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概是我语气中的不耐烦的意思实在是掩盖不住，顾昭只好笑了笑，也并没有在意我说的话，只是瞧着这满屋的尸首，倒是幸灾乐祸地笑了。
“你今晚枕着这些尸首入睡，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我诧异地望着他，指了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冷声道：“他们是来杀我的，我需要什么良心不安？不安的事他们才对吧？”
顾昭笑了笑，没有反驳我的话，大抵也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的缘故，他走到我面前来，缓缓拉起了我的手腕。
我不解地看着他：“干嘛？”
他笑而不语，旋即拉着我欲要走出门去，我默默跟着他的步子，出奇地安静地跟着他背后走着，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地从前头传了过来。
“经过刚刚这样的动静，你还睡得着吗？”
他笑着说完，便径直转头过来看我，好像是笃定我的答案就是他认为的那样一样，脸上是无法言说的自信，我瞧着脚下的尸体，竟是找不到什么话来否认。
任是谁经过刚才的那一幕生死搏杀都会觉得心有余悸的好吧？虽然刚才的动手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生命危险，但是有了刚才的动手，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心情不好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是，不仅睡不着，而且没有地方可以睡了。”
顾昭闻言竟然就这么笑出了声来，清泠的声音如敲冰晶，一声一声向是回荡在了心房里，我被他牵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将我带出了房门，我正想问他去哪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口问我道：“方才你房间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没有惊动府里的人？”
我停下步子，四处张望了一下之后，才道：“怎么可能没有人？只不过刚才是有人的，现在人散了。”
早在那些刺客闯入沐府的时候，便已经惊动了府里的人，沐家的防卫系统怎么可能会差到那个地步，连这么群人闯进来都不自知？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是以知知早已带着人守在了我房门外围，只待我一声令下他们便可破门而入，只是之前我无力招架的时候准备喊知知的时候，顾昭就已经先一步出现，于是我便没有再唤知知了。
而知知看见顾昭来了，自然也就撤了人走了，我安全之后，她们再在暗处守着也没有什么用不是？
顾昭明白我的意思，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拉着我一路朝着府门口而去，我忽然意识到他这是想要带着我出府，我猛然停下脚步，道：“你要带我出府？”
他见我停下，转头过来看我：“嗯。”
我不肯再往前走，只是静静地停在原地，随即道：“今日的外面不太平，我还是不要出去了。”
刺客都敢找上我家来了，这么光明正大地来送死我倒是第一次遇见，而且是成群结队般来了如此多的人，沐府他们就已经敢闯了，更何况是那些还守在沐府外边的人。
顾昭听了我的话后，竟是挑了眉，道：“你怕？”
我摇了摇头，诚恳道：“不是怕，这是省事，我不喜欢多事，也不是多事的人，我今日见的血实在是太多了，我觉得今日就这么办吧，我累了。”
随后我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转身一步步朝着回去的路走着，他跟在我身后，倒是有些奇怪道：“既然睡不着，那还回去干什么?”
我瞥他一眼，道：“屋子里那么多的尸体，得让人清理一下。”
等我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的尸体已经不见踪影，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都一并消失的一干二净，我被眼前的景象弄得频频点头称赞：“沐家人办事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我笑了笑，见顾昭仿佛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的模样，笑得很是骄傲，大抵他也没有想到只不过出门走了几步的路这么远地距离，屋子里便已经被人收拾地焕然一新的缘故吧。
“要不要我给你准备客房？”
我低声询问，瞧着顾昭这个模样，大抵也是不准备走的了，我便径直朝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屋子里燃着熏香，淡淡的香味蔓延在空中，令人心肺复苏般的清爽。
顾昭从后而上，竟是比我还快了一步攀上了床，我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道：“你想干嘛？”
他将被子往自己身上一拉一扯，旋即他便一个人占着床的外边，他瞧着我，眼神晦涩莫名，随即便伸出手来拍了拍他里边的位置，道：“上来睡觉。”
我：“……”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不要脸的举动，感觉自己才是那个来借住的客人一样，他表现出来的模样竟是比我这个主人更是有模有样。
我被他的无耻给震惊到了：“你下来。”
“一起睡吧，顾府太远了，回去得要好长一段时间呢。”
他侧着身子掉头过来看着我，语气坚定又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感觉：“睡吧。”
我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他睡一张床了，就这么将就他一下也没有什么大碍，于是看着他的侧颜，磨蹭着一点点爬上了床。
他好像是猜到了我会上来一样，见我一来便动作伶俐地将身子往旁边一侧，于是我没有办法，只能被迫地躺在了床的里侧。
我刚一躺下，他便伸出了一只手来搭在了我的腰上，我呼吸一滞，却也没有动弹，脑袋偏过去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侧颜俊美得宛若天神降临。
鬼使神差般我抬起了手慢慢抚上了他的眉眼，一点点轻轻地描绘着他的轮廓，仿佛自己在画着一幅无与伦比的画作。
他蓦地睁开了双眼，我的手就这么停顿在他眉心，竟是也不觉得尴尬，随后我讪笑一声，正准备缩回手的时候，指尖却猛的被他给攒握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曾经?”
顾昭低声开口，声线沉稳却不乏坚定，我顿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道：“你没有说，但我可以查。”
顾昭闻言却是低低笑出了声来，因着我们两挨得近，而我又恰巧躺在了他的怀里，形成了他伸手搂着我的模样，他低低的笑声能令我感受到他浅浅起伏着的胸膛。
他道：“你相信那些你查到的东西?”
