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刘家小跟夏可沁暗中有什么往来,就像阿景跟文奇礼一样,自己被蒙在鼓里?不像不像,如果是那样,自己死后两人就应该干柴烈火,马上凑做一堆,而不是可沁绝不嫁那刘家小……
小岑也真可怜,被那刘家小逼成那个样子……
所有的想象、所有的可能,如草原上狂奔的野马群,在纯梓的脑袋里尽情驰骋,他再次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纯梓睡不着就起来练拳,贝磊披着长衫站在房门口看了一阵,觉得不对劲:“怎么今天纯梓的神情那么沉郁,仿佛积蓄了无数的愤懑,练拳的气势也十分猛烈,好像是对着自己的仇人出拳一般?”
到吃早饭的时候,贝磊只道他为自己的病情担忧,便问了出来。
纯梓看着这个萍水相逢后与自己成为莫逆之交的兄长,在事关自己的事情上为自己出谋划策,拿了不少主意,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兄长,我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谁?你不是纯梓吗?……噢,莫非你的记忆恢复了?”见纯梓点头,贝磊高兴得直乐:“太好了,恭喜贤弟,你是……”
纯梓便把自己昨夜的遭遇说了一遍,顺带讲了自己的身世,贝磊听得不住叹息:“原来是这样。”
纯梓最后说:“兄长你看,我这身世知道了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我娘和可沁现在不知下落,茫茫人海,叫我上哪里找她们去?”
贝磊想了一会儿:“贤弟,你暂时不透露自己还活着的消息的想法是对的,现在的确暂时不能打草惊蛇,让那刘家小闻风而逃了去或者做了准备来对付你。现在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以科举试为先,等到功成名就之时,再来慢慢寻访不迟。”
纯梓点头:“我昨晚想了又想,也觉得这个法子最为妥当。如果没参加科举试或没通过省试也就罢了,我立刻去找那刘家小算账去,然后尽一切可能去找回我娘,但是楚州离京城只不过一个来月的路程,放弃殿试有点可惜,所以我想想还是先莫声张,把自己的事做好再回头来收拾他、去找我娘去。”
“对了,就该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要这样有轻有重。将来你若能金榜题名,得了官职,也要这样,不被杂事左右,做到轻重、是非分明。”
纯梓点头,心里暗暗发誓:“刘家小,等着吧。”
两人又住了几天,贝磊病情已经痊愈,于是结了帐,往京城而去。
这次离开楚州,纯梓较上次经历的事已太多,他怀着一种必胜的信心,走向那遥远的未知城市。
路上,纯梓突然想起一件事:“兄长,那我现在用的名字是纯梓,要不要禀报上去把我原来的名字改回来呢?”
贝磊想了一下。说:“暂时先别声张。如果说现在是州试还好一点,要改也还容易,可现在已经进入殿试的环节了,还是别改了,以免被礼部认为是冒名顶替,说你是替考就糟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纯梓点点头,这原名朴纯梓的事就暂时放在心底。
路长话短,纯梓和贝磊在金风送爽的秋天到达了京城上都。
这卫夏国建国两百余年,历经八任皇帝,现在在位的皇帝乃是第九任国君。
虽说已经三轮考试的遴选,但进入最后一轮殿试的学子们仍有两三千名,上都的客栈一时间紧俏起来。
多亏贝磊经验丰富,提前策划好入京的时间,把时间放得比较宽裕,所以到达上都时距离殿试的时间还有一个来月,两人尽可以慢慢欣赏京城风光,熟悉京城街道。
两人所住的客栈位于一条名叫朱雀斜街的街道上,名叫“流云”,客栈不大,环境清幽,客房干净,老板见是两个青年,知是前来参考的学子,态度就非常恭敬了,谁知道他们中间会不会出状元呢?
贝磊一到上都,就给纯梓出主意说:“马上准备拜帖去拜见你的恩师宋熹去。这师生关系搞好了,大利于你将来的仕途。”
纯梓依言,第二天便穿戴一新,备了帖子就到宋熹府上拜望。
原想宋熹恐怕不一定有空,纯梓还做好了多次拜访的准备,不料他拜帖才一递进去,宋府下人就立即出来请他。
纯梓在祁家也锻炼出了一些应酬的能力,这里虽是京城,但礼节都是差不多的,因此他不卑不亢,整理了一下衣冠,便随着那下人进去了。
宋府不大,看上去颇简朴,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
下人把纯梓领到了一间房前:“大人正在里面等你。”纯梓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匾额“留一半斋”,知道这是书房,他再次整肃衣冠,走了进去。
书房里,触目皆是书本,那宋熹坐在书案后正看着一本书,见纯梓进来了,就放下书本,抬起头来。
纯梓想像中以为这位礼部侍郎定是一位脸庞清癯,留着五绺长须的中年人,待行完礼抬头一看,竟是个面孔团团,有如富家翁的白髯老头,看见纯梓,脸上露出和气的笑容来。
“你便是承天府士子纯梓?”
