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秋风十二月的冬。

十二月，年末岁尾，大街小巷，凡是人头攒动处，都在张灯结彩。就连无人光顾的巷道里，也灯火辉煌起来，都在庆祝一个节日，一个西方的节日——圣诞节。

对于圣诞节，很多年轻人不陌生，而且相当熟，但却都不知道圣诞节究竟是干嘛的？只知道，大家又可以聚在一起乐一乐了。

西方的节日在中国盛行的缘故其实并非年青一代崇媚洋外，也并非戴圣诞帽的就数典忘祖，西方的节日在中国盛行的缘故是中国人太爱玩了。

爱玩。

是的。

十年文革，啥都没能玩上。

三十年改革开放，时间都奉献给了金钱。

中国人不是太爱玩，而是闷了好久好久。

闷久了总要释放。

如何释放，对于中国人而言，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别人家赚钱，自己乐呵；别人家放鞭炮，自己红火；美国总统上台，热乎得很，就像是被中国人选上去的；韩国总统要被弹劾，中国人依旧热情不减，就像是被中国人拽下来的。

双十一很好的阐述了中国人这种自娱自乐的爱玩精神。

马云也正是看透了中国人这种期待释放的情怀，小发了一笔横财。

释压的不仅仅大人，在这种闷燥的环境中，孩子们也学会了自娱自乐。

2016年12月23日，当许多同学都在谈论圣诞节那家那家又买啥玩具的时候，都在显摆父母又订购了一棵圣诞树的时候，放学回家的洋洋却问白杨：“老爸，听说圣诞节是西方的节日，这个节日究竟是干嘛的？”

洋洋的发问让白杨倍感意外。

所有孩子都在要玩具、买衣服、吃雪糕，唯独洋洋，太鹤立鸡群了。

圣诞节，自打记事起，洋洋每年都过。

洋洋知道圣诞节的时候还小，多是被商家的张灯结彩所吸引。每年圣诞节，洋洋都要让白杨买顶圣诞帽给他戴在头上，然后爷俩去大街上走一圈，买串羊肉串，吃块臭豆腐。

幼儿园中班的时候，洋洋开始关心起晚上会不会有圣诞老人来送礼物。白杨当然没让洋洋失望过。

白杨假装圣诞老人了多年，被洋洋发现却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小学二年级临近圣诞节那段时间，洋洋的同班同学都在谈论一个话题，圣诞节会收到啥礼物。

大伙都神秘兮兮地说：“知道吗？圣诞老人其实是自家老爸。想要啥礼物，对着老爸念叨念叨，就手到擒来了。”

当时的洋洋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老爸太坏了。”

自从幼儿园中班开始，白杨就引导洋洋，要合理许愿。白杨对洋洋说：“圣诞老人不喜欢贪玩的孩子，圣诞老人喜欢爱读书爱学习，又善良又有礼貌的孩子。所以啊，跟圣诞老人许愿，要积极向上。”

在白杨的引导下，洋洋每次圣诞节都把愿望写在纸条上，放在枕头下面。

幼儿园中班，洋洋收到一盒彩笔。

幼儿园大班，洋洋收到一本画册。

小学一年级，洋洋收到一个书包。

小学二年级，得知圣诞老人其实就是自家老爸的洋洋不想再被白杨的爱读书爱学习继续忽悠下去。尽管白杨已经买了很多乐高给洋洋，可洋洋心里还想再要一盒乐高。洋洋不知道白杨能否答应这个不积极不向上的要求？白杨早就说过：“适当玩玩具可以开发大脑，释放压力，但过于沉迷则就弊大于利了。”

洋洋真不知道如何跟白杨说乐高的事？

就在洋洋纠结万分，还没来得及跟白杨许愿的时候，家里的氛围突然紧张起来。

吴雨已经好几天没回家，而日渐消瘦的白杨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吴雨。

2015年圣诞节前夕，夜浓风深，吴雨回来了，拖着一身疲惫。白杨切好姜片泡在热水里把盆端给吴雨。吴雨寡白的笑了笑，撸起裤管把脚放进了热水盆里。

看着白杨对吴雨的讨好样，洋洋心想：“机会来了。”

沐浴室里的洋洋一边搓揉沐浴露往身上抹一边对白杨说：“老爸，圣诞节来了。”

白杨就“哎呀”了一声，说道：“最近事多，爸爸都忙忘了。”