我闻言又是一顿，不置可否，他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一语中的般的直击要害，我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单纯地只相信我查到的东西，即使已经知道我所查到的东西那根本就与现实事实不符。
但我别无选择，只有从这些查到的东西着手，才能了解到进一步的东西，所以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总之我也没有办法。
我沉默了一下，过了良久，顾昭还在盯着我瞧，仿佛我的脸上有什么花儿一般，但此刻他的眸子里闪亮地却让我看见了满天的星辰。
我缓缓开口，道：“不相信，但也不是全都不相信。”
顾昭听闻我的话后，面上渐渐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大抵是很奇怪我竟然会明知道那些我查到的东西是假的，我竟然还选择了相信。
他弯起嘴角弧度，随后我便瞧见他的眸子里灿若星子点点，他低声开口，像是一阵风刮来，恰好落尽了我的耳里。
“你没有问过我。”
我微微愣了愣，随后便道：“那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啊。”
顾昭笑了笑，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回答我的话，他搂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时间没有说话，反而侧过头去看了看他，此刻的他已然再次闭上了眼睛，我唯一捕捉到的，也就只有那一瞬间的落寞。
我顿住，缓缓道：“你出生寒门，这些年来你靠自己一己之力走到正二品刑部的位置上，你无父无母，从小颠沛流离一人长大，而后到如今已是皇帝麾下的重臣。”
我每说一句话，便如愿般看见了顾昭的面上是那样松懈地笑意便多了一分，他仿佛并不在意我说的什么，到最后一句话出口之后，他霍然又睁开了眼睛。
我瞧见他似要开口说话，我微笑着扭头继续道：“这些查来的东西可是有作假的成分？你无父无母，可是后来我却发现你有一个异常受你尊敬的师父，而这师父竟是当年那个名扬天下的墨珏。”
我将手缓缓放到顾昭搂着我的那只手上，道：“你寒门子弟出身，却能受皇帝的另眼相待，一路提携你扶摇直上，其中交易我尚且不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的确确是皇帝的人。”
顾昭静静地听着我的话，没有出声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那双眸子始终放在我的身上，没有离开。
我想了想，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道：“而且，你竟然还在府里藏了一个姑娘未曾示人于天下，顾紫宸，你说她是你的义妹，但是对外界却只字未提，外界也根本就不知道你府里还有一个妹妹。”
我低声开口，字字句句，都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话，但是也只有我心里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在外表上看出来的皮毛，还有更多的东西，我未曾正面说出。
“就这些吗？”顾昭疑惑地抬头来看我，那模样仿佛是并不相信我所掌握的东西只有这些。
而我心里也清楚，我手里所掌握的，我心里所知道的，的确不止这些。
“如果我说，我并不是寒门出身，你是否会相信我的话？”
顾昭忽然低沉开口，虽说音量不大，但是也足以我能听得一清二楚，我疑惑地看他，并不能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我缓缓道：“你的意思难道是你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吗？”
顾昭微顿，道：“真真假假，其实也不尽然，全然是假的，那也不可能，世人之多，那就有多少张嘴，人多嘴杂这个道理你也应该知晓，我能瞒得过一个两个，但我能欺骗这整个天下的人吗？”
我忽然间就笑了，道：“所以呢？那你是选择欺骗这世人，还是想要欺骗我？还是想说，我也是世人中的一个？”
顾昭闻言轻笑出声，他伸手来摸了摸我的发，头顶传来轻微的动作擦过发丝，温度刚刚好地传到心里。
他忽然叹息一声，道：“这些事原本就是复杂的，你能相信这些表面的东西其实也挺好，有时候深究下去了，知道了一些真相后，倒是有些残酷了。”
我蓦地就笑了，虽然内心里的确是很认同他此时说的话，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不要深究，而是要从根本上了解事情的从头到尾。
“你爱说不说，不要给我打马虎眼了。”我颇为不耐烦的道，“要是按照从前你的性子，不用我这么说，你都已经开口说了，现在拖拉下去，顶多也就是耗费了我的时间罢了。”
我侧过身子，背脊毫无保留地背对着他，模样很是不耐，仿佛是要独自睡去一样，他见状竟也不恼，身后意外地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你的性子，倒也是可爱地很。”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在我后头笑着，张扬的模样好像恨不得令所有的人都看见一样，然而只有我在听闻他这一句话后，身子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我狐疑地扭头过去看他，道：“等你了解真正内心深处的我了，你就不会再这么愚蠢地觉得我可爱了。”
我说着恶寒的话，出口的语气仿佛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也不知道顾昭究竟有没有理解我说的话的意思，他笑着伸手继续搂在了我的腰上。
“可爱不可爱，也不是由着你自己说了算的，在我看来，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连眨眼都不曾，我瞧着他的脸庞，心下很是复杂，但也没有明说什么，就这么反过来看着他，随后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我歪着头想了想，道：“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这个，这些说给小姑娘的情话你现在可是张口就来，但你分明知道这些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我叹息一声，说出了自己内心里的猜测：“还是说，你在皇帝那里回来一趟后，受刺激了?”
他闻言一时间没有说话，我心下惊讶，难不成还是被我给说对了吗？他还真的是在皇帝那里受刺激了还是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