纯梓忙躬身应道:“是。”
那宋熹上下打量着他:“唔,唔,文章做得好,人才生得更好。”纯梓不知他话中之意,不敢接口,只躬身站着。
宋熹就说:“不必拘礼,坐吧。”纯梓道了声不敢,便在旁边的椅子上虚虚坐了下来。
宋熹眼露欣赏,看着纯梓:“我在承天府做主考官的时候,忙于阅卷,也未来得及与你们见面,真是惭愧。”
纯梓忙站起身来说:“老师说那里话来。老师日理万机,以公事为重,值得学生敬佩。”
宋熹就问了纯梓的个人情况,读那些书,两人就这样来来往往讲了起来。
毕竟是头一次拜望,纯梓顾虑时间太长不好,估摸着进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宋熹也不挽留,最后说了句:“纯梓,我今年大概会被陛下再次任命为主考官。”
纯梓忙道:“恭喜老师了!老师又要辛苦一段时间了!”那宋熹依旧露出和善的微笑:“不妨,不妨,有空常来坐坐,我最欢迎年轻人到我家里来。”
纯梓施了礼,告辞出了宋府,回客栈的路上,纯梓心生疑惑,自己跟宋侍郎头一次见面,怎么他就像老朋友一样告诉自己再任主考官呢,按理说,这多少还是一个秘密呀。
转念一想,自己大概多虑了,这也许是宋侍郎平易近人的风格。
贝磊道:“街上走了走,听到不少掌故。你呢,今天顺利吗?”
纯梓便把自己去见宋熹的经过讲了一遍,贝磊听了,竟然笑了起来。
纯梓莫名其妙:“兄长为何发笑?”贝磊道:“我不是笑你,乃是笑那宋侍郎。”
纯梓不明所以,看着贝磊,贝磊便说:“刚才你说那宋熹的书房名叫‘留一半斋’?”纯梓点头。
“这便是我发笑的原因。今天往街上茶楼里坐坐,听到了一些故事。”
“比如这宋熹宋侍郎。他生性最贪财,什么东西往他手里过,都要留下一半来,这便是‘留一半斋’的由来,人送外号‘留一半’。”
纯梓张大了嘴:“不像啊,我看他府里陈设很朴素啊。”
“这是表象,谁也不知道他的钱用到哪里去了。我猜他之所以告诉你他要任主考官,那无非是暗示你,该送钱了。真是好笑啊,爱财爱到这般境地,连初次见面的门生也不放过。”
纯梓表示难以置信:“天啊,我怎么会遇上这样的老师?是不是你听错了,还是有人故意诽谤他?”
贝磊摇摇手:“非也,市井之间最能听到真话。”
他走过来拍拍纯梓的肩膀:“贤弟,这就是你即将面对的官场!”
纯梓怕吗?
不,他生性中不服输的性格和这几年突变的生活培养出他善于适应现实的性格,事情既已发生,也改变不了,那就只能顺应它。经过这一个多月路途上的心理调适,他已经决定,竭尽全力去博取功名,因为现在,他一无所有。
既然没钱去送礼给宋熹,纯梓唯一能做是事就是埋头苦读,以至于贝磊都来劝他:“你不是最不赞成临时抱佛脚的吗?怎么这次这么拼命?真是要考个状元了!”
纯梓笑笑摇头:“兄长,我是背水一战,别无退路。”
过了几天,贝磊叫纯梓同去街上走走,熟悉一下道路。
两人远远看过皇宫,就往回走,刚走到玄武大街上,就听一阵人声喧哗:“来了,来了!”“让开,别挤我!”
突然听见有人喝道:“闲人避让!”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到路边,抬头看来的人。
只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华服男子,缓缓往街上过去。
朴纯梓一看那男子,不由得呆住了,自己的长相算是好的了,那男子却更加漂亮。
只见他身姿挺拔,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两道修长的眉毛斜插入鬓,一双黑若点漆的眼睛顾盼生姿,嘴唇抿着,下颌不是特别尖,中间浅浅的一个涡,身上的衣裳是绯红色的,没什么花纹,倒衬托得那人面色玉白,犹如云彩遮不住的月亮在散发淡淡的光芒,真可谓风姿楚楚,威仪棣棣。
只见他面无表情,两眼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事,旁边的侍卫亲兵在尽力驱散围观的人群,人群偏又不愿散开,整个场面显得十分吵闹,明明在喧闹的人群中,不知为什么,纯梓竟然觉得那人孤零零的,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街上行人皆不敢过分靠近,又都贪看马上那人样貌,甚至拥在那队人马后面边看边走边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