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晚之后,秦苏也是离开了这个僵尸先生的这个危房。
本来也是满满的回忆,一个人的往事,一栋时间算是比较久远的楼。这个楼变成这个样子,怎么说起来,也是让人有些唏嘘,尤其秦苏还是那种在小学老师的引导下,极为容易就借景生情 的人。
“人生呀。”秦苏不知觉的就感慨了出来,微微眯着眼睛瘫在木椅上的样子极为潇洒,加上周围已经又是叽叽喳喳开始活动的鸡群,有一种农村老大妈的即视感。
彐鼎从她的后边飘过,冷冷的吐槽了一句,“你的人生都没管好,还有心思管人家的人生?”
“......”秦苏左手搭着椅子的椅背,转头回去看了彐鼎一眼。她的这个无良法器现在正在忙碌带着爱惜的擦拭着自己的法器,彐鼎在他的手里好像能够够被擦出一朵花儿来。而他今天的打扮又是换了一套鹅黄色的卫衣配上黑色裤子,极为青春。
秦苏不理他,转回了头,又是眯着眼睛,一副感慨的看着眼前的断壁残骸,几乎能顾看出后现代的艺术感。
“得了得了,别看了,”彐鼎飘到她的眼前,“你现在打算做什么,怎么办?有计划么?”
“没有呀,多潇洒,”秦苏朝着彐鼎的方向看了过去,“你有什么计划提供给我?”
彐鼎倒还真的思索了片刻,“没有。我的计划对你都不适用。我以前的主人十有八九都是打怪升级,变成鬼之大修是他们人生中的唯一信仰,这个对你一听就不适用嘛。”
秦苏认真的想了想,倒觉得真的还是这样子的,“确实,如果让我一门心思鬼修,我会疯掉的,就好像活着书都没有读好,这里变成鬼之后又要努力读书了的感觉。”
彐鼎:“......实在是因为你被保护的太好了,完全也意识不到鬼修的世界是多么残酷的世界。关于这点,我真的是羞于有你这个主人。”再者,你是有多不喜欢读书呀......按理说起来,现在这个时代,活着的小孩儿大多都是这个套路吧,读书读书读书。
一点想要真正变强的信念都没有!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可以怎么变强?”秦苏现在都对自己的这个身体极为困惑,好像之前在洞穴那边和吸血鬼那边当作实验样本的吸血鬼打了一架之后,就是这个结果,“我不能够选择呀这个问题。”
“你的这个身体,我倒是有一点思路,”彐鼎毕竟这么多年不是白活过来的,“只不过还要有所验证。”
秦苏这倒是安静了下来。半晌之后她发现自己关于那个以后想要干什么,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反正我对力量的向往不强,被迫都要变强的感觉,我也是有的,但是这个肯定不会是之后我人生的主节奏了,我现在可是自由的人了!”
彐鼎倒是点了点头,“对于你这种没有目标的小姑娘来说,往往这个有时候又是堕落的开始,啧啧啧。”
“所以我要想之后干什么,你别来说这种东西捣乱好不好,”秦苏白了他一眼,“所以你那时候说你的主人十有八九都是不疯狂进阶的那种,哪还有剩下的十之一二,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彐鼎语气云淡风轻,“我陪着他们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发现他们极为想要变强的欲望和看到他们努力的过程,他们就死掉了。”
“......”
秦苏觉得,彐鼎这个话,还是意有所指的样子......
“你想要告诉我的就是,现在鬼修的竞争是极为激烈的,就像是现在的人才市场一样。人才市场只是说失败了就是找不到工作而已,而这里鬼修要是失败了,下场就是死亡?”
“对,”彐鼎把自己的法器放到了自己的空间里面,“鬼修只有天道和鬼道两种。天道鬼修只有百分之一二,其余的就都是鬼道鬼修了,而鬼道鬼修修炼最为方便的方法就是吸收别的鬼修的能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没有鬼的出发点是真的为了‘我就是向往力量而已’,几乎所有的鬼都有一个执念,而这个执念,就是驱使他们的动力。”
“就算你的执念是‘我不想死,我太贪心不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个样子怕死所有被驱使着去修炼的执念也是执念。所以这里的问题根本不在于你到底想不想修炼,想不想付出努力,”
“所以这里的问题就只是在于,秦苏,你的执念,你还没有找到么?”
