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仙抱着那把伽娑木的琵琶,死死的。一面埋着头。琵琶身上,沾染着点点滴滴的血迹,斑斑驳驳的暗红,侵着伽娑。
夕阳火红火红的,将半壁江山,染得血红!
羽仙在抖。微微的,不易察觉。
昨日,也是这个时候,这把琵琶还在她母亲手上。她弹着琵琶,铮铮有声。而现在,琵琶依旧,母亲,没了。如果非要说在,那么着琵琶上,还有她的血迹。或许,父亲的,弟弟的,都有。
羽仙想哭,可哭不出来。喉头哑哑地,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靠着胡杨,休息。
她很累。
跑了一天。她很饿,饿了一天。但她,什么也不想做。就这么,静静地,静静的依靠着胡杨。仿佛这就是她的依靠。唯一的依靠。
在这个陌生的城。
街沿是讨饭的好去处,特别是饭馆附近。就算讨不到,也有碗底吃。羽仙不吃碗底,也不想乞讨。她站在街沿,拉开嗓子唱起了歌,一面抱着琵琶边弹边跳着舞。
舞是从母亲那学来的,名字还不知道。只知道是现下漠北最流行的舞,热情而又奔放。她跳啊跳地,果真就有人扔给她钱。
曲终人散,羽仙默默地弯下了腰,从脚下拾起一片一片的铜钱。脸上笑与泪交融成一片,心底却是满满的痛。
此后的一段时间,她便以此为生。
盈袖楼的老鸨听说城北有一位能歌善舞的美貌女孩,登时忙摇了扇子赶过来。一番言辞后,羽仙不为所动。
羽仙明白她的主意,因为明白,所以不去。
老鸨花言巧语不顶用,就只好来硬的。这么一个金元宝,可不能让被人捡了去。
羽仙咬咬牙,挣不过,竟一头向墙撞去。惊得老鸨一身汗,幸而一旁要绑人的大汉拦了住。
老鸨子指使了大汉抓了羽仙便要带走。羽仙弱弱小小的女孩子一个,哪里挣得过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登时便大哭着嚷着“救命”。
围观看热闹的人倒是很多,却没有一个愿意上前帮忙的,盈袖楼的老鸨子有点背景,谁又肯为了一个陌生人得罪这不必要的人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说说笑笑的,就差搬个桌椅板凳磕上瓜子了。徐羽仙无助的喊了一阵,入眼却只见一张张看热闹的脸,霎时便冷了心肠,张了张嘴再不发出一声,顺从地被那大汉带走了。
盈袖楼里多得是被强买强卖过来的姑娘,她们中许多人都挣扎过,逃跑过,经历的多了,倒也乐得看见同自己一般人过来深陷泥潭。
可是这个新人却不一样,不哭不闹的,乖巧的很,她们纷纷的扔了看热闹的瓜子,有几个不死心的就又想来探探这新人的口风。可这新人就是打死了不开口。这在她们看来就是甩脸了。于是剩下的几个也便都恨上了。
还有几个瞧见新人姿色上佳,想来套套近乎,将来也好“抱团取暖”的,热脸贴了一阵冷屁股,没出三天,便也冷了。于是徐羽仙成功的在短短的三天之内得罪完了盈袖楼的所有人。
哦,或许也不算所有人,这不还有一个老鸨么?
老鸨是看过徐羽仙唱歌跳舞的,望了一眼,便念念不忘,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不好好调教一番,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可惜徐羽仙表面乖乖巧巧,让做什么都照做,可是就是不肯再开口了。老鸨子鞭子抽也抽了,骂也骂了,自己都气的够呛,回头看徐羽仙还是不咸不淡愣愣的坐着,当即恨得牙痒痒的想要给她点教训!
老鸨子在风月场里浸淫了几十年,什么样的角色没见过?她手里多得是治这些不听话的姑娘的招。然而各种酷刑伺候下来,徐羽仙还是不咸不淡的,痛的倒是会喊痛,别的就真再撬不出什么了。
老鸨子手段用尽,再加上楼里的姑娘怕将来被新来的抢了风头联合撺掇,也便放弃了调教。
虽然是可惜了一些,也比做赔本的买卖好啊。
老鸨子开始合计着把羽仙卖掉。
堪堪十岁带点的娃娃,懵懵懂懂的就被老鸨子推了出去。老鸨子算定了她逆来顺受的不敢怎样,正得意洋洋的算着大洋呢,猛然间就听得消息说闹出人命了!
这一声可不得了,老鸨子吓得魂飞魄散的去瞧,就看见那恩客下半身血糊糊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一大夫手忙脚乱的给他上药,急出了一声的汗。
老鸨子也吓得一身的汗,问那大夫可还有救,大夫抹着汗道,“估计悬。”
老鸨子劈手便是一巴掌,把个被两大汉死死擒住动弹不得的徐羽仙半张脸都删的肿了。
或许是那恩客福大命大,又或许是徐羽仙福大命大,经过一番抢救,那恩客的命不仅保住了,至此还对徐羽仙惦记上了。
他不许老鸨子再把徐羽仙放出去接客,他只要老鸨子好好的折磨她,折磨的越狠,他就越开心。为了这份开心,他隔三差五的就要来回盈袖楼,专看老鸨子是如何折磨。甚至还以此事“起兴”。
这么一来,徐羽仙张嘴不张嘴说话都“无伤大雅”了,只要有人肯出钱,老鸨子也乐得折磨人。
盈袖楼的姑娘也都知道了这消息,渐渐地有事无事,也来找徐羽仙出出气,所有苦活累活儿都丢给徐羽仙,可把徐羽仙一双玉手磨得个满手老茧,就这样过了一两年。江南名妓谭淑君拜访故友来了盈袖楼。
谭淑君弹得一手好琵琶,闲暇时候便喜欢练练手,每次谭淑君练手的功夫,徐羽仙便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地听。这一两年来徐羽仙受够了折磨,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去了,也只有听到这琵琶声才能鲜活几分。为了这琵琶声,徐羽仙连挨打也不怕,她就要听琵琶,固执的可怕。
谭淑君在盈袖楼呆了小半个月,徐羽仙就这样“疯疯癫癫”了小半个月,楼里的人都觉出不对,谭淑君就是再怎么不注意也忍不住多瞧了瞧这个打下手的姑娘。
那时候的徐羽仙瘦的已经脱了相,饶是这样,眉眼间依旧是掩藏不住的婉转风流,谭淑君一瞧便上了心,临走的时候想要同老鸨子讨过来。可是这样一个已经被人预定好了的“乐子”,又哪是老鸨子说放就能放的。
老鸨子松不了口,谭淑君只有亲自去找那位恩客。又到那恩客府上弹了三五日的琴,谭淑君才终于讨得了徐羽仙跟在身边。
一两年没开口说过话,再开口的声音扎的谭淑君耳朵生疼,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好在徐羽仙恢复得很快,不过五六日的功夫,整个人都养的鲜活起来,等到了京城,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是盈袖楼里那瘦瘦弱弱得小“乐子”了。
徐羽仙跟着谭淑君在京师住了下来,一呆又是一两年。徐羽仙的容貌本来就是最大的一件“凶器”,谭淑君就给她蒙了脸,除了在家,去哪儿都得带着。
如此,尚算平安无事。
如果不是出了那次的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