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举杯敬了胡小丽，服务员又上了几个菜，胡小丽劝我们多吃菜。

说实话，今天这顿饭，胡小丽花了不少钱，再加上她坦诚地把家庭情况告诉我们，我改变了之前对她的看法：市侩、贪财。

喝白酒的只有四个男教师，连我在内。大家都知道我的酒量，没人和我闹酒，各自喝了两杯也就算了。我又想起了钱兴国，要是有他在，晚上肯定热闹，我发现这钱兴国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的生活。

吃完饭，胡小丽邀请我们去唱歌，大家都不肯去，说已经太晚了，各自散去，回家睡觉。

过了几天，我发现抽屉里烟没了，想想不如跟胡小丽买两条吧，不是图几块钱的便宜，也帮人胡小丽销掉一点货，人家一个女的在外面打拼，撑起一个家不容易！我想起杨佳丽人缘好，消息灵通，决定等她来了问问。

我泡了杯茶，喝了几口，杨佳丽下课了，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我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伏在我自己的办公桌上，小声地问对面的杨佳丽：“杨老师，上回胡小丽说的低价烟酒，同事中有人买了吗？我也想买两条烟呢，不知道靠不靠谱？”

杨佳丽笑笑：“你怎么说话跟个猫似地？”我笑笑：“隔墙有耳，不能不防。”

杨佳丽知道我怕别的同事听见，也小声对我说：“我听说了，有好几个同事买了，有的人买来不放心还拿去请人鉴定了，全是真香烟，烟草公司的货！酒也是真的，有人买下喝过了，这胡小丽还真有本事！另外我告诉你个事，前天我去学校对面小饭店吃馄饨，饭店老板直夸胡小丽呢，说胡老师热情有礼，上次去吃东西还送了箱牛奶给老板的女儿。”

我吃了一惊，问杨佳丽：“她没事做啊？送牛奶给人饭店老板的女儿做什么？”

杨佳丽笑道：“庄老师啊，你这个人有的时候才思敏捷，有的时候不开窍！”

我说：“啊？我哪里不开窍了？”

杨佳丽笑着问我：“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爱吗？”我说没有，杨佳丽又问：“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恨吗？”我也说没有。

杨佳丽笑得像个狐狸，说：“这就是了嘛，你想想，胡小丽是放水的，她能有事求饭店老板？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就是要借钱给饭店老板，收利息；要么就是饭店老板有钱，她想借过来周转。”

我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这样啊，胡小丽主动示好，应该是她想跟饭店老板借钱，而不是相反，她借来钱一是周转，二是拿去放高利借给别人，给饭店老板的利息肯定不高，她吃差价！”

杨佳丽笑道：“是呀，你一点就透，还是孺子可教的，呵呵。你有空去问问钱兴国吧，他是这方面专家，做这行有二十年了，我也是瞎猜测的！对了，老钱身体好些了吗？什么时候出院？”

我说：“哦，你不说我也准备这个周日去看看他。上次去看，他好了很多，躺着休息呢。对了杨老师，你和他也是朋友，老一起吃饭的，你怎不去看看他？”

杨佳丽幽幽叹了口气：“你不懂啊！我那口子老是出差，不在家，他若是在家，我和他一起去看钱兴国了，他不在，我一个人去不好。听说钱兴国的老婆醋心重，万一我去了他老婆在呢？又是一场风波。所以，我等他出院了请他吃个饭，你把我意思转告他，麻烦你了。”

我说：“好的，不麻烦，带句话的事情。对了，那邱美美和他的关系你看出来了吗？”

杨佳丽笑笑：“我早看出来了，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敏感，只是不说而已。”

我说：“我想劝劝老钱呢，老是这样下去，他老婆发现了闹离婚怎么办？人家邱美美的老公捉奸怎么办？”

杨佳丽道：“我劝你别多事， 钱兴国这个人，贪酒好色不是一年两年了，生成皮长成骨了，你劝也白劝，劝得不好还伤和气。”

我说：“那怎么办？就看他滑下去？”

杨佳丽反问我：“不让你喝酒，你肯吗？人各有一好，他就好这个你有什么办法？再说，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法律上通奸不犯法吧？男的想人，女的想钱，公平交易，你管不了的！”

我摇摇头：“不能这么说，要按这么说，潘金莲也该平反了？潘追求自由爱情嘛！两厢情愿嘛！无论社会怎么进化，最基本的伦理道德还是要讲的！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是有理智的，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古今中外，无论哪个国家，歌颂的都是忠臣节妇，没有说酒鬼淫娃载入史册的，若有，也是反面教材！”

杨佳丽说不服我，笑笑说：“不争论了，你不是要买烟吗？看，胡小丽来了。”

我转过头一看，还真是胡小丽笑眯眯地进来了！我走上去说：“胡老师，我买两条硬中华，有货吗？”

胡小丽笑嘻嘻地说：“有！有啊！你庄老师要，怎能没有？370一条给你！”

我说：“不能让你吃亏啊，要不给380吧？烟草公司进价也是380。”