洋洋问道：“老爸，你说今晚圣诞老人会来吗？我想看看他的样子。”

白杨说：“圣诞老人年纪大了，脚程慢，外面天气又冷，他一家一家的送礼物，到咱家，可能天都快亮了。别等他，咱洗洗澡先睡。嘎！”

提前洗好澡的白杨出了沐浴室就去了洋洋卧室，翻了翻洋洋枕头下面，结果没找到纸条，白杨心想：“这孩子，你不写纸条让我去哪给你弄礼物，都九点多了。”

急得团团转的白杨走到沐浴室门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刷了刷牙，就着满口的牙膏沫子口齿不清的隔着门对着沐浴室里的洋洋问道：“你跟圣诞老人许愿没？”

洋洋一边用毛巾搓背一边说道：“还没许，一会儿我就写了放枕头下面。我想要个乐高，又怕圣诞老人怪我贪玩，就不送礼物给我了。”

白杨“哦”了一声，说道：“每个人都是从小孩子过来的。”

洋洋不知道白杨这话啥意思，洋洋心里想着同学的话，圣诞老人就是自家老爸，喜欢啥礼物跟自家老爸念叨就行。

白杨打听到洋洋的愿望后，涮了涮口，把刷牙的杯子和牙刷往洗手盆上一放，说道：“老爸有点事，出去一会儿，你洗了澡早点睡。好不好？”

听说白杨要出门，口里应道“好的”的洋洋心离美滋滋的，心想：“老爸肯定是去买礼物了。”

白杨的确是出门去买礼物了。看了看泡好脚低头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吴雨，白杨也没招呼一声就自个儿出了门。

白杨跟洋洋的对话吴雨听见了，可吴雨啥都没说。

吴雨的心不在家里。

吴雨正在跟贾玉微信聊天，互祝圣诞快乐，互诉相思之苦。刚跟贾玉从县份上回来，刚分开几小时，吴雨就觉得仿佛分开了几个世纪一般。

心里装着洋洋的笑、装着吴雨的冷、装着自己的痛的白杨一个人从小庙街逛到人民路，又从步行街走到南北大街。成对的男女，满街的花束，白杨孤身一人掺杂其中，相当不合时宜了。

好在，目标明确，不勾肩、不搭背，大步流星。

本来彩虹桥可以有乐高，价钱便宜不说，款式还多。

但彩虹桥已经关门。

逛出一身汗的白杨在步行街找到了两盒乐高，但零件太少，六十六片。洋洋虽然没做过多要求，但白杨还是觉得分量太轻。

白杨又去了儿童专卖店。

儿童专卖店里，刚好碰到从事刑警的老李，大老远喊白杨。

白杨让老李从职业的角度分析分析，啥地方有乐高？

老李被白杨弄得一愣一愣的，满含歉意地说：“你咋出这样的题？”

白杨一听，得，老李也是平时顾不了家的主，问他白问，逐挥手告别，又满大街乱窜起来。

终于，在窑头商场，白杨找到了八百多片零件的乐高。

白杨回到家的时候，洋洋和吴雨已经入睡。

看着装有乐高的纸盒，白杨心想：“圣诞老人的礼物，总该有个样子的。”

为了不被洋洋识穿，白杨忙找来包装纸、胶带、信封、糖纸，轻拿轻放，小心翼翼的把乐高包扎得严严实实。

包扎好了以后，白杨左看右看咋看礼盒都不像出自圣诞老人之手，太粗制滥造了。无奈的白杨又拆开重新弄，反复几次，好歹有了几分水色。加之想好了理由，全国那么多孩子，圣诞老人年纪又大，无法做到人人精致，就舒畅地喘了口气。

包装好乐高后，白杨蹑手蹑脚地走进洋洋卧室，把礼物轻轻放在洋洋的枕头旁，悄悄地为他盖了被子。

白杨进卧室的时候，洋洋还醒着。

洋洋一直醒着。

醒着的洋洋睁着眼睛听着白杨进了家门，听着白杨在书房里找包装纸，听着白杨一刀一刀的裁剪纸张，听着白杨像猫一样的潜伏到卧室门口。

洋洋忙把眼睛合了起来。

然后洋洋就听见了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白杨进屋的声音，然后白杨就站在自己的床前，就有东西放在了枕头旁。

