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派逃离已经三天了,薛芸这些时日一直躲在偏远的城镇,每天依靠馒头、野果充饥,夜晚则寻找诸如破庙、被废弃的旧宅等作为庇护度过寒冷的夜晚。如今他身上已经有了足够的银两用来保证每天的三餐吃的很好,在豪华的客栈栖身,但他并不准备这么做,他还是想尽可能的节省开支,因为他并不清楚自己还要继续逃亡多久。
这种逃亡生活是他从没经历过的,虽说之前在门派的时候外出任务偶尔也会遭遇食不果腹、风餐露宿的情况,但至少多数情况下他都是跟同门一起,相互间能够有个照应,而且大可不必提防随时被抓捕的危险。他心底有太多的委屈和苦衷难以找到合适的人倾诉,整日过街老鼠般提心吊胆的生活让他心情低落、日益消沉。
他有过想办法回到荆州自己家里的想法,自小到大但凡自己心底的苦衷和难题他都可以跟父母分享,父母也总是能够帮助自己从大大小小的麻烦中解脱出来。可这次不一样了,薛芸很清楚自己现在的麻烦不是父母出谋划策就能解决的,他既不敢保证自己目前的处境是否会给父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准备让父母为自己目前的处境担忧……更何况家里有可能已经被门派盯上了,说不定这会儿柳城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随时等候自己这个叛徒落网。
薛芸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这样漫无目的的度过每一天,他应该想尽办法给自己洗刷污名,想办法结束目前的处境。
他首先想到的是打探曾在镇妖塔出现过那个蓝衣人的踪迹,可他无论怎么想都猜不出对方的来历和身份。
也许对方是被妖族笼络的修行弟子,既然不是自己认识的无稽崖中人,那么其他门派呢?比如说大众行,这个门派向来都对妖族比较宽容,会不会是这个门派的某个人所为?
或者说那个蓝衣人,有没有可能出自益州境内某个不知名的小门派?
薛芸曾经耳闻益州境内还有不少小门派,某些门派行为怪异,他们只认可修行者的修行能力,不在乎其身份,所以做出勾结妖族的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到这里薛芸觉得自己的这番推论实在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那个神秘人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杀戮气息,不像是一个名门正派所该拥有的。
然而即便自己的推论合情合理,薛芸洗刷自身污名的行动仍旧没办法继续下去,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些门派的所在。那些修行门派素来行事低调,从门派地址到派中有哪些人,外界几乎没人知道。
要是真能找到这些门派就好了,也许他们不介意收留自己这个背负冤屈的门派叛逃者。薛芸忍不住想。
思前想后薛芸觉得自己要想追寻到蓝衣人的下落,目前能够做的也只有重返镇妖塔,那里是蓝衣人曾经出现的地方,也许会留有其身份相关的线索。
即使没有,薛芸也实在很想回到那天事发的所在地,他希望能够找寻到那两个妖族相关的东西。
主意已定,薛芸便决定趁着今晚的夜色偷偷潜入镇妖塔。
天色尚早,薛芸觉得目前最重要的准备就是保证充足的睡眠,只有这样才能应对晚上进入镇妖塔可能面临的危险,无论是塔内可能潜伏着的厉害妖魔,还是可能遇到的无稽崖弟子,他都要做足充分的准备迎战。
他在荒郊野外寻觅到了一处荒草丛生的所在,在周边布置好简单的防御结界之后,他躺在草地上就着暖和的阳光安然睡下。
这一觉他睡的十分安稳,等他醒来已经是迟暮十分。太阳早已经下山,自己所在的这片荒山已经起风,阵阵凉风吹的薛芸精神更加振奋。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安逸了。
夜晚的时候是最为难熬的。薛芸对他的重返镇妖塔之行感到十分不安,这种紧张状态下等待子时的来临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薛芸无法忍受继续待在破庙、废宅中等待,于是他特意花费银两在一个小镇上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躺在客栈舒适的床上也依然难以入睡,白天他已经睡都足够了,何况此时忐忑不安的心境也根本不适宜睡眠。所以他决定进行诸多夜闯镇妖塔的准备工作:擦拭自己的宝剑、画好一些符咒以备急用,甚至是翻看他从自己寝舍带出来的那本书。
书中记载了不少修行法门——结界破解之法、五灵法术的生克运用、特殊符咒的描画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书原本是在无稽崖的乾元阁借阅的,平时功课之外薛芸没事翻阅以供消遣,此刻被薛芸带了出来,他如获至宝般开始钻研书中内容。现如今回门派继续修行无望,从乾元阁获取诸如此类的书籍已经不太可能,薛芸只能指望这本书会给自己提供有用的知识,以应对将来的逃亡之行。
然而诸多看似有用的准备工作,薛芸都十分清楚在进入镇妖塔之后多半会变得毫无意义。宝剑被擦拭的再光亮清洁,对于强大的敌人并不能有丝毫助益;至于自己能够描画的那些符咒——充其量也只是一点心理安慰,派不上多少用场;而书中所载的诸多东西,薛芸不敢保证在镇妖塔内诸多结界的禁制下,有多少能够真正奏效。
客栈外已经逐渐静了下来,薛芸等待着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
咚!——咚咚!