胡小丽说：“嗨！这点小钱算什么！我要白送给你抽吧，你不肯要；就370一条，给别人也是这价，这点小事算什么？同事嘛，姐若是有事还要找你帮忙呢，到时候别推辞就行！你等一会，我这就去我车上拿烟给你！”

我掏出钱，数出740元，拿在手上。一会儿功夫，胡小丽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两条中华，往我桌上一放，说：“你放心！绝对正宗的烟草公司的货，有一根假的，罚一条！”

我忙把钱递过去，说：“哪里话来，我还信不过你吗？呵呵，只是你这价卖没赚到钱，我心里不安。”

胡小丽笑道：“钱算什么？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呵呵，庄老师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听说还特别能喝酒？哪天姐和你弄个白的喝一场！你先忙，我还去别处有事，先走了啊！”

送走胡小丽，我回到椅子上坐下，拆开一条中华，又拆开其中的一盒，把烟拿在手上，看看烟丝，又放到鼻子上闻了闻，点上一支吸了一口，味道很正，不假。杨佳丽笑了，说：“你别折腾了，给同事不会假的，卖假烟犯法呢，胡小丽不会蠢到这个程度吧？”

我笑道：“对了，我后天周日去看钱兴国呢，我带两包烟给他，就说是你送他的，行不？”

杨佳丽笑盈盈地说：“你可以带去啊，他信吗？我会送烟给他？要送，起码送一条吧？庄老师，钱兴国对你很不错的，甚至超过了对钟山和黄二，你去看他就带两包烟？”

我回道：“呵呵，你也太小看我了，当我多抠门呢！上次我和我老婆一起去医院看过他了，包了红包给他。这回去，我是把烟带去请他鉴定下，怎么这烟就这么便宜，还是正宗货？我心里有点不踏实，别抽了走私的烟，也是犯法的！”

杨佳丽点点头：“你这话说得有道理，钱兴国应该能看出来，他是老江湖了，对了别忘了我要你带的话，我不方便去看他，等他出院请他吃饭。”

周日，我吃过早饭，趁天气不热，骑车去超市买了两个大西瓜，再去人民医院看望钱兴国。虽然是星期天，医院里人来人往，仍然很热闹。

一到医院我心里就发怵，这里等于是人体修理厂，断胳膊瘸腿的、身上血淋淋的、坐轮椅的、家人架着走路的、病容满面唉声叹气的，什么样的病人都有。过道里时不时飘来药水味，空气中细菌肯定不会少！

我快速走进去，上了电梯，直达七楼。钱兴国的病房在七楼，肛肠科。

我拎着西瓜轻轻走进去。病房里一两张床，外边一张床病人不在，里面一张躺着钱兴国，正歪着头看着窗外发呆。

我看见钱兴国一阵高兴，把西瓜拎高在他面前晃晃。钱兴国回过头来，我笑笑，说：“二师兄，我来看你了。”钱兴国见到我很高兴，笑道：“庄老弟啊，你还记得哥哥呀？来看我就行了，还买什么东西啊，下次不许这样。”

说完指指旁边那张空病床，说：“你坐，那个病友暂时不会回来。那边桌子底下有水壶，桌上有杯子，你自己倒水喝。”

我说：“不渴不渴，我坐一会就走了。”我问了问钱兴国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有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钱兴国问我最近生活怎么样？我就把胡小丽的故事告诉他。他听得很仔细，说完我拿出两包硬中华给钱兴国，笑笑说：“这是杨佳丽大美女托我带给你的，她说代表妇女儿童协会对你表示慰问，杨佳丽还让我捎话，她不方便来看你，等你出院她请你吃饭。”

钱兴国笑笑：“老弟，几日不见你成精了嘛，杨佳丽说请我吃饭我信，带两包烟给我做什么？ 要送起码送一条撒。”

我笑笑：“逗你玩的，烟是我买的胡小丽的，请你尝一尝是真烟假烟？”钱兴国摇头说：“我现在还不能

抽烟，医生叮嘱的烟酒都不能沾，我帮你看看吧。”说完拿起一包烟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对我说：“是真烟！看条形码是本地专卖的，钢印也是真的，你抽一根就知道了。”

我摇头说：“病房里不能抽烟，这个我懂。”钱兴国笑笑：“没事，病房里就我们两个，窗户还开着呢，抽吧，我给你点火。”

我只得点上一支 ，突然想起邱美美，我问钱兴国：“邱美美来看你了吗？”钱兴国笑笑：“打电话要来的，我没让她来，最近她也不会找我，她有钱花呢。”我问：“有钱花是什么意思？”钱兴国笑道：“我发过她一个月工资了，三千。”我说：“啊？一天班没上拿三千？她陪你睡觉的吧？”钱兴国笑笑：“别说那么难听，朋友嘛，别人困难，给点小钱花花算什么？”

我说：“那你怎么不发三千给我？我也穷呢，还房贷呢。”钱兴国看着我，似笑非笑，道：“庄老弟，你藏着私房钱呢，真以为哥哥不知道？你一个暑假补课的钱，全交给老婆了？只怕未必吧？”

