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站在原地，似乎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又好像是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一样，慢慢地，慢慢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像是疯了一样，旁边的宫女害怕得不敢靠近。

“你以为我真的是喜欢他？！你也配和我提喜欢？！你以为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外面进来的野种罢了!”

宁云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真的听见了皇后在讲些什么。

宫女们已经退出去了，皇后似乎是料定了宁云纱会死，会把这些故事都带到棺材里一样，毫不在意地对着她开始说起了以前的事。

“你知道吗，呵，现在的那个皇帝啊，他以前还是皇城里第一美少年呢。那时候所有的皇子里，就数他生得最好看。他骑着马在皇城里走，一群的小姑娘偷偷跟着，胆大的还抛花给他。”皇后说着说着，眼睛里就有些亮光的样子。宁云纱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敢插话。

“那时候我也很喜欢他，他又英气逼人，又有才华。他那时候还会弹琴作诗，好像什么都知道。我在自己家府里的时候，他还来吃过饭。宴会散了之后在湖边坐着乘风，坐着不动的样子在月亮底下看着就像是个玉人一般……我跟着去围场打猎的时候，自己贪玩，四处跑着把侍卫们甩开了，后来跌在一匹野兽前面，我那时候真的好害怕，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他来了，他一箭就射穿了那东西，血溅了我一脸。我吓坏了，可是我好开心。”

“你能想象吗，他一个皇子，还亲自下马来扶我，拿他的袖子擦干我脸上的血迹，然后骑马带我回去。我那时候还没有蓉儿现在大。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

惊险的猎场，鲜衣怒马的少年，颤抖着少女。

他小心地帮她擦掉脸上的血，她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他。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样子一瞬间的事情，也许不过是别人的一次漫不经心，却成了自己生命里不可磨灭的记忆。

“我后来和我父亲说，我很喜欢他。他想当皇帝，那我就帮他。我们家就我一个嫡女，我父亲向来疼我。我想帮他自然就帮了。你知道我为了他做了多少事吗？！我一直以为他登基之后，就会大张旗鼓来娶我，然后这辈子谁也不要，就喜欢着我，不管是游猎还是征战，走到哪就把我带到哪，批完奏折回来的时候还会唤我乳名喊我替他掌一掌灯……”

“我那么喜欢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呢？他又做了些什么？！我说我不喜欢后宫里还有其他女子。他说好，然后真的没有纳妃，我还很高兴。我以为他也有那么喜欢我。可是他做了些什么？他和齐国长公主做了些什么？！呵，男人说的话真的是一句也不能信，我要他的爱做什么？我有过吗？”

宁云纱心里更加可怜这个女人，她算过自己的生辰，其实她母亲怀上她的时候，这个女人应该还没有被册立为皇后。她只以为皇帝在对她许诺之后还在外面有了别人，而事实上，从一开始，皇帝就不是因为喜欢才娶的她。

皇后讲起这些事来，一时间竟然悲从中来，也不知道是怒气还是悲凉，让她满脸都是泪光。

“我当初就不该这样帮他，我去帮帮任何一位皇子，都不至于落得今日这番模样。或许你们都死了，就好了。宁云纱，你和你的长公主母亲，要是都死了，就好了。”

宁云纱心里一惊，猛然抬起头来：“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她可是齐天国的长公主！”

“长公主又如何？”皇后一双凤目狭长而动人，盛满了潋滟的水光，“她必须得死，但凡是抢了我东西的人，都得死。”

“……”宁云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之前听皇后说得那么可怜，她还觉得有些心疼她，年轻时候的皇后性格和东方翠蓉还有点像。但她现在说出这句话来，让宁云纱心里的同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虽然宁云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齐秋瑾，但还是很在意她。毕竟宁云纱是她的女儿，而且以前的那些顺风顺水也都是托齐秋瑾的福，可见她对自己这个女儿还是非常关心的。宁云纱不喜欢听到任何可能伤到齐秋瑾的安排。

皇后自顾自又说了几句，好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瞪了宁云纱一眼，便带着人突然离开了。

宁云纱一个人静静地靠着墙坐着，想起来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悲凉。自己会不会也成为下一个皇后呢？毕竟谁也没有办法保证以后的事情，就现在来看她相信容云贺是喜欢自己的。但是能有多喜欢的？真的足够和权力抗衡吗？或者说，等以后他遇见了别人，会不会突然发现，其实那个女孩子才是他的真爱，然后容云贺就干净利落地跟自己一刀两断，带着他所爱的姑娘远走高飞？

宁云纱忍不住笑自己想太多。人生要是这样想的话，就太没意思了。毕竟没有任何事情是可以绝对保证的。

晚上的时候有个姑娘来送晚饭。两个侍卫立在门口看着。

送饭的姑娘温柔地替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又把饭盒一层层掀开摆在桌子上。宁云纱看着她摆出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这应该是这姑娘自己送的菜吧？不然皇后也不至于对她这么好吧？

宁云纱轻声地对着她道谢。姑娘却没有回话。拿完了所有的菜之后，那姑娘似是无意地看了看她，然后往下瞥了瞥其中的一盘青菜。

宁云纱会意，伸出筷子去在青菜里挑了挑。没有东西。

她有些奇怪，抬起头却看见那姑娘回头在看门外的侍卫，似乎是在注意侍卫情况的样子。宁云纱心里一动，悄悄地端起了盘子，伸手到盘底摸了摸——

有一张纸条。

她不动声色地把纸条塞到了袖子里，继续吃着东西。等姑娘回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她笑了笑，又对着姑娘道了声谢。姑娘也对着她笑了笑，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吃饭。宁云纱很快吃完了饭，帮着姑娘把盘子收拾了装回饭盒里。姑娘没有把她的手绑回去，提着饭盒就出去了，还顺便帮她带上了门。

宁云纱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了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勿急。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明白，把纸条撕碎了藏到了床底下，坐着想了好一会，忽然恍然，躺在榻上安稳地睡了。