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继唐到了自家门口,推门进去。张太行正要跟进去,却听见街道外传来了女学生的喊话声,声音清脆,像是春天雨后的百灵。他犹豫了一下,蹭到胡同口去看女学生。
在阵地上,除了枪炮、弹药和冰冷的尸体,没有一样张太行喜欢的东西。刚才那拨漂亮女学生太让他心动,他不忍错过欣赏美女的机会。
顾继唐进到院内,看见正房西面的卧室和中间的客厅亮着灯,虽然灯光昏暗,但看了让人心生温暖……从今往后,每晚回家,都能看见这样的灯光,这该是多么幸福的生活!顾继唐大步穿过院落,踏上门口的砖石台阶。“妈、杏儿,我回来了。”
里面没人回应,一切静悄悄地。想到熟睡中的儿子,顾继唐放轻脚步,推开了客厅门。
正对房门的炉火在熊熊燃烧。顾继唐还没进到房内,就被一股温馨的家庭气息包裹。对于一个十几年戎马生涯的军人而言,这种气息太令人期待、眷恋、沉醉……虽然离家只有一个月不到,可是竟然有三年不知肉味之感。
顾继唐进家,回身正要关门,一跟很硬的铁器顶到了他的腰眼上。“别动,举起手来!”声音很突兀,好像从地狱冒出来的使者。
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但顾继唐还是能感受到,顶着他的是一把手枪,打了十几仗,夜夜搂着枪睡觉,他对这种杀人玩意太熟悉了。
胡同口的街道上,学生队伍走到了张太行身边。张太行盯上了一个梳着一双小辫的女生,那女生长着一双大眼睛,眼波流转,顾盼神飞,使得张太行瞬间就失了魂魄,就像《聊斋》里落魄书生遇上了浪荡女鬼。
“当兵的,都投降了,还穿着军装?”那个女生倒很大方。
“你说啥?”因为被迷得十分魂魄失了七八分,张太行没听清。
“哈,原来是个呆子。”那女生说。
这话引起一片笑声。张太行回过味儿,用手指挠头,揪身上的灰色军服,悻悻然往后退。
家里,顾继唐依言举起双手,随之,卧室房门打开,脸上长着胎记的中年男子从里面出来,他手里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顾继唐的胸口。
顾继唐顾不上理会对方,探头看卧室,只见卧室空空,母亲、妻子以及孩子不知去了哪里?“你们是谁?来我家做啥?”顾继唐厉声问。
中年人没回答,向前一步,下了顾继唐的枪,把枪在手里颠了颠,扔到靠墙的桌子上,后退一步说:“你就是顾继唐?”
“是又怎么啦?”
“承认就好。”中年人伸手到帽子里挠头发,蹙着眉头思索着该从哪里说起,“你们家的事——历史悠久,太复杂了!所以你得爽快点,都这个时候了,也没必要隐瞒……”
“我们家什么事?”
“哦,我说错了,不是你们家,是你们家族的事才对。”
“什么家族?”
“别装糊涂!今天来,我们已经查得很清楚了:你不姓顾,而是是郭,东郭先生的郭,你是元代的大天文学家郭守敬的后代,你是他的第二十几代后裔来是?……对了,好像是二十八代,我说的没错吧?”
“你胡说八道些啥?”
“嘿嘿,别否认我们已经查清楚的事实——你就不想知道你老母亲、妻子和刚出生没几天白白胖胖还在吃奶的儿子去了哪里?”
对方抓住了顾继唐的软肋,他只好放低身段。“他们去了哪儿?”
“原来你担心他们呀?我还以为不担心呢?……这么横!”顾继唐想要怒斥对方一句,但是忍住了。中年人接着说,“既然你担心,那就认真听我说,我说完了你再插话不迟。唉!我刚才说到哪儿?……对,说到郭守敬是元朝的一个大天文学家……对不对?”中年人用无所谓的态度显示自己已经攥住了随意操控对方的把柄,目的要顾继唐乖乖就范。
顾继唐把头扭向一边。
“我说对了……你不反对是不是?如果不反对,那我们就继续。为了让你尽快见到你的家人,我尽量讲简短点,行不?”中年人在火炉前随意踱着步。要是换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他现在的做派可真像一个要吟出千古绝唱的行吟诗人。
“嗯,我们说到哪里了?对了,说到你的祖先郭守敬是元朝的天文学家……元朝是蒙古人统治着。蒙古人,几千年来,可是一群骑着马四处劫掠的强盗。在元朝建立的过程中,他们抢掠了好大一批宝藏,大到我们谁都想象不到。”中年人伸展手臂,配合他的讲话,“那个时候,你的祖先郭守敬正在搞一个‘四海测验’的项目,蒙古人就让他把那批宝藏给埋了。埋在了哪里?当然蒙古人的老家——大草原上,那可是一个‘风吹草地……’”
顾继唐不想再听下去。“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全他娘的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中年男人轻蔑一笑,“十几年前,你们家族一大家子人不就是因为这件事送了命——在京城和小日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谁不知道?!”
“你有证据没?没有?别他娘的信口雌黄。”
“没有证据,这个时候,我来你这里做啥?”中年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页纸,很宝贝似的拿在手里给顾继唐看。“你母亲不配合,所以我也没给她看,就看你得了……要是合作,你们一家啥事都没。”
那页纸上抄着一份家谱,有二十几行,最顶一行写着郭守敬三字,下面就像树根,旁逸斜出……到最下面一行,人的名字已经占满了整个横格。
最下一行和倒数第二行上的好几个名字,顾继唐都记的,上面极个别的几个名字,还是他至亲的亲人,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