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茗慧见陈晓平说得那么认真，只好给志诚广告的总经理陈翔宇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撤版。

电话里，陈翔宇非常地为难。今天撤明天的版，按照报社的制度，会扣广告公司全款的。他请方茗慧那边无论如何，都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方茗慧赶紧给杜建国打了一个电话，说陈晓平刚才通知她开盘时间延迟，明天的广告要撤版。但是报社那边规定，这么短的时间撤版的话，会扣广告全款的，她想问问杜建国怎么办。

电话里，杜建国捂着话筒，好像跟什么人说着话，过了片刻之后，他对方茗慧说，开盘时间不变，广告也照上。说完这些以后，他就叫方茗慧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方茗慧给陈翔宇回了一个电话，说广告不撤版了，开盘时间也照旧。

说完以后，她就去了杜建国的办公室。她一进去，就看到陈晓平也在那里。

杜建国很严肃地看着方茗慧和陈晓平，叮嘱她俩，光盘的事情到此为止，不管谁曾经看到过，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尽量将它淡化处理，不要再去继续追究，以免惹出更多的事情。

方茗慧和陈晓平忙点头应诺。

为了杜绝后患，陈晓平建议立即开除张娴雅。

但是，杜建国却并不同意这么做。

他认为现在就开除张娴雅，反而会逼得她伺机报复建平集团。虽然大家都知道那张光盘，很有可能是被张娴雅掉了包，但是却并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大家就只能静观其变。

因为张娴雅是方茗慧推荐给杜建国的，方茗慧处在自己的立场上，很难开口，就没有言语。

杜建国见方茗慧坐在那里一直不说话，就挥手让她先出去。

方茗慧在离开之前，突然想起明天见报的广告来，就对杜建国说，那份设计稿她马上拿过来给他和陈晓平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她好给志诚广告那边回复。

杜建国想了想之后说，前期的稿子他和陈晓平都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就按照那个发吧。

方茗慧一离开杜建国的办公室，就打电话通知林语，一切按照原订计划执行，稿子不用改了，直接发片就行。

方茗慧说到这里，林语终于回忆起了所有的往事。

她问方茗慧，“那张光盘里面，是不是就有陈晓平当年行贿的证据？”

“是的，我估计那张表格就是她行贿的名单。”方茗慧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不过，我从来没有跟建国证实过这件事情。那张光盘里面的内容我大概看了一下，并没有看懂。我估计，里面记录的那些东西，除了陈晓平以外，恐怕就只有建国一个人知道是些什么内容了。”

“还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张娴雅，她知道那些文件的价值。”林语轻声吐出这个名字来，“她在你出国之后，曾经让她哥哥拿着那张光盘去敲诈过建平集团。而且，据说他们要价还不低。”

方茗慧惊骇地瞪大了双眼，“是建国告诉你的？”

“不是，是罗鹏无意中说出来的。”林语将当年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大致叙述了一些给方茗慧听。

“你说张娴雅的哥哥曾经敲诈过建平集团，那又是怎么一回事？”方茗慧听到林语的话，非常的讶异。

“我也是听章军和罗鹏说的，说我被张娴雅诬陷，关起来之后，张娴雅的哥哥张文虎曾经拿着一份作废的标书，去找建国，想讹诈他。”林语看着方茗慧，突然一颤，“张文虎拿出的那份标书，会不会就是张娴雅给你掉包的那张光盘里面的？”

“这个很有可能。”方茗慧看着林语，“那张光盘如果真的是张娴雅给我掉包的，那她肯定是在复制完了里面所有的文件之后，才把那张光盘重新放回到我电脑光驱里的。”

“那张娴雅去世之前，给她哥哥讲过这些文件对于建平集团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吗？还是张文虎瞎猫碰着死耗子，自己猜对的？”林语看向方茗慧。

方茗慧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以我对张娴雅的了解，她跟她哥哥并不亲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两兄妹之间还有些互相仇恨。我记得她还在策划部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她哥哥吸毒，被人抓了起来，警官把电话打到公司里来，叫她马上去派出所保释她哥哥，张娴雅当场被气得哭了出来。她在公司楼下打车打不到，我刚好要出去办事，就送了她一程。在车上跟她聊了几句，才知道为了她哥哥吸毒的事，兄妹俩关系变得很僵。”

