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深,赤足的娇小女子踝上银铃轻响。
地面两侧布满荆棘杂草,也一点都不影响她敏捷的像一只鹿一样。轻车熟路的左拐右拐,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女子带着深深的敬畏看了眼前的建筑物一眼。
一道风吹入空地上的两层竹楼中,精致的庭院中种满了奇花异草,女子迟疑片刻,步入其中……
“废物!下个药的事都做不好!”
“主子息怒!是属下无能,是那公子身边的女子委实厉害,一眼识破,只怕……只怕是同道中人……”跪在地上的女子诺诺道。
“屁!”方才开口的女子带着面纱,闻言柳眉倒竖,“走,去迷林,我倒是要看看那女子是何方神圣!”
这厢里,沐柒月一行人已经重新上路,离开南疆小镇,一路上径自往迷林的方向而去。
说起来这迷林也委实是个古怪去处,毒障环绕不说,更听得其中毒物众多,伤人不浅,然而却又是通往南疆的必经之地。
而想要通过亦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贪图南疆奇珍异宝的商人们往往自发的在林前聚集一处,等到人数众多时乘白日里过去,尽管是这样,每次通过也难保无人伤亡。
宋老头为首的一行人也算是这条路上的老手了,有着来往迷林数十次经验的他蹲在林子边缘一块残破的树桩上,沉默着吸了一口烟草的味道,他是个老烟枪,但是他从来不在迷林外点火,瘴气太盛,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他看着身边或坐或站的三三两两人群,踌躇满志。
宋老头在等时间。
等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毒虫往往都销声匿迹,也是人身上阳气最盛,最适合通过的时候。
沐柒月等人远远的就看见了迷林外的那一圈人,以及慢慢变成淡紫色的氲氤烟雾。
“主子,前方好像没有路了。”暗一道。
“这迷林多有古怪,我们得小心行事。”君墨桦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沐柒月灵力外放,皱眉道:“的确,没有阵法的限制,但也没有可供马车通行的路。”担心的看了君墨桦的腿一眼:“墨桦,接下来的路我们恐怕是得步行了……”
“没事,我吃的消。娘子不必过于担心为夫。”君墨桦眨了眨眼,就想下车。
“等等。”沐柒月从怀中药囊取出三颗紫色药球,“这外界的瘴气也太毒了些,我们还是谨慎些吧。”
三人服下药,沐柒月推着君墨桦,一行人慢慢向迷林靠近。
宋老头早就看见了沐柒月一行人,他没有说话,只是看见马车的时候无奈的笑了一笑。这迷林可从来没有过哪个道上人坐马车过来,想必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听说了南疆的丰饶富足,妄图闯过迷林。欸,宋老头内心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右手执烟的两指摩搓了片刻,烟头往地上一摁,起身向三人走去。
“小丫头。”沐柒月看着那个一直沉默着坐在众人中心的老者起身向自己走来。
“你们还是回去罢,迷林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宋老头语重心长道
沐柒月打量着老人,开了口:“老人家,你是不是一到阴雨天的时候身上就会瘙痒难耐?”
宋老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看向三人的眼神终于认真了起来:“姑娘是医师?”