摸了自己的额头，还为自己盖了被子的白杨出了卧室关上门的时候，洋洋猛的睁开眼睛一看，枕头旁果然放着一个礼盒。

不用打开，仅仅看盒子的形状大小，洋洋就能断定，里面就是乐高。

同学说得没错，圣诞老人果然就是自家老爸。

生怕白杨听见的洋洋待客房里的白杨没了声响才悄无声息的拆开礼盒。

盒子里的确是乐高，而且是一款最新的机器人。

洋洋“耶”了一声，又忙用手捂住小嘴，抱着礼盒，甜甜的睡了。

发现圣诞老人就是白杨的洋洋并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白杨。

对于2016年的圣诞节，洋洋想知道得更多。

面对洋洋的提问，回忆起2015年圣诞节的白杨心想：“洋洋这是变相的提醒我，圣诞节到了？”

白杨问洋洋：“今年圣诞节打算许个什么愿望？还是要乐高吗？”

洋洋说：“今年圣诞节不想要礼物，只想知道圣诞节是咋回事？大家都说这是西方的节日，跟中国的春节一样。”

白杨说：“圣诞节其实就是西方的“冬至”日，这一天以后，白天会逐渐变长，黑夜变短。”

洋洋“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我看课外读物的时候，很多书里说到时间差，我们中国的冬至大多是12月份的22日，西方的冬至晚了我们3天，这应该也是时间差吧？”

白杨说：“对，中国又叫东方，由于中国跟西方处于地球的不同位置，地球围绕太阳转动的时候，有先有后。咱们中国是东方，排在前面，所以中国冬至在美国等西方国家前几天。”

洋洋说：“嗯，明白了。冬至，咱们国家是吃汤圆，西方也一样，虽然不吃汤圆，但人都聚在屋子里，庆祝团圆。”

白杨说：“是啊，都在胡吃海喝。所不同的是，咱们国家多灾多难，目前还不富裕，所以菜肴少了点。”

洋洋说：“可同学们说了，西方的圣诞节是纪念一个叫耶稣的人，圣诞节是他的生日。”

白杨说：“的确有这个说法，这个纪念日是罗马教会设立的。说起这个耶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出生在马槽里，钉死在十字架上，一生颠沛流离，苦啊。”

洋洋问：“那圣诞节是不是纪念苦难的节日？”

白杨说：“不是。虽然经历了很多苦难，但耶稣依然天天笑呵呵的，救助了很多深受苦难折磨的人，而且到处讲学，所以大家敬重他，纪念他。”

看了洋洋一眼的白杨接着说道：“你要记住，苦难不值得纪念，只有挫败苦难值得纪念，挫败苦难需要永不言弃坚持到底的精神，而且这种精神里，必须有真善美。”

洋洋“哦”了一声，说道：“知道啦，知道啦，又说教。其实哪天生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过节，重要的是可以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

白杨说：“你们孩子们倒高兴了，大人们累的。收洗布置，蒸煮煎烹。”

洋洋说：“累点怕啥？整天没啥节目的时候你们大人还不是照样喊累，反正都要累。”

白杨被洋洋的话呛住了，仔细一想，洋洋说得也对，大人们有事没事都天天喊累。

尽管洋洋不想要啥礼物，但白杨还得去准备，不是为了纪念谁，图个乐子。

白杨跟洋洋对话后的第二天，2016年12月24日，平安夜。

正在上班的白杨坐在办公室里满脑子都在想着洋洋礼物的事，究竟买个啥子呢？想了半天，白杨猛的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是了，买辆越野车。”

白杨所说的越野车并非是真的越野车，只是玩具车而已。白杨买给洋洋的乐高玩具里，陆军、空军、海军、飞机、大炮、航母、突击队、特战队、救护队都有了，却唯独少了探险小分队。

世界总归要太平，不可能天天枪林弹雨的。

对于男孩子来说，做过了驰骋战场的梦，探险就成了童年的一个最向往的憧憬。

就目前而言，白杨还没有足够的时间陪着洋洋满世界去探险。尽管双休有时间爷俩都会去玉平城外的山上走走，但比起洋洋同班同学每个星期都坐着飞机飞来飞去到处玩耍的自在，白杨总觉得亏欠洋洋很多。