在那一个瞬间,秦苏觉得,彐鼎虽然还是彐鼎,还是一幅小正太的样子,但是这个说话语气,居高临下看着秦苏的眼神,几乎是之前担当她“保姆”的余烬安又再现了。
回过神秦苏想了想这个问题,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搞得好像没有执念我就不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一样......”秦苏白眼看着彐鼎,“所以我要像余烬安一样,一定要找出一个我想要做的事情,那样子才能够真正的算是活在这个世界上么?我就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强调信念执念牵挂这样子的东西,是因为这些东西,能够让人更加的脱离物理上的局限性,而达到一种精神上边的高度么?我之前的心魔也是这个,逼着自己找自己的目标信仰信念,我几乎是要发疯。之后没有了,我才知道,根本没有必要强迫 自己什么。如果我因为不专注锻炼死掉,那也是死掉了,一切出于恐惧的行为,都是因为不信命。”
“......我只听过,一切出于恐惧的行为,都是因为不够强大,”彐鼎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正当好的大好青年这样子没有丝毫羞愧的说出“信命”这种一般只有中年大叔才知道会被迫去相信的事情,只不过彐鼎没有再这个上边多做停留,倒是话题一转,跑到了另一个方面,“你是什么时候从心魔里逃脱出来?”
“就是不久之前吧。可能是之后和怪物的对抗之后,因为空间的原因,我幸运的掉进了那个像是宇宙一样的空间,在里面走上了一段路,不知不觉的就想开了。”
“你这番话和这个行为,很容易让我觉得你这相信命运的意思,是更多的包含了一种消极的,不想要去做事情的意思。”彐鼎希望秦苏理清楚自己的想法。
“信命的说法,不是这样子的。虽然很多中年大叔或者是老年人大多都是抱着这样子的想法吧,对于我来说却不是这个样子的。信命是信自己,一切都根据当下的判断来选择,而不是因为一些对未来无畏的恐惧,或者是对过去的一些依依不舍,而让自己裹足不前,不愿意投胎,就耗死在这个世界上。再说了,我现在没有目标不代表我之后就不会有呀,你要知道,我之后如果喜欢上一个男孩子,说不定会怎么修炼呢。”
彐鼎觉得,这些观念的不同,可能是造成秦苏最不像鬼的原因。因为鬼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被困在过去的,或者是受限于未来的人。而秦苏并不是,她倒像是一个莫名其妙变成鬼之后又莫名其妙跟着节奏走的小孩儿。她是活在当下的,是鬼里面的一个活人。
——当然,这些想法,估计也是让她这么懒这么弱的原因......
彐鼎还是喜欢强大鄙夷弱小,即便秦苏这样子弱小也弱小的很有道理,或者说她好像隐隐约约已经脱离了弱小这个范畴,而是朝着“强大并且弱小”这个奇怪的方向奔去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彐鼎看着秦苏眼神冷淡,“你母亲现在还活着,但是你知道她几天之后就会死亡,你会不会行动?”
“会。”秦苏斩钉截铁。
“那你的行动,是出于是什么?”
“出于恐惧——而这个恐惧是有理有据的,你告诉我了的。我之前话里的恐惧,只能算是未知的恐惧——好吧,我说错了一点,之前说的对未来的恐惧,是出于对未来的未知的恐惧,可以不?”秦苏马上懂得了他的话中之意,幸而反应及时,于是也是白了他一眼他。
“你这个还是出于毫无压力之下的判断,我不能够确保,你这个说法是对的。”彐鼎对自己的想法持有保守的态度,秦苏突然这样子说出来,实在是对他没有多少的说服力。
“所以你总要想到,现在你想要做什么吧?”彐鼎看秦苏的表情是“你这个傻逼什么都不知道我才不听你说的什么”这种表情,第一次在秦苏这里感到有些郁闷。
“现在?”秦苏冷哼了一声,“总要搞清楚我身上是什么问题,真的是很麻烦呀......”
“这里还是有一些危险,毕竟我们也不能够确保这里是不是有知道那个僵尸的同类。你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我们就出发,去其他地方了。”彐鼎转移话题。
“好~”秦苏从善如流,“但是你要记得清理一下我们出现的痕迹哈。”
“......”彐鼎懒得理她,“快去修炼!这么弱,还这么有底气指使我,啧啧啧,都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
秦苏耸肩,十分不在意的跑到彐鼎里面去检查起自己的身体的情况了。而相反的,彐鼎这次还是呆在外边,看着自己手里的彐鼎,想着之前发出那么一番甚至是有一些天真的话的秦苏,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老了......