沐柒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笑着站在君墨桦身后,她自然知道这老者没有恶意,只是提醒,从怀中取出白色药丸递给老者:“老人家,若是您以后少抽点烟,身子骨还会逐渐硬朗起来的。不过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宋老头知道这是遇上不露声色的高人了,他不再说话,接过药包,让开了一条路。
见得宋老头此举,其他人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本来看着这三人人少式微又穿着精良,不少人都打着见不得光的念头,而如今宋老头让了道,也就是给他们开了条路了。
沐柒月等人可懒得管其他人怎么想,如今身入迷林,南疆近在咫尺,解药也似乎近在眼前。
“姑娘,等等。”
沐柒月听出是方才老者的声音,心中虽有一丝不耐,仍然是转过头去,不失礼貌的问道:“老人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你拿着。”
宋老头递过来的是一支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树枝。
沐柒月心中掠过一个猜测:“莫非这是南疆特有的……”
“没错。”看着沐柒月的眼神,知道她显然也是有所耳闻,“这是南疆的圣木‘重明’,拿着这个,迷林的路会好走一些。”
“这太贵重了……”沐柒月知道,这样的宝物对于宋老头而言定也是不可多得的。
“贵重什么,拿去拿去,不过是回报罢了。”宋老头说的大方,“江湖儿女,相识一场本就是缘分。”
“那小女就先行谢过了。”犹豫再三还是接过重明枝,沐柒月感激的看了老者一眼,转身想君墨桦走去。
一行人步入迷林,开始倒也还是顺利,有着沐柒月手中的重明枝开路,一般的虫蛇虽然随处可见趴在树枝上苔藓边,却也没有向三人发动攻击的意思。
这时!
“主子小心!”一直守护在两人右侧的暗一突然一个闪身转到了左边,侧袖中藏着的利刃离身,一道黑血喷出四溅,电光火石间,就只剩地上落了两截还在蠕动的昆虫残尸。
沐柒月在暗一出声的同时就调转了君墨桦的轮椅,刚好避开那虫挟带着剧毒的血液。
“这就是迷林的毒虫?”
沐柒月拿足尖轻轻挑动尸体,这只虫子比外界的虫子都大了不止一倍,尾部有毒刺,身上有醒目的黄色斑点:“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大。”
从怀中去除粉末撒入尸体表面,一阵浓烟飘起,伴随着刺耳的嘶嘶声和难闻的蛋白质灼烧的味道,沐柒月挑眉。
君墨桦和暗一都知道这方面沐柒月是行家,当下也不说话,等着沐柒月的结论。
“毒性很强。”沐柒月看向暗一,“幸好你发现的及时。”
“棘手吗?“君墨桦问。
“有点。”沐柒月转向君墨桦的方向,“我担心……”
“等等……”君墨桦突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个手势打断了沐柒月的话,神色凝重的看向前方,“月儿……你看前面。”
“不用看了,暗一,护好你家主子。”沐柒月已经听到了巨大的嗡鸣声,那是昆虫扇动翅膀时与空气摩擦震动的声音,而这古怪的林子中就没有东西是不带毒的!如果来的都是和刚刚暗一斩杀的虫子一样的种类,只怕不好对付。
“啊!”嗡鸣声中传来属于人类痛苦的尖叫哀嚎,还有向着这边匆忙的脚步声。
冲出迷雾的人脸上带血,沐柒月心生警戒,手中已蓄积了灵力,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来人抬起来头,沐柒月看着面熟,正是方才在外头遇见的宋老头一伙中人!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沐柒月,眼中闪过的却是夹杂着怨恨仇视与恶毒的光:“都怪你,抢走了重明枝!要不是少了一枝圣木,我们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什么?”沐柒月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
那人的嘴角扬起一抹恶毒的笑:“反正我已经被虫潮咬了,也活不了多久,不如也让你们尝尝这虫潮的滋味吧,也当是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了!”
沐柒月知道和这个已经迷糊了神智的人说不下去,而从他身上伤口流出的紫黑色血液来看,死才是他最好的解脱,再者若她未判断错误,这个人身后跟着的就是所谓虫潮,那一场恶战,她无力也不愿去保护一个可能会对己方不利的伤残病患。
一扬手,灵力汇集成线直直打向那人咽喉,那人喉中发出一声怪叫,向前一个踉跄,倒地不起,脊柱处竟飘出一阵青烟,有两只触角刺破皮肤表层,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甲壳类虫子飞出那具已死的躯壳。
“竟然还是蛊虫……”
沐柒月知道这虫定然是要找一个新鲜的宿主,而离其最近的自己就是最好的选择。
灵力随着心念而动,沐柒月干脆利落的切开虫子的身体,自己则侧身避开了飞溅的血液。
嗡鸣声近了,沐柒月与暗一对视一眼:“左侧交给你了。”
“行。”
暗一手中剑光吞吐,照的人脸上也是闪烁不定的光,一双眼中倒是沉静,不动则已,动则若猛虎下山,脚下步子不停,步伐变换,用点刺的手法百发百中,快准狠的朝虫子刺去。
而沐柒月手中药粉清扬,如天女散花,那虫却纷纷倒地,挣扎两下就偃鼓作息,倒也是全然不惧。
“暗一,一会儿我再用一次药粉,你带着墨桦先走,我断后。”
“好。”
药粉撒出,“走!”
