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车上，黄二心情大好，慢慢地开着车，笑嘻嘻地和我们说话。

他说：“庄老师，今天让你受惊了，对不住兄弟，改日请你喝酒！你一个文人，肯挺身而出，和我一起来趟这个浑水，这份情谊，我记下了！以后在碧水市，谁和你过不去，你打电话给我！”

我回答：“二哥说哪里话，兄弟们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在一起吃吃喝喝就算朋友？对了，这陶院长怎么欠了你这么多钱？”

黄二笑笑：“陶院长是开民营医院的，开的时候缺钱，找我借。本钱没有一百万的，连利息是一百万，之前我也拿过他二十多万利息了，后来他出去进货被人坑了。碧水市他不光欠我钱呢，借了很多人的钱，就不敢回来，外逃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事悄悄回来了，以为没人知道。无巧不巧钟山被他一个朋友顺带喊去喝酒，陶院长跟钟山不熟悉，不知道钟山和我、钱兴国合伙放水呢。钟山喝着酒，悄悄地发了个短信给我，这才有刚才的事情。其实不瞒你说，八十万拿回来我已经知足了，有得赚了，还有二十万打死他也拿不出来了，我也不打算再要了。刚才桌上那些人你不认识，都是碧水市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就卖个顺水人情给他们，二十万我若还想要，就当场逼他再写个借条了，那么多人的面子不能不给，以后大家还要打交道呢！”

钱兴国插话说：“庄老弟，今天知道我二哥的厉害了吧？他平时看上去笑眯眯地，对人很客气，发起火来谁都给他面子呢，何况他后面还有周三金六一帮子打手！都是实力派的，今晚要是那陶院长不识相动起手来，我敢保证他们几个都要住院！”

黄二笑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借给他的一百万不全是我的，也有我跟别人借的，钱兴国和钟山也有份呢。钱在我手上弄丢的，不拿回来我无法交代，我借别人的钱放给他，他跑路了，我付给别人的利息不知给了多少了，今天这钱拿回来，我其实赚不上多少的。对了钱呆子，明天上午你去我公司遇我一下，我把钟山也喊来，我们三个把这笔帐清一清。”

钱兴国笑笑：“好的，二哥，中午我不喝酒的，你就别安排了！”

黄二哈哈一笑：“你就惦记着喝酒，赚到钱才有酒喝嘛，你到处乱花钱，今晚带去的那个小妞你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吧？那身衣服是新买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怎么样，把那小妞转让给哥，哥请你喝三天酒！”

钱兴国笑道：“那是表妹，真的，不能乱来，不然我对她家人无法交代。你要泡妞你自己去找。”

黄二问钱兴国：“你这一生有过多少表妹了？”

说得我们三个都笑了起来。说说笑笑，车开到体育馆了，我们下车，去饭店一看，女士们都走了，黄二想起我把电动车给老婆骑回去了，非要我上车，再送我回家。

钱兴国推着助力车过来，说：“二哥，你回去吧，外面不早了，我骑电动车送庄老弟回去。”

黄二这才和我握握手，回到汽车上开走了。

钱兴国推着助力车，正要骑，电话响了，他一手扶车一手接了通电话，挂了后笑眯眯地对我说：“庄老弟，明晚你又有酒喝了！”

我纳闷，什么情况？

钱兴国停好车，分给我一支烟说：“刚才是曹建永打电话来，明晚约我喝酒，谈事情，也让我约你的。一是他付给我水钱，就是利息，二是光头强请他担保，想问我借五万块钱，我答应了。”

我问他：“光头强找你借钱做什么？”

钱兴国说：“光头强不是和小芳合伙开了个小赌场吗？现在夏天生意好，天热人都怕出门，就近赌钱，刚好小芳的邻居出门打工了，把房子租给了小芳，小芳和光头强扩大经营了，就需要资金周转，想到我，问我借钱。”

我不解，问他：“小芳和光头强开赌场不是每天有收入吗？他们是稳赚头儿钱(台位费)，为什么还要借钱？”