“你还小,根本不知道,恐惧也是一种命,恐惧他有些时候,是来源于在乎呀,”彐鼎看着秦苏的背影,眼神不自觉的就扯远了,这番话终究是触动了他心里的一些东西,而这个东西,和那个高傲性感的初代吸血鬼有关,“因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遇到这样子“天真”的人,活得这么轻松也是让彐鼎有些莫名的嫉妒,他想也许这个也是他不喜欢弱小的原因吧......真的有时候让人嫉妒的很,真想狠狠折磨一下......
不知道秦苏如果知道自己的法器竟然保有这样子“弑主”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感受......
秦苏这边倒是一脉的轻松,但是余烬安这边,已经是因为之前面前男人说出来的话,而陷入了一阵沉静的思考。
房间里一片深潭一般的寂静。
他真的不能够想象,自己的师父是一个两魂。这个不是说,自己的师父是世俗意义上的精神分裂,这个只能够说是,他的躯壳装了两个灵魂,而这两个,都是他。也可以看作,他的身体里面有两个装能量的容器,而这些容器之后都能够转化成为能量。主要就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身体里面有两个灵魂,而两个灵魂都是他——这种情况,应该不能够算是一个躯体里面单纯的装着两个灵魂。
要做比方的话,就像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共生的双生子,畸形儿,共用一个头或者共用一只手的情况。如果把这个畸形的双生儿比作秦诀的灵魂的话,那么秦诀的灵魂就是这样子畸形的,仿佛是两个灵魂都同时在用一个身体,而他们拥有共同的身体,这个就是双生儿的“那一个头”,或者那“一只手”。
这种情况是极为难得的,一般来说,都不会发生这样子的情况。但是因为本身就是畸形所以极为不稳定,如果遇上了能够让自己魂飞魄散的环境,那就真的是消散的干干净净了。
“是因为......那次海战?”余烬安只能够想到这个原因。
“不是,”男人觉得把所有自己知道的都托盘而出,“是在觉醒了第二个灵魂之后,秦诀才离开的家庭。他有自己的使命,这个使命不能够有任何的敷衍。他从一个公务员变成一个法师,也是因为觉醒了第二个灵魂。”
“我能够知道师父觉醒了第二个灵魂的原因么?”余烬安问道,就像是课堂里面最为急切知道老师口中答案的学生。他知道自己现在如果不搞清楚,可能之后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这个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么?”
男人不动神色,神情就像是他的语气一样波澜不惊。他是和彐鼎几乎同一个时代的法器,彐鼎虽然同样麻木,但好歹嬉笑怒骂,但是这个法器,已经把自己给活成了一潭深井。
余烬安一听见他这样子说,顿时就苦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畸形灵魂,虽然因为灵魂是别人的两倍,所以在修炼程度上是其他鬼修的两倍不止。但是虽然极为容易成为大修,特性却是极为不稳定的。别的鬼修遭遇大难,说不定有人会活动着把他的灵魂捡着捡着就拼凑上了——但是畸形灵魂,他如果遭遇同样的大难,他的灵魂不是变成了碎片,而是变成了能量呀......所以你这番话,不就是从侧面告诉我,我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么?”
“告诉我,”男人看着苦笑不止的余烬安问道,“你最初想要拼凑起你师父的灵魂,是出于什么目的?”
余烬安知道自己的目的其实极为简单。“我想要完成师父的愿望。他自从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自己的家庭之后,从来没有回过家......师父没有出口的遗憾,我记住了。而我还没有机会报答师父,所以就把这份遗憾牢记于心,想着要报答师父的这份遗憾。”
“出发点,在你自己?”
