道理。”

萧静听说：“这个话题暂时搁置。昨天二叔提出在野马川修座水库，可以提高野人沟的旅游品质。小雨和知秋反对的理由是毗邻野马川的玉女峰出口处是野人迁徙的必经路线，一旦那里的水位抬高，就阻挡了野人的迁徙路径。据我所知，老丈人对野人的存在是持否定意见的。据他分析，所谓目击过野人的群众线索，大多数是编撰，或是看走了眼。其中就包括国美，他当年看到的所谓野人不过是在深山里寻找孩子的马玉花。”

知秋说：“我还是反对，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看到过野人是假的，只要有一例是真的，那就说明的确有野人存在。科考不是开议会，大多数人可以否定少数人的意见。科考是细致入微的探索和发现，有时，真理就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的姐夫哥，你说是吧？”萧静听摊手说：“我无话可说了。”

从冰洞下来，是笔架山的一条山谷，叶致清命名为四季花谷。这时野生的腊梅花已接近尾声，花朵变得粉白已开始萎缩。苏雨说：“四季花谷是野人沟里最浪漫的一条山谷，梅花谢幕之后桃花就要登场，依次而来的是粉红的山茶，鲜红的杜鹃，紫艳艳的玫瑰，蓝幽幽的蝴蝶花，然后整个山谷就变得一片葱绿。葱绿过后是枫红中点缀着菊黄在秋风中荡漾，当冰封大地的时候，红梅花儿又开了。我的爱人揖夏就是这条山谷的花主。”

苏雨走到揖夏的墓前，把用梅花编织的花环套在墓碑上，轻轻抚摸着墓碑，黑色的墓碑上已经刻了十个血红的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