钱兴国冲我笑笑：“老弟这个你就不懂了！开赌场的，要的是人气，哪个棚主（赌场老板）不借钱给别人？来你赌场玩的，都是熟人，别人忘带钱了，或者钱输掉不够了，问你棚主借一下，你不借，以后还有人来你赌场玩吗？还有，人不够，棚主也要上去凑数呢，比如一桌麻将四个人，来了三个，你棚主不上，别人等着就去别的赌场了，你只有先上去打，把人圈住。所以棚主也有输钱的时候，不像中介，稳赚。”

我挠头：“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钱兴国笑笑：“门道多着呢！有的人只带一点点钱，去赌场玩，赢了放进口袋，输了跟棚主借，叫套赌。”

我说：“棚主傻呀？现在打麻将不是先要把钱亮一下嘛，没钱谁和你打？”

钱兴国说：“炸金花就不用先亮钱的，你有钱就上，没钱就不赌，但是有的人品德不好，带一点点钱去赌，输了问棚主借，不借吧玩的人少，只好借，借了，又有风险。这就看棚主的眼力了，什么人能借，什么人不能借。当然这说的都是小赌，大赌就没这个问题，都是先交钱，换成筹码，再赌，如果筹码赌输了要跟棚主借，那个利息是吓人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借到。我有的朋友就专门给大赌的放水，利息非常高，靠这个发家买别墅买汽车的都有！”

钱兴国说得高兴，问我：“怎么样庄老弟，知道怎么赚钱了吧？靠死工资发不了财的，糊口而已；你要是有意，你放个五万我这里，不让你担风险，我包你每月一分半的利息，就是七百五，一年下来利息就是九千。本钱随时要用随时我拿给你！你无论存哪个银行买什么理财产品，都不可能有这么多利息。”

我没弄过这个，心里没底，我说：“暂时我手上没多少钱，每月要还房贷呢，以后再说吧。”

钱兴国说：“也好，明天晚上你先和我一起去喝酒，也见见世面，有些东西，书本上是学不到的。你别推辞，人家曹建永打电话给我，明确要你去，光头强和周林宝也想你去呢。”

我说：“你又忽悠了，光头强他们和我又没多少交情，为什么他们想我去？”

钱兴国笑笑：“你人好啊，能喝酒，还会行酒令，对人又客气，没有教师的假清高，别人喜欢和你喝酒，热闹。”

我内心不想去，说：“走吧，先送我回去，晚上我请示下老婆再说，她让我去我再去。”

钱兴国扔掉烟头，发动助力车，载着我一路到家，分手的时候说：“就这么定了，明晚六点我来你小区门口遇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别拿老婆当挡箭牌，再见。”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呼地一声开走了。

回到家，我把晚上发生的事给老婆讲了一遍，老婆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对我说：“以后你少要参与这些讨债的事，万一双方动起手来，打伤了你怎么办？刀枪不长眼，人逼急了都是亡命之徒！再万一把你抓进派出所怎么办？”

我笑笑不说话，知道老婆是为我好。

我又问老婆：“那明天钱兴国请我和他一起去吃饭，你让不让我去？”

老婆说：“你放假整天闲着，出去喝酒交交朋友也好。只是去归去，要约法三章！”

我说：“啊？什么约法三章啊？又不是关羽被困，和曹操约法三章。”

老婆竖起三根指头说：“一、不许滥喝酒，点到为止，不许把别人灌醉；二、不许借钱给钱兴国，不劳而获的事情，我们不做；三、桌上遇到美女，你不许盯着看！”

我哭笑不得，只好答应老婆。

第二天我睡了一下午，养足精神晚上喝酒。

才五点半，电话就响了，钱兴国打来的，问：“庄老弟，假请下来了吗？我准备出发了，你到小区门口等我。”

我笑道：“你急什么啊？不是约的六点吗？好，我马上就下去。”