先买辆玩具车吧，让洋洋模拟下场景。

白杨打算为洋洋准备礼物的时候，洋洋也正在筹划着为白杨准备一份礼物。

白杨的皮鞋皱巴巴的，别人家的老爸，皮鞋都亮堂板扎，唯独白杨，皮鞋前面的皮磨破了，皮鞋后面的鞋跟被踩得塌了下去。

双十一的时候，白杨为洋洋、孙天瑜和晓露买了裤子、衣服、鞋子，放在一起，好大一堆。

白杨唯独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衣服，一双鞋子。

当时的洋洋曾说道：“老爸，你也给自己买一双鞋呗？”

白杨说：“还能穿的，烂了再买。再说了，爸爸还有运动鞋的。”

当时的晓露说道：“大家都在你心上，唯独你自己，把你自己遗忘了。”

洋洋决定当一次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都要送礼物。

洋洋也要送。

还没放学洋洋就想好要去哪为白杨买皮鞋的。

放学铃声一响，洋洋第一个窜出了教室门外。马晓波在身后喊道：“等等我，跑啥子？”

洋洋边跑边回头说：“急事。”

马晓波追了上来，问道：“啥急事，慌忙火扯的。”

洋洋说：“圣诞节到了，我要当圣诞老人，送件礼物给老爸。”

马晓波说：“没听说过小孩子给大人送礼物的。”

洋洋说：“咱们不是小孩子了，都三年级了。”

马晓波“哦”了一声，说道：“也是，都不小了。问题是你那来的钱？”

洋洋凑着马晓波的耳朵小声说道：“我自己挣的。”

马晓波惊讶地问道：“你都能挣钱了？”

洋洋说：“我捡饮料瓶卖，已经卖了四十多元，再加上老爸给我的零花钱，已经有两百多了。”

洋洋捡饮料瓶的事白杨不知道，孙天瑜知道。

每天放学，洋洋总会关注房前屋后、小区道路和草坪花丛里有没有被人随手丢弃的饮料瓶。洋洋的班主任冯老师说了：“要积极参与‘拒绝白色污染，环保我先行’等主题教育活动，让节俭成为校园新风尚。”

自从白杨被吴雨撵出家门后，8岁的洋洋明显比别人懂事多了。虽然个子小，但脸上却有一种同龄人难见的成熟。

洋洋还记得住出租屋那段日子里，冯老师等别的同学都走完了才对慢腾腾收拾书包的洋洋说：“你爸爸忙着挣钱养家，不行就跟老师去我家吧，去老师家里吃饭。”

洋洋摇摇头，说道：“谢谢冯老师，多晚爸爸都会来的，我在校门口等爸爸。”

偌大的一个学校，人都走完了，只有洋洋一人，蹲在学校门口的花坛旁，一边看书，一边瞅校门口的那棵翠柏。

以往白杨迟到，洋洋总会不高兴。自打白杨被吴雨撵出家门，白杨再迟到，洋洋就没有使小性子。洋洋知道，爸爸要工作，爸爸要看房子，爸爸还要筹房款。

每次看见校门口出现的白杨，那双皮鞋跟被白杨踩得树皮似的，洋洋的心里就可怜白杨。都说皮鞋是男人的脸面，白杨没了脸面，做儿子的又哪来的脸面。

看见白杨皮鞋的洋洋就想起了出租屋里白杨拼命把肉和菜夹给自己的场景，白杨边夹菜边说：“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而白杨，总把洋洋吃剩的饭小心翼翼的倒在自己餐盒里，白杨说：“粮食糟蹋了可不好。”

节约粮食的白杨总是就着餐盒底部的汤汤水水把饭扫进了肚子里。

洋洋想让白杨多买几个菜的，可洋洋知道，买房子要好大一笔钱。

后来洋洋就故意把肉和菜剩下了，白杨要倒垃圾桶里洋洋也不吃。

白杨自然都倒进了肚子里。

洋洋就特得意。

为了不让白杨为自己拖累，洋洋总是能够准时起床，夜里洋洋还帮白杨盖了好几次被子。看着日渐憔悴的白杨，洋洋想起了课本上学过的一个成语，叫相依为命。

是的，相依为命。

有爸才有家。

吴雨长期下乡不回家的时候，是白杨陪着自己。

自己脱下脏衣服往沙发上一扔的的时候，是白杨伸手接了过去。

每次生病点滴，白杨都会抱着自己，额头上的汗跟针水袋里的点滴一样，滴答滴答。

吴雨跟白杨谈心，说那个男人不要洋洋的时候，白杨咬着牙齿说：“洋洋跟我，房子给你。”