子时一到,薛芸变迅速收拾行李出了客栈。
虽说按照之前的习惯,门派此刻多数地方已经无人,但他还是不敢冒险通过五灵遁术将自己传送到悬空阁,所以他将自己的落脚点选址在了距离悬空阁最近的一处隐蔽所在,薛芸很清楚门派弟子几乎极少涉足那个地方。
悄无声息的来到悬空阁,薛芸发现镇妖塔根本没有人把守。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前不久镇妖塔出现过门派弟子殉难的事情后,镇妖塔会有专人负责把守,防止弟子擅闯或者妖族突然出现之类的事情。
看来门派对于镇妖塔束缚妖族的能力还是十分信任的,而派中弟子对于不涉足禁地的门规也是严格遵守。
只是如今薛芸仍旧不明白,那日为何会有妖族居然一层一层闯到了第六层!
通过悬空阁三楼与镇妖塔最顶层连接的吊桥,薛芸很快来到了镇妖塔入口。
从外部看镇妖塔,塔内似乎是一片漆黑难见光明,可是进入过镇妖塔的都清楚,镇妖塔内实则明如白昼。塔内每一层都有昼夜不灭的明灯照耀着每个角落,这些明灯无不是依托五灵法术发光发亮。这些明灯为的是镇妖塔内发生异变,门派弟子能够方便入内查看。明亮耀眼的灯火加上塔内各种符咒散发出的诡异光芒,让镇妖塔内显得分外令人头晕目眩。
好在这已经是第二次进入镇妖塔,薛芸还是能够让自己逐渐适应下来。
塔内各种机关陷阱依然奏效,薛芸不得不提起精神逐一应对。从第八层往下,每一处角落和可能有新发现的地方,薛芸都会停下来仔细查看一番。然而直到他逐一查看来到了第六层,他都一无所获。
来到七层通往六层的通道,薛芸屏住呼吸,随后深吸一口气开始顺着阶梯一步步往下走。
重回几天前经历诸多变故的地方,让薛芸无法静下心来,他多少次都在尝试着知道,如果一开始自己没有选择下到六层查看情况,是不是一切都会好很多……如果自己不必跟那两个妖族多费口舌,而是选择直接将他们擒拿,是否结果又不一样……
随着薛芸在空旷的阶梯发出的空洞脚步声,他最终顺着熟悉的路径来到了六层那处密室内。
室内空空如也,没有了妖气弥漫的气息,没有那个蓝衣人曾经到过这里留下的何踪迹……甚至是那三名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死前倒下的地方都没能留有任何痕迹,薛芸已经只能凭借脑海中的记忆判断出他们三人死去的大致位置。
一切都是徒劳,自己辛苦策划回到这里来,希望能找寻到洗刷冤屈的行动注定是白费力气。
薛芸深深的长叹了口气,感到无比的沮丧和痛心。
踏着缓慢的步伐,薛芸慢慢走到密室北边位置,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厚实的墙壁,一边仔细回想着当天那个蓝衣修行者突然闯进来的情形。
那天,那名蓝衣人,凭借人剑合一的高超御剑术突然遁形到了这里,仿佛就是在这个位置穿透了墙壁进入了这间室内。
随着薛芸努力回忆那天的情形,忍不住再次回想起了那天亲身感受到的,蓝衣人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那股强大杀戮气息……一想到这里,薛芸只感觉到毛骨悚然,仿佛那气息此刻还弥漫在这间室内。
能修行到如此地步的人,放到任何门派也算是宗师级别的了,可他为何要协助两个妖族逃亡呢,是否因为他修行了某种门派禁术——诸如那身难以驾驭的杀戮之气,所以被门派驱逐从而走上了勾结妖族、为非作歹的道路?
薛芸不禁猜想。
这太可怕了!可怕的不仅是那蓝衣人的行径,也更因为如果自己的推测是事实,那么自己身上背负的冤屈要想得到洗清,只怕是永无天日了。
薛芸有些不知所措。他选择在密室内发呆了好一阵,等到感觉自己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他才准备启程往回走。
可他刚踏上通往七层的通道没几步,却犹豫了。
反正都已经闯入了门派禁地,薛芸觉得自己不如索性往镇妖塔下面几层走走看,他很想知道镇妖塔内是否真如传言一样关押着很多妖类,也更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在下面的某一层找到有关那一老一少两个妖族的线索……
思绪已定,薛芸便提起精神开始探寻路径往下层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