说得我心里发虚，我还真的藏了些私房钱。

我说：“别乱扯了，说主题吧，你觉得胡小丽这人怎么样？靠谱嘛？”

钱兴国正色道：“照你说的情况看下来，这女人城府很深，你别信她！”

我问为什么呢？

钱兴国说：“你想想，烟草是国家专卖的，价格是统一的，怎么可能让她去公司仓库买烟？退一步讲，即使她真认识什么局长，偶尔批个条子弄点特价烟，还有可能。长期地在外面卖，卖得比烟草公司批发价还便宜，绝不可能！再说酒，跟总经销商拿货，是便宜些，但你想，她什么名牌酒都能买到，这正常吗？经销商一般只经营一两个品牌的酒，怎么可能什么牌子都有？肯定是假话！”

我反驳道：“但胡小丽卖的都是真烟真酒，好多同事买过了，这怎么解释？”

钱兴国沉默了一会，说：“她是亏本卖的！你们要什么烟酒，其实她是从商店买的，便宜一点卖给你们，自己亏一点小钱，别有图谋！”

我大惊：“啊？世上还有这种事？中华烟45一包买回来，37卖给别人，还是真烟？你忽悠我吧？”

钱兴国笑笑：“你先别急，听我说嘛。世上绝没有这种人，能够长期从烟草公司仓库拿烟，卖得比市场上进价还低；如果有，这种人早就进牢房了，管他什么烟草局长，也不敢做这个事！世上也没有什么人，能够认识所有名酒的总经销商，低价买到所有品牌的白酒，要是有，我早就认识她，长年累月地跟她买酒了！”

我琢磨钱兴国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我还有疑惑，又问他：“那么胡小丽做这傻事，是为什么呢？”

钱兴国笑笑：“老弟！这就是江湖套路了！你想想，胡小丽是放水的，对不？放水的首先要包装推销自己！不显示自己有能力有实力谁会借钱给你？我开始认识邱美美的时候，在你们学校对面小饭店，我从袜子里往外抽钱，你还记得不？不显示金钱如粪土，钱多不在乎，邱美美能这么快和我上床？胡小丽这么做，看上去是吃亏，一条烟也就亏个几十块钱，一瓶酒也是如此。这点钱对一个放水的人来说，算什么呢？人都有贪小便宜的一面，别人受了她的好处，她再开口借钱，有几个好意思拒绝？而且看她这么大的本事，给出的利息又高，又是高额遗产继承人，家大业大，还不争先恐后的把钱借给她？她借一笔起码借几万，拿出去一放水，就算五分利息，最低了，除去给上家的利息，一笔就赚上万了！你还觉得胡小丽傻吗？”

我听得目瞪口呆，人心竟然这么复杂！钱兴国不说破，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这么多弯弯绕！

我继续问：“那借钱给她的老师们，有风险吗？”

钱兴国沉吟道：“从她目前的做派来看，应该还周转得开，但是她到处撒网，要跟人借钱，只怕不是好事，反正你又不会借钱给她，管她呢？”

我说：“她不是继承了不少遗产吗？应该实力雄厚的，不会卷款跑路吧？”

钱兴国笑笑：“她继承遗产你听说的对不对？继承了多少你知道？江湖上的事，真真假假，复杂着呢！就算她继承了不少遗产，这种官二代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这么多年下来，未必还剩多少钱！真有钱她都不用玩这么多手腕跟同事借钱了！当然我也是猜测的，也许她真是富婆呢？”

我说：“对了，她不光打同事主意，我们学校对面的小饭店，就是你和邱美美定情的地方，那饭店的老板也夸胡小丽好，时不时地送点牛奶送点水果给他，莫非胡小丽连他也不放过？”

钱兴国道：“真如你所说的话，这胡小丽外面漏洞不小！要不然不会这么到处想借钱。老弟你是个稳重人，千万切记不可借钱给她，照我估计她这样下去的话，撑不了一年！这话你别在外面说，无凭无据的，你自己明白就行，不要多事，也许我说错了呢？”

我点点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杨佳丽要我来问问你，还真是问对人了。对了，你估计杨佳丽会不会上当，借钱给她？”

钱兴国道：“你就别替杨佳丽操心了！那丫头鬼着呢！她家里条件好，老公也赚到钱，我估计她看不上那些利息。她也看出了胡小丽的套路，她做好人，她不说，要你来问我，仇人让我做，呵呵。”

我倒吸一口凉气：“人人都这么复杂，我成小白鼠了我！”

钱兴国笑道：“没什么，你心地善良厚道，也就没什么烦恼，这样不挺好？你别看我这里收账那里吃喝，外表很风光，其实我心里烦事多呢。你刚才进来前，我还看着窗外想心事呢！我今天大体上的成功，是吃了无数苦头换来的，交了无数的学费！有时候烦起来整夜地睡不着，真想过干脆死了算了！”

我连忙说：“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谁陪我喝酒呢二师兄？”

钱兴国哈哈大笑：“老弟，各人有各人的烦恼，能快活一天是一天吧，杨佳丽你看她整天微笑，最近也烦呢！”

我诧异地问：“她有什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