白杨满玉平看房子的时候，那双拉着洋洋的手特宽大特温暖，在深夜的寒风中，滚烫得火球一般。

白杨在，家就在。

白杨经常挂在口头上的一句话：“爸在，稳稳的。嘎！”

说这话的白杨总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但洋洋却明显感受到了日子的艰难。

别的不用说，就白杨那双皮鞋，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白杨的穷酸。

为了给白杨买皮鞋，洋洋捡啊捡，捡了好多个饮料瓶，每天捧着三四毛钱的洋洋就憧憬着白杨穿上新皮鞋的样子，憧憬着白杨在自己同班同学面前从容的迈着步伐的样子，洋洋的心里就吃蜜一般。

有一次，做完作业的洋洋在门口溜滑轮，见小区门口的道路上就躺着一个饮料瓶，看看没有车子的洋洋就冲了过去。

洋洋冲过去的时候，刚好一辆车从拐角处飞快的冲了出来。洋洋的手刚捡到饮料瓶子的时候，车轮刚好擦着洋洋的身子飙了过去。

飞快冲过的车子在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中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个光头男子，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不要命了，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你个小叫花子。”

洋洋被吓得抱着饮料瓶，全身不停的抖。

这些，洋洋没告诉白杨。

这些，洋洋也没有告诉孙天瑜。

洋洋捡饮料瓶的事情，只有孙天瑜知道。

孙天瑜问洋洋：“你捡这些瓶子干嘛？”

洋洋说：“学校提倡拒绝白色污染，环保我先行。”

孙天瑜就没再说啥。

洋洋不想让孙天瑜知道自己捡瓶子干嘛。

孙天瑜年纪大了。

洋洋觉得一双皮鞋的重量自己可以扛得起来。

洋洋只是默默地捡着瓶子，每天数一遍钱。

钱从当初的五毛到后来的十元，再从后来的十元到了三十。

而白杨的皮鞋，也从当初的破旧到最终闲置在了鞋柜里。

白杨又开始穿运动鞋，牛仔裤、休闲裤、西裤，无论穿什么裤子，白杨都穿运动鞋。

三个月的时间里，洋洋捡瓶子挣的钱攒到了四十，而洋洋背诗及写作文奖励的钱洋洋一分也没花，全都存到了攒钱罐里。

这些，马晓波都不知道。

听洋洋说他要给老爸买礼物，马晓波就竖了竖大拇指，说道：“我从今天开始捡，争取过年了也给老爸也买件礼物。”

洋洋就说：“捡马路上的要注意安全，车多。”

马晓波说：“知道啦，快去吧，你奶奶在门口了。”

洋洋扭头一看，果然，孙天瑜已经站在门口，正冲他招手哩。

洋洋跑了过去，拉着孙天瑜的手问道：“奶奶，一会儿你能陪我去一躺地下商场吗？”

孙天瑜板着脸问道：“去地下商场干嘛？一会儿你爸爸下班了，奶奶还要回家做饭哩。”

洋洋说：“就半个小时，我去买样东西。”

孙天瑜说：“整天就知道乱花钱。”

洋洋说：“求求你了。”

孙天瑜说：“好吧，那快点。”

玉平的平安夜，到处热闹非凡，所有的商家都憋足了劲，临街不临街的铺面里、橱柜上都摆放好了圣诞树，树上挂着一溜溜的彩灯。树下，圣诞老人的帽子、靴子、小礼物堆成小山似的。店门口，一律拉扯着大大的横幅，横幅上都写着圣诞节大酬宾，所有货物八折、七折、六折。

地下商场，灯笼、彩带、海报把走廊装扮得五彩斑斓，小喇叭的煽情呼喊高亢有力，身着圣诞老人服装的人儿窜来窜去。

洋洋一边走一边催促身后的孙天瑜：“奶奶，你能不能快点？”

孙天瑜说：“你个兔崽子，奶奶年纪大了，你倒是走慢些。”