三人避入了一片小路中,虫子盘旋着,一时也没有再靠近。
喘了口气,沐柒月检查了下三人的情况,都没有重伤的迹象,暗一的身上倒是被划开了不少口子,却并没有中毒,也并不是像方才那人一样针状伤口。沐柒月虽觉得奇怪,也没想太多,只道是虫子种类不同。
迷林深处,有人翠色的面纱下妖娆美艳的脸,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笑:“找到了。”
“月儿,它们不动了。”君墨桦一直被保护着,所以最先发现了这个问题。
那些虫子虽是前仆后继的涌上来,却似乎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倒像是要将他们围住,而不知不觉间三人边战边动,已是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的确,像是要让我们去某个地方。”定定的看着虫潮中央,沐柒月素手轻扬,刀尖指向其中,“你们方才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林中一片寂静,除了虫豸扇动翅膀之外,只有三人的呼吸声。
“我刚刚听见了笛声。”君墨桦突然开了口,低声道。
“唔……”深吸一口气,沐柒月点头,“那就是我没听错了,若我预料未错,这大概是某个人养蛊王所用的虫群。”
“养蛊王?”
“虫潮中的蛊虫相互厮杀至最后一只即为蛊王。”简单解释一番,沐柒月转过身去认真观察,“若是真有人在背后掌控,也委实是个有心思的人。”
“主子……他们不动了,而蛊虫得到命令不得伤人……这?”
“哼,我不管!我只要那个男子!”
眼神中闪过一抹狂热与痴迷,修长的指扣上竹笛横在艳红的唇间,薄荷绿的指甲上颤巍巍一点猩红,十指起落,林间响起了毫不掩饰的奏鸣。
天色已然变了,黑压压的虫子如潮水一般朝这个方向涌来。
“还是真光明正大。”
沐柒月冷静,暗一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君墨桦看了沐柒月一眼,一脸的信任与平静。
“主子……这……”暗一忍不住开口。
“无妨。”
冷静的从怀中掏出药粉,在地上画出诡恻的图案,那是一只鸟的形状,仰首向前,巨喙张大,状若要把所有的虫子都吞入腹中。
“墨桦,暗一,你们就在这儿藏好不动,虫子是感知不到的。”
“灵蝶,你也在这儿,以防万一。”
灵蝶有些不情愿的在沐柒月身边打了个转,还是停在了君墨桦肩上。
“还记的方才笛声的方向吗?”沐柒月没有回头,而是直视着前方到处乱转却不离开的虫子,“你看,它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背后定有行家操控。”
“小心。”君墨桦知道沐柒月说的在理,万般忧心在腹中打了好几个转,说出口的还是只有无奈的叮嘱,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
“不用担心我,你还不知道你家娘子的厉害嘛。”沐柒月看着君墨桦低落,知道他定是又觉得自己无用了,安慰似的凑过去轻吻了一下君墨桦的额,“走咯。”
暗一看着自己主子脸上的神情从失落直接变成掩不住的笑意,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四道凌厉的眼刀飞过来。
“咳咳咳咳。我什么都没看见。”一脸无辜的站好,暗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沐柒月去笛声传来的地方找人背后操纵的人,君墨桦与暗一留在原地等沐柒月回来。
没等多久,沐柒月就回来了,君墨桦仔细看过之后见沐柒月身上没有伤,总算放下心来,沐柒月也没有说什么,对刚刚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一行人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