我换掉短裤汗衫，洗把脸，穿上皮凉鞋出门。电动车骑到大门外，一会儿功夫，钱兴国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钱兴国骑到我面前，刹了车，也不熄火，脚一支地，说：“跟我走。”

说完一松刹把就往前开，这个冒失鬼！

我笑笑跟他后面骑，钱兴国路上问我说：“老弟，我昨天和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实话实说：“老婆不同意，说风险大，没弄过，不放心，以后等我有钱再说吧。”

钱兴国笑笑，也不多问，说：“你估计晚上光头强请我们吃什么？”

我想了想说：“估计不会在赌场上烧菜，赌的人多，桌子就是生钱的机器，应该是请我们去饭店；那个小区门口上次去我也注意看了，没什么像样的饭店，有可能还请我们去上次吃的那个“路路通龙虾”。”

钱兴国边骑车边点头：“老弟分析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朝他笑笑：“二师兄说得对啊！”

一路说笑，功夫不大，骑到了小芳的赌场门口，光头强正站在门外和人说话，一见我们来了，迎上来笑脸相迎。

光头强掏出硬中华，分我们俩各一支，笑眯眯地说：“进去玩会，等曹建永他们过来一起去饭店。”

我俩随光头强走进去，院子里热些，桌子空着没人坐，都在客厅里赌，光头强说：“现在就到饭点了，玩的人回去吃饭了，晚上连院子里桌子都是满的。”

钱兴国和我点点头，我心里明白，他这是告诉钱兴国，生意好着呢，放心借钱没事。

进了客厅，小芳笑嘻嘻地走过来，端来一盘切好的西瓜，请我们吃。钱兴国和我每人拿了一块，剩下的小芳给桌上的赌徒分发。

我注意看赌钱的人，真是五花八门！打麻将的基本上是老年人，一个老奶奶嘴都瘪了，脸上满是皱纹，乐呵呵地坐那打麻将。一位老大爷头发雪白，一手抓麻将牌，另一只手在抠脚丫，那只脚搁在大腿上。炸金花的基本上是年轻人，有光膀子坐着秀肌肉的；有头发染成红色脖子里挂条粗金链的；有手上夹着烟露出大金戒的；五花八门的人都有。

光头强上去一桌桌的分烟，我无意中看到，光头强分给我们的是中华，拿桌上分的是玉溪。

我们看赌钱没多久，客厅进来几个人，一位个子高高方面大耳厚头发的，正是周林宝！

周林宝一进来就跟我握手：“师傅，你来了，晚上徒弟陪你弄个酒。”

我连忙掏出在北京大军送的人民大会堂盛世典藏版烟，拆开分了一根给林宝，旁边过来一个人，是黄一刀，嘴里说：“哟，这烟没见过，好烟嘛。”我连忙分给他一根，又分给钱兴国和光头强。

光头强看着手上的烟说：“这种人民大会堂烟，市面上很少，应该是高级珍藏的。”

我说：“朋友给的，烟不能珍藏，放久了没味道，藏到朋友肚子里最好！”

大家都笑了，这时候曹建永也进来了，我又上去分他一根。

小芳笑嘻嘻地过来说：“人都齐了，光头强，你领他们过去吃吧，我照看场子呢，过会我去敬酒！”

光头强笑笑，朝我们说：“大家请吧。”

我们随着光头强出来，走到小区对面，果然光头强领我们进了“路路通龙虾”。钱兴国和我相视一笑。

我们上二楼包厢坐下，光头强走到包厢角落里，拿出四瓶洋河海之蓝，放到桌上。

钱兴国一看，笑道：“这酒不错啊，现在正流行呢，光头强你有预谋啊，下午就把酒送过来了吧？”

光头强笑笑：“什么都瞒不过钱总，既然你喜欢这酒，就多弄两杯，今天兄弟放开陪你喝！”

桌上八个冷盘，都是家常菜，我们一共六个人，光头强请钱兴国和曹建永上座，我和光头强对坐，周林宝和黄一刀坐下首。

光头强举杯说：“让我们几个好朋友为再次的欢聚，干一个！”