洋洋等不及孙天瑜，就朝前面不远的鞋店跑去。

鞋店洋洋已经瞄了好久，每次白杨和晓露带着洋洋逛地下商场的时候，洋洋都会留意这家鞋店。

一有空，洋洋就溜进去看。

洋洋看中了鞋店里的一双皮鞋。皮鞋是一款以牛皮为鞋面，以橡胶为鞋底的褐色的皮鞋。皮鞋头呈舌状，入脚处口浅，亚光。价格是220元。

好几个月了，价格一直没变。

圣诞节到了，洋洋蛮以为价钱会便宜点。

跑到鞋店里的洋洋探头一看，鞋子还在，但价格依旧，吊牌写着220元。

见洋洋拿着鞋子反复看，售货员就笑着走了过来，问道：“小朋友，你家长呢？”

捏着鞋子左看右看的洋洋没有回答售货员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阿姨，鞋子还能再便宜点吗？我只有两百元，还以为圣诞节会打折的。”

售货员说：“便宜不了，这款鞋子很好卖的，所以圣诞节也没打折。”

听售货员说不打折，洋洋就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来。

塑料袋是洋洋存卖瓶子钱的地方。

刚开始卖饮料瓶的时候，洋洋把钱存在攒钱罐里，后来放不下，洋洋就找来了个塑料袋，塑料袋口大，啥都能装。

打开塑料袋的洋洋抬头对售货员说：“阿姨，我数数钱，看够不够。”

然后整个店里就只剩下洋洋稚嫩的声音：“一毛、两毛、一元、两元……。”

见前面不远的洋洋转个身就不见了，孙天瑜忙小跑着过来。

看见洋洋在店里，跑到洋洋面前的孙天瑜训斥道：“人这么多，你到处乱跑，丢了咋办？”

洋洋说：“不会的，我一边跑一边看你。这家店我来过多次，熟。”

见洋洋在数卖饮料瓶的钱，孙天瑜问道：“跑来人家鞋店里数钱干嘛？他家又没有玩具。”

洋洋头也没抬，回道：“爸爸的皮鞋破了，我给爸爸买一双。”

孙天瑜刚想说：“整天就知道乱花钱。”待听了洋洋的回答，瞬间没了声音，愣了半响，说道：“你没钱的，奶奶今天也没装钱，等明天，奶奶装了钱咱俩再来买，好不好。”

洋洋说：“不要你钱，你的钱还要买菜的。钱我有，这三个月我捡饮料瓶攒了四十元，还有爸爸给我的零用钱，有两百多元了。再说了，今天平安夜，我要送件礼物给爸爸的。”

认认真真数了半天纸币，终于清点好了，总共两百一十三元六毛。

清点好钱的洋洋抬头望着售货员，说道：“阿姨，可以便宜点吗？我只有两百一十三元六毛。”

洋洋和孙天瑜的对话售货员早已听见。

洋洋开始数钱的时候售货员的鼻子就酸了好几次，毕竟是女人，天生都有一颗易碎的心。

看着洋洋手里一塑料袋皱巴巴零钱的售货员心里念道：“一个饮料瓶卖五分钱，四十元得捡八百多个饮料瓶。三个月捡八百个，平均一天得捡九个瓶子。啥样的父亲，咋摊上这么个好儿子。”

心里早已哭的稀里哗啦的售货员对洋洋说道：“你等下。”说完跑去跟店长说明了情况。

洋洋数钱的事儿店长早已看在眼里，看着洋洋数钱的店长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借这件事情好好宣传下店铺，争取吸引更多的顾客来店里买鞋。

等售货员问她咋办的时候，店长就朝洋洋走了过来。

走到洋洋面前的店长蹲了下来，摸着洋洋的脑袋赞叹道：“你真是个好孩子。这样吧，你跟阿姨合张影，鞋子不要钱，我们免费赠送给你，行不？”

洋洋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道：“阿姨，我们不可怜，不要免费赠送的。行就卖，不行我再去别家看看。”

店长回头冲售货员说道：“小家伙蛮有志气的。”

说完的店长又回过头来，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觉得你很棒。圣诞节都是父母为孩子准备礼物。唯独你，想到了为父亲准备礼物，而且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凑的钱，我们想要宣传下你的事迹，不是可怜，是赞扬，是号召更多的人向你学习。”

洋洋答道：“不用了，爸爸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我们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更不需要向别人索取怜悯。很多事情，其实我们可以自己沉淀的。”

洋洋的话让店长很震惊，这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

店长仰着脸对孙天瑜说道：“你有个好儿子，也有个好孙子。”