“关系僵是一回事，但是张娴雅在本质上，跟她哥哥其实是一种人，都是很自私，而且又不择手段的人。她会不会是自己从建平集团里面讹诈不到钱，就让她哥哥出面？”林语想起张娴雅在医院里对她说的那些话，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是为了钱的话，张娴雅是绝对不会帮她哥哥的。张娴雅跟我说过，说她哥哥是见不得钱的人，家里面只要有一点钱，就会被他偷着拿出去买粉。她说，她跟她爸爸一再打过招呼，绝对不能再给她哥哥钱，否则，早晚有一天他们家会被她哥哥吸得家破人亡。我估计她是不会告诉她哥哥，那些文件里面到底是些什么，让他拿着它们去找建国要钱的。”方茗慧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

“哎，我们猜测了这么多，但是不知道建国到底是不是为了陈晓平涉嫌行贿这件事情，才被带去协助调查的。社会上的那些传言，有几分是真实的，没有人能够知道。很多东西，可能都是以讹传讹。”林语有些无奈地看着方茗慧，“说实话，我跟建国在一起虽然已经有两年时间了，但是我对他的很多东西，却并不了解。”

方茗慧听了林语这话以后，愣了好一会儿才自我解嘲地笑道，“其实，我跟你一样。我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很多事情，我也是一知半解的。就像张娴雅做下的那些事情，他就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过。”

“也许他觉得不方便告诉你这些吧。”林语看着方茗慧。

方茗慧微微皱着眉头，一双流波四转的丹凤眼此时显得有些黯然。

方茗慧因为身患抑郁症，历来都有些多思多虑。

在病症严重的时候，她甚至会分不清楚现实发生的那些事情，和自己脑袋里面的想象，究竟有什么区别。

方茗慧的性格非常好强，她不愿意告诉任何人，自己精神上的这种状况。

方茗慧这次一得到杜建国被带走协助调查的消息，她就吓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她一个人呆在新西兰，越想越害怕。最后，她决定铤而走险，亲自回国来探个究竟。

对于方茗慧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回国，林语认为她是重情重义，但是在方茗慧那里，却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受杜建国的牵连。

方茗慧一回到国内，就四处找人打听，杜建国的这个案子，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她担心杜建国真正涉案的原因，远远不止陈晓平涉嫌行贿这么简单。

方茗慧的这些想法，因为不方便对任何人明说，她在跟人说话时，也就说一半，留一半。别人问到哪里了，她才说到哪里。

方茗慧对林语说那么多，那么详尽，也就是想以话套话，知道更多自己在这之前，没能掌握到的情况。

方茗慧有一个习惯，她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说话会不由自主地有些颠三倒四。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是听的人却常常感觉有些晕。

方茗慧现在是久病成良医。这几天，她感觉自己的抑郁症，又有发作的苗头。她现在每天随身带着抗抑郁药，一旦自己感觉不舒服了，就赶紧吃下一粒，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方茗慧这么年轻，就患上了这么严重的抑郁症，这跟她的原生家庭，其实有着很大的关系。

方茗慧的父亲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国家刚刚改革开放时，靠着投机倒把，最先富裕起来的那一批人。

但是他富了以后，却没有再干过什么正经事。抽烟、喝酒、赌博、玩女人，凡是能够用钱买到的乐子，他都积极尝试。这就让他和方茗慧妈妈的婚姻，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方茗慧的父母离婚以后，方茗慧的妈妈为了生存，很快就嫁给了一位学校的老师。方茗慧作为一个大大的“拖油瓶”，在她很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跟她妈妈去了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家。

那个时候，方茗慧已经十五岁了。

因为方茗慧的继父没有生育能力，方茗慧的妈妈也就没有再给她生下弟弟或者是妹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方茗慧在她继父那里，才得到了很难得的疼爱。

方茗慧生性敏感，再加上正值青春期，她的心思就比一般的女孩来得更为细腻。

她看尽了她亲生父亲在跟她妈妈离婚以前，随意带外面的女人回家来过夜的行为。处于青春期的她，对男人就有了一种天然的排斥。

她的继父再怎么心疼她，她也从来没有把他当自己真正的父亲看待过。她觉得自己跟继父间，同样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的关系，而不是父女。

她对继父对她的疼爱，一边表示着感激，一边又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里对他的厌恶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