余烬安没有否认,但是也没有承认,“主要是,在师父那里。”
男人仿佛知道了什么,也看破了什么的点了点头。但是他不打算说什么,于是转移话题,“秦苏是秦诀的女儿,一般来说灵魂这种事情也会受到父母的影响。以前你师父强行巩固,秦苏的灵魂——也就是鬼魂能够像正常人一样使用。但是在遭受重创之后,秦苏所有你师父强行巩固的法力都消散了,所以灵魂在之后,只能够被当作容器使用。她的灵魂,是没有能量的。”
在这里还是需要重复提到一下,一般来说,鬼魂是有两种用途的。鬼魂既是法力,也是能量的容器。在这里把灵魂比作水,鬼魂就像是一只装有冰水的冰碗。冰碗也是水,只不过这里能够当作容器。灵魂也是一种能量,只不过是特殊的冰碗,能够盛放水。而灵魂和水一样,都是可以在能量和容器之中互相转换的。之前秦诀是给自己的女儿强行在冰碗里装上了水,又和其中的水说你们最少都要到刚好能够保护我女儿的量,这个就是秦诀施法的目的。而只不过秦苏那次实在是太着急,强行把法诀要求维持的最低水量都给用光了,甚至连自己的冰碗都融化成了水,一股脑的都给泼了出去......
法诀的使用,是有特殊语境的。再次成型的冰碗,虽然还是冰碗,但是里面水已经不受法诀的限制了。这个就是意味着,秦苏再也不会有水了......
“所以师父离开秦苏之后到处的跑,找特殊药物材料,也是因为这个?”
男人点头,“这个是主要的原因。”
余烬安有一种顿时了解了之前所不了解的东西的恍然大悟的感受。只不过这个恍然大悟实在是来的有些晚,毕竟师父,不会再来了。知道这个,就像是知道已故人士的想法,怎么说,都是有一种淡淡的哀悼的悲哀。余烬安不喜欢这样子隔着时间的哀悼的感觉,是在是太悲哀了一些。
“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虽然相比彐鼎,这个同时代的法器器灵实在是没有什么波动,但是看起来这个样子的法器,却是更加靠谱一些——至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了,”余烬安认真的对着这个器灵鞠躬,说起来,这个器灵还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人,“祝您安好。”
“那我来问你一些问题,”男人清理好自己的茶具,右手托着茶底给余烬安倒了一杯水,姿势标准无可挑剔,“元熙现在这么样了?”
余烬安表示尊敬的双手伸出轻扶住杯沿,“我和他在师父之后都是各有各的生活,您是知道的——元熙 大概也是不好受的吧。”
“就因为秦诀的死?”
“对,”余烬安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片刻的犹豫,“就是因为秦诀的死亡。您当时也在,您知道当时是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不能够对师父这样子的死,丝毫波动都没有呀......”
男人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但是你要知道,你有自己要走的路,对于元熙来说,也是这样子。”
“我知道......”余烬安虽然有些微犹豫,但是点了点头,“这是我的路,只不过,我的这条路和师父有关。”
男人微微笑了一下。这个只在智者脸上出现的真正懂得了的表情,显得他不像是深幽的古井,而真正的有些像起了那个自己以前认识的秦诀的法器,那个实至名归的战神器灵。
“那我也就告诉你吧。其实秦诀没有什么遗憾的。他是两个灵魂的畸形儿,这么说起来也是两个灵魂。灵魂是能够分裂的,所以其实秦苏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缺席过——所以也不是你们以为的,秦诀放弃了家庭。”
余烬安轻抿了一口茶,思索片刻,“所以您说的师父让秦诀灵魂完整的法诀,不但限制了秦苏的灵魂能够吸收能量,还封锁了她的记忆?”
男人点了点头。
余烬安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一想起来,也是觉得恍然大悟之间,还有一些些许的惆怅。
“所以,我这段时间的努力,毕竟不能够有结果。”
男人知道现在余烬安是什么样子的心情。但是即便是知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也没有什么能够告诉余烬安的了。
“谢谢您,今天真的是麻烦您了。”余烬安真诚的道谢,从美人榻上站起,对着器灵鞠躬。
器灵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好了,知道了该知道的,就可以离开了。”
余烬安从善如流的离开,就在踏出房门之前,男人的声音从房间那头传来。
“之后,找到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好了,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男人举着茶杯对着他的方向遥空举杯,面带微笑,“如果实在不知道,就问问秦苏吧——还有,元熙现在在俞荆森林,现在可能有危险。”
余烬安的身影在门前停留半晌,右手还搭在了门上,准备推门走出。
“好。”片刻之后,男人听到了余烬安的回复,伴随着余烬安关上门的声音。
“这个小孩儿......”男人犹如古井一般的声音在房间里回想,细细品来,和悠然升起的香一起,竟然有一种感慨万千的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