孙天瑜脸上呵呵呵的笑了，眼里却酸酸的，心里念道：“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原来洋洋捡捡饮料瓶是为了给白杨买双皮鞋。”

说完的店长亲了亲洋洋的脸，说道：“好吧，不照相。阿姨免费赠送一双鞋子给你。”

洋洋说：“真不用，我有钱的。”说完，把手里装钱的塑料袋晃了晃。

店长说：“好吧，那180元卖给你。你可以在店里随便选一件礼物，算阿姨送给你的圣诞礼物。好不好？”

洋洋说：“谢谢阿姨。礼物不要了，我想再卖一双鞋垫和袜子，顺便想请您帮我用彩纸包一下礼物，我好送给我爸爸。”

店长说：“行，当然可以了。我会好好的帮你包装这个礼物。其实应该说谢谢的是我，我要好好谢谢你，你让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圣诞节。”

从地下商场出来，看着前面抱着礼物蹦蹦跳跳的洋洋，孙天瑜的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孙天瑜心里清楚洋洋为买这双鞋子付出了多少。

前不久陪洋洋卖饮料瓶的孙天瑜亲眼看见洋洋跟收购饮料瓶的小贩讨价还价。本来饮料瓶是五分钱一个，那天，小贩对卖饮料瓶的洋洋说：“孩子，最近饮料瓶降价了，2分钱一个，卖不卖？”

洋洋提着一塑料袋饮料瓶，难过地说道：“咋就降价了。”

又过了几天，洋洋再去卖，依旧还是2分钱。

小贩说：“行情都这样，只能2分钱一个。卖不卖？”

洋洋无奈地看着手里的饮料瓶，说道：“卖。”

结果满满一袋子饮料瓶，洋洋只卖了两毛钱。

回家的路上，孙天瑜问洋洋：“你咋不早跟奶奶说你捡饮料瓶是为了给你爸爸买鞋子，奶奶可以资助你的。”

洋洋说：“你的钱也是爸爸给的，那是咱家的口粮，我咋能忍心要你的钱。再说了，自己挣的钱去买，才有意义。”

洋洋为白杨准备礼物的时候，晓露也在为白杨准备礼物。

晓露准备的礼物同样是一双皮鞋。

白杨的皮鞋实在太破了。

平安夜，玉平，葫田小区，寒风中散发着五爪金龙花开的香。

淡淡的，但沁心润肺。

孙天瑜、晓露、白杨和洋洋团团围坐在桌旁，桌面上，红烧肉、麻婆豆腐、鸡蛋番茄、红烧冬瓜、酸菜炒饵块、白菜汤、凉拌则耳根摆了一桌。

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嘴里的白杨说道：“好嘛，咱家这生活水平，都快赶上大户人家了。”

孙天瑜说：“你养了个好儿子，找了个好姑娘，鸡蛋番茄是洋洋做的，红烧冬瓜和凉拌则耳根是晓露做的。”

白杨说：“你也是好娘啊，把儿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洋洋说：“那是，奶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老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露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孙天瑜说道：“要喊阿姨，咋喊姐了，没大没小的。”

洋洋吐吐舌头冲晓露做了个鬼脸。

白杨笑笑，说道：“喊啥不要紧，是一家人就行。”

收拾了碗筷，看了电视，送晓露回到家，晓露把鞋子和袜子递给白杨，说道：“你看看，合不合适？”

白杨说：“咋又让你破费。”

晓露说：“啥话，要说破费，你才破费，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咋还了。”

白杨说：“咱俩啥关系，咋还带还的。”

晓露说：“炮友呗。”

试了试鞋子，刚好合适，白杨就冲晓露竖了竖大拇指，说道：“你咋厉害了，知道我穿啥码子的。”

晓露说：“人都被你睡了，还不知道你穿啥码子的，那真是傻妞了。”

晓露的话让白杨想起了吴雨。

以前的吴雨也知道自己穿啥码子的鞋，婚变后的吴雨却给自己买了一双四十二码的鞋子。这人啊，心走了，就啥都走了。

见白杨发呆，晓露问道：“又咋了？”

白杨说：“感动的想哭。”

晓露说：“哭吧，要不要我敞开胸怀的让你撒下娇。”

白杨噗嗤一声笑了，说道：“行啊”。说完就扑了上去。

从晓露家回到葫田小区，洋洋已经睡着了，而且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白杨从车里把他为洋洋采购的野越车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洋洋的枕头旁，静静地看着熟睡洋洋的白杨轻轻的亲了亲洋洋的脸。

