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总会到来,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但对于黄自来说这个明天或许来的太过漫长,太过牵强。阅历赋予他的不只是一种精神的戏谑,更是一种煎熬。最近发生了太多关于黄自一个人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题总在围绕着他,而并非他的职业。故事总会有终结,或喜、或悲、或出乎意料,黄自的每一次思考都意味着终结的开始,但他从没想过结束、尽头。今天,他想到了,那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和几大瓶早已枯竭的酒瓶{他以前从不喝酒}帮助了他。无不在上演他的颓废,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离开这个有太多牵挂的世界。那世界本就寒冷,本就尔虞我诈,本就有无数的未知与迷茫。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久了,生存亦不再是起点,死亡也不再是终结。没有人有梦想,因为所有人的梦想都是为生存而存在的,没有真正无欲无求的人,因为人生下来就学会了贪婪。人生会有爱存在吗?这是黄自真正想要探知的问题,他的身边充斥了太多的恨,将他禁锢在狭小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他昨天才得知的,关于两代人的恩怨情愁。
明天,黄自就要开始他的任务了。他真的不想要这么早开始,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回忆,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完。毕竟他的生命是如此强壮有力,但他最终还是畏惧了、害怕了,因为他所要面对的很有可能是异度空间的人,一个他永远也战胜不了的人。
此刻,黄自开着宝马车上路了,他想最后仔细看看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当然,他最想看的还是他的母亲,因为平日他总是很少回家,电话也很少,甚至在母亲生病的时候也没有陪伴在他身旁。不知开了多长时间,他的车才小心翼翼地停靠在母亲家的楼下,母亲房间里还亮着灯。这让黄自产生了无比的冲动,他想上去见母亲,看望看望母亲的身体。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上去,阻止他的是JEFF博士的忠告。黄自依偎在车门旁,抬头看着母亲家的窗户,小小的,孤苦伶仃地悬挂在那里。黄自仿佛看到了母亲正弯着腰,在做他最爱吃的排骨,毕竟在黄自儿时走过的那么多那么多的岁月里,母亲给予了他太多的力量。原本貌美年轻的母亲,现如今两鬓花白,弯腰勾背,是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黄自又回想起了小时侯与母亲生活的日子。以前他的身体很弱,总是动不动就生病。寒冬凛冽的一天,大概八、九点钟,他又一次发烧了,母亲先是用物理方法给他降温,然后又喂他吃退烧药,可是他的烧就是不退。情急之下,母亲背起他就往医院跑,雪无情的在下,它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感受的。母亲那天真的很累,走的时候很疲倦,双脚在厚厚的雪地里深入浅出,不一会儿就在经过的路面上留下了长长的雪脚印,黄自听到母亲的脚每一次扎进雪中发出的声音,是那样坚强、刚毅。母亲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着,那是黄自听见并经历的最安静的一个夜晚,除了母亲的喘息声,周围的一切包括脚下的雪地都变的那样渺小。黄自第一次体会到有种精神原来可以这样强大,让瘦弱的母亲可以顶起天地。他还看到母亲将他送进医院时的狼狈,甚至可以用连滚带爬这个词来形容。事过境迁,母亲终究是老了,儿时那些沧桑艰辛的岁月,现在想想真是太过令人震撼了,是一种超脱精神领域的震撼。就像跟随你二十多年的宠物狗突然丢失了一样,当你找到它的时候,你一定会热泪盈眶。黄自靠在车门上哭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没有压抑自己的情感,他好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美丽的夜晚。伴着母亲亨着的歌曲进入自己甜美的梦,梦里只有母亲的笑。他又一次抬头看了看窗户,母亲没有在那里,黄自有点沮丧,他多么希望母亲会心灵感应般的出现在那里,可结果是没有。其实,此刻黄自的母亲正在翻看着黄自小时侯的照片,每次母亲看着黄自小时候的模样,她都会摸着照片上黄自的小脸,哭泣。今天也是,她哭了,那是母亲遗憾的哭泣。她在恨自己,既然不能给他创造好的条件,为什么还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做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是啊,这就是黄自的妈妈作为一个单身母亲,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不是关于自己的,而是关于自己的儿子。黄自独自呆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默默离开。现在,他不想打扰任何人,他从车柜里掏出博士的眼药水,喷上。只觉得眼睛不再干涩了,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忘了今天是礼拜天,过了今天,人们就会有个崭新的开始,他也一样。车子开过高速路,开过文川中学的小路,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像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拉倒这个他最不想来的地方,他太想知道答案了,太想了。他看见路旁橘黄色的路灯在地上的投影,每一个都是那样的长,灯光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晕圈。旁边的几棵法国梧桐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地面上除了黄自的影子外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了。黄自走着走着,他快要经过那条通往墓地的阡陌小路了,时间在此刻凝固下来,他的鞋子在地面上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晰的声响。突然,他猛的回头,因为他听到了另一种脚步声与自己的脚步声重叠所发出的不协调的声音,可后面什么都没有。他又继续走着,他又听到了那种稀碎的脚步声,像是个有着四只脚的生物在地面上跳着探戈。会是谁呢?风又吹来了,树叶发出诡异的声响,一些浮沉散落下来。没有人会在傍晚接近这里,死人居住的地方。黄自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四周,这里就是那天他遇到看墓老头的地方,他不知道继续走下去会发生什么。他只发现在他停下来的同时身后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他没有多想,继续向前走。这次,他听见脚步声不在他的后面,而在他的前方,像是在指引他通向那块墓地。他看见一个漆黑的影子从有灯光的地方窜了出来,在空中做了一个跳跃,公然窜进了他面前的树丛,它的身体与树木上的树叶接触时发出响亮的摩擦声。黄自吓了一跳,原来只是只野猫。拨开杂乱的树枝,黄自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在挪,他每想到树林后那张苍白的脸,身体就是一阵颤抖,可他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脚步,身后依旧黑暗。墓地终于呈现在他面前,与此同时皎洁的月光也洒在他的脸上,眼前是一块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泥土地,没有了墓碑,包括赵云非的那块,他忘记了墓地早被政府搬迁了。搬迁的或许不只这些,还有那群腐鸦,它们今天并没有出现,一切都迁走了。黄自走到土地的中央,四周的树林将他围在中间,每一个方向都紧密围绕着他,树林后面是无尽的黑,没有边际的黑。他感到一种没有中心的优越感,他知道脚下的土地曾经属于那个人,他真的会出现吗?一秒两秒,一分钟,时间在这里像是按秒计算,现在已经够长的了。他没有出现,正如黄自期待的那样,现在的他除了拼命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