我知道江湖上人套路多，说干一个，往往是喝一口，我就抿了一口。没想到钱兴国一下子喝完一杯，真的干了。曹建永说：“光头强，你要别人干的，被敬的干了，你不干，不大好吧？”

光头强无奈，一闭眼，甩了一杯。喝完就咳嗽，周林宝连忙说：“强哥，吃点菜，压一压。”

我们吃着冷盘，我发现熏鱼味道不错，这熏鱼是把鱼切成长块，下油锅炸，最后放糖醋，跟糖醋排骨做法差不多。我吃了两块熏鱼，服务员来上菜了：排骨烧玉米段、红烧鱼杂。

光头强举筷说：“大家尝尝鱼杂，很有特色。”

这鱼杂是把鱼头、鱼尾巴、鱼嘌、鱼籽还有些鱼肚子一起烧，这菜烧得微辣，佐料很入味，吃着口感不错。

曹建永分了一圈玉溪，周林宝举杯对我说：“师傅，我敬你一口，不能弄一杯，我喝不过你。”

我连忙说：“林宝，不许这么喊，我又不是酒王，那天把你喝多是你状态不好。还是喊我小庄，喊师傅我不喝的。”

林宝笑眯眯地：“好好，随你师傅，反正你把我技术性撂倒一次，我永远难忘。”

光头强在一边点火：“林宝，今天是你翻身的机会，再和庄老师喝一场，分个胜负。”

林宝笑笑：“强哥你总是煽风点火，这回我不上你当。”

我笑着和林宝碰碰杯，各喝了一口。

黄一刀站起来，举杯说：“永哥，我敬你！”

我看看黄一刀，一段时间不见，好像又黑了点，举杯的手上青筋外露，整个人是黑黝黝一片，唯有牙齿和眼白是白的。

大家敬了一回，服务员来上菜：烤扇贝、清蒸多宝鱼、青菜烧肥肠。

我吃了几口菜，站起来敬光头强，说：“强哥，好久不遇，兄弟敬你，你说我干一杯，还是喝一半？”

光头强连忙站起：“庄老师不闹，我个小酒量怎能和你干杯？喝一口吧。”说完也不等我说话，喝了一口坐下了。

我笑笑也喝一口，坐下。

周林宝吃了一会，站起说上个厕所，黄一刀也要去，俩人一起走了。包厢里剩下四个人，曹建永看人不多，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钱兴国，说：“钱哥，这个月的水钱给你。”光头强趁机也从口袋里掏出张纸，递给钱兴国，说：“钱总你看一下，字都签好了。”

我坐在钱兴国旁边，扫了一眼借条，是写的借五万，借款人马二强，是光头强的大名，担保人签的曹建永名字。

钱兴国把借条拿在手上看，嘴里念叨：“这个......”

光头强忙问：“钱哥，哪里写得不妥，再修改？”

钱兴国笑道：“不是我信不过你马老板，你和我初次共经济，你的字我又不认得。最好你当面写一个给我，咱们一是一，二是二，一码归一码，先小人后君子，你说呢？”

光头强反应快！一拍光头，说：“钱哥说得对！是我疏忽了，没事，重写。”光头强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刷刷刷重新写了一张，写完递给曹建永签字，曹建永接过去在担保人后面签上名字，交给钱兴国。

钱兴国接过来看了看，对光头强笑笑：“好的，你把银行卡号发个短信到我手机上，我晚上出门喝酒一般不带钱，明天上午直接打你卡上，条子我先收下，放心不？”

光头强连忙回答：“没事没事！就按钱哥说的办，麻烦钱哥了。”

钱兴国把借条收好，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光头强低头拿出手机发短信。

我见证了这过程，心里暗暗佩服钱兴国做事老道！当面写借条，字不会假，晚上不带现金出来，安全，让光头强把自己卡号发到他手机上，又是一个借钱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