为洋洋盖了盖被褥的白杨伸伸懒腰，摇摇摆摆的回了房间。

白杨送礼物的时候，洋洋一直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白杨才走出门外，洋洋就睁开了眼睛。只见枕头旁放着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辆越野玩具车。玩具车车身草绿色，轮子粗大，没有挡风玻璃，前后左右用栏杆围起，车屁股后面还有一个备胎，给人的第一印象，粗狂雄壮。

看着车子的洋洋仿佛已经看见白杨正在驾驶着越野车驰骋在山间林里，而自己则挥舞着军刀，把挡路的荆棘削得整齐划一。

回到房间的白杨没多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抱着越野车躺了半个多钟的洋洋看了看书桌上的时钟，走到房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确信白杨睡着了，才从床底下把自己送给白杨的礼物拿了出来。

礼物在月光下着了一层银白，盒子外壳的包装纸上那整齐划一的小星星在银白的月光下正绽放着爱之光。盒子正中央，是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蝴蝶结在月光下真的好像就成了一只蝴蝶，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特别是这只蝴蝶镶嵌在众多星星里，仿佛在烟波浩瀚的宇宙中，又似在碧玉清溪的海洋里。

看着礼物的洋洋自言自语道：“鞋店的阿姨真好，把我挑选的礼物打扮得这般漂漂亮亮。”

轻轻推开门的洋洋蹑手蹑脚的来到白杨的床前，只见白杨身子侧卧，面孔朝窗，双手蜷成一团，右脚露在被褥外面。

洋洋摇摇头，叹了口气，心里说道：“真不让人省心，这么大的人了，还蹬被子。”

怕把白杨弄醒的洋洋去了自己卧室，抱了一床小被褥将白杨露在外面的脚盖了起来。盖好被褥的洋洋小心翼翼的把礼物摆在白杨的床头，然后面露微笑的回了卧室。

夜，静成一副画，横在卧室的墙头，不动声色。

回到房间的洋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乡里的洋洋看见了白杨醒来发现礼物的惊喜和大呼小叫。梦乡里的洋洋心想：“老爸就这样，咋咋呼呼的。”梦里的洋洋笑呵呵的，自己终于可以为老爸做点事情了。”

好景虽然不长，好梦却是很香。

天亮的时候，一脸笑意的洋洋被白杨摇醒。

白杨喊道：“快起，快起，特大消息，特大消息。”

洋洋揉着眼睛问道：“咋了？正好睡哩。”

白杨说：“昨晚圣诞老人来咱家了。”

洋洋故作夸张的问道：“是吗？长啥样的？他咋进来的？是不是背个大袋子？”

白杨说道：“昨晚太困，睡着了，没看见咋进来，也没看见长啥样，但可以肯定的是，长得绝对大样。”

洋洋连忙点点头，然后双眼一瞅白杨买给他的越野车，惊叫道：“哇，真的耶，还给咱送了礼物的。”

白杨说：“不仅仅你有，我也有。”说着，把脚抬了起来，问道：“皮鞋好看吗？”

洋洋“哇”了一声，说道：“新皮鞋，太帅了。”然后赞了个大拇指。

白杨说：“仿佛拿尺子量着买的，太合适了，穿在脚上，暖在心里。”

洋洋说：“我的也是，我早就想要辆越野车了。你是不知道，我那些乐高突击队都准备好去探险了，就差一辆越野车。”

白杨把洋洋抱在怀里，说道：“圣诞老人真好，要如何感谢他呢？”

洋洋说：“圣诞老人又不吃早点，要不然，可以买跟油条给他的。”

白杨说：“神仙也嘴馋。要不，咱俩去买几根油条，感谢下圣诞老人，让他哈口气，咱俩再勉为其难，收拾下残局，把油条消灭掉。行不？”

洋洋说：“这主意好，只是吃油条伤身体。”

白杨说：“圣诞老人大半夜的赶来咱家，茶水都没招待下，人家都不怕伤身体，咱俩吃根油条太小儿科了。”

洋洋头点得小鸡啄米般，应道：“说得太对了。”

白杨喊道：“那还不快穿衣服。”

洋洋“耶”了一声，说道：“得嘞。”然后飞快的把衣服穿好，一